祸起萧墙何所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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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堂外,剑戟如林,旗帜飞扬。队前立着一人,身形高大,方脸宽额,正是紫石堂堂主叶凌云。负责这班值卫的孟惊涛在大堂门口凛然而立,开口道:“叶堂主,你要来见掌门,掌门绝无不允之理;但你带这多人马上来,意欲何为,我倒要问上一问。”
叶凌云哼了一声,蔑道:“你不配。叫楚老三出来,否则我们便进去了。”
孟惊涛凛然道:“掌门口谕,天都堂戒严,非得掌门手谕者,不得擅入。违者,杀!叶堂主,请你好自为之。”腰板一挺,目光灼灼地盯住叶凌云。
叶凌云狞笑着扫了他一眼,道:“就凭你们几个?”说罢忽然提气高声道:“楚三哥,我知道你便在里面!掌门既已驾鹤,理当召集我们四大堂主共同商议后事,为何你自己封锁消息,偷偷上了山来,又假传旨意,不许我等进去?这掌门的位子,你便想如此简简单单的就坐了?”此言一出,天都堂的守卫弟子们面面相觑,竟皆呆了。
堂门忽然“呀”的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谁说我死了?”正是谷听潮,带着楚天行和岳小西两个,不惊不怒,气定神闲地站在当地。
叶凌云如见鬼魅,脸色顿变煞白,腾腾腾连退三步,口中道:“你,你,你……”
谷听潮冷面道:“凌云,你带着这些人上来,意欲何为?说我已经不在了,又是个什么说法?”
叶凌云呆了一呆,方才咬牙道:“青山,一燃,这该怎么说?”
谭青山和季一燃都站在他身侧,两人均是神情讶异。谭青山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迟疑道:“师父,‘掌门大限已到,楚三侠已上天都峰,望早做打算’,这笔迹确是俞师弟的,您也看过,确然无疑。”
谷听潮失笑道:“逝川之心,较尔尤急。他人呢?”
叶凌云看着谷听潮,一脸不可思议地道:“他没有留在天都堂么?”
谷听潮道:“你的三个好徒弟,都从天都堂跑回去了,却来问我?可笑,可笑。”
叶凌云双眼圆睁,瞪着地面,鼻中重重哼了一声,显出无比的恼恨和疑惑来。谭青山和季一燃对望一眼,不禁惴然。
原来前一夜谭青山与季一燃二人在天都堂外密谈,决定回趟紫石峰,将谷听潮可能秘传剑法给楚天行的消息告知给叶凌云。不料回紫石峰不久,两人就在紫石堂门外捡到俞逝川传来的密信,信中正是说了谷听潮行将就木,而楚天行已然上了天都峰的消息。叶凌云得知此事,知道夺取掌门之位的成败便在当日,当即密令手下所有人马一分为四,主力疾驰天都峰,其余三拨人马分别向莲花峰、云门峰、青鸾峰开进,在各峰山下设伏,以图阻援。他们原本以为谷听潮既然已经命悬一线,天都堂上无人能够弹压局面,便要一鼓作气,攻进天都峰,将象征掌门威仪的轩辕夏禹剑和本派秘宝《轩辕剑谱》夺在手中,掌门之位便十拿九稳了。不料一切计较停当时,最关键的一环却出了岔子——谷听潮不仅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正一脸漠然地站在他们面前,双眼如两片海洋般看不见底,却不知道里面蕴藏着什么样的风暴。
这时两边一时都没了声息,气氛变得极为诡异。叶凌云忽然咬牙冷冷一笑,傲然道:“陆家堡的弟兄们,现身罢。”他话音刚落,天都堂周围的山石后忽然现出二三十人来,个个手持弓箭,为首的劲装二人道:“叶四侠有何差遣,我等无有不遵。”谷听潮冷笑道:“原来是神机箭、穿杨箭两位,竟然掺和到我们轩辕剑派的家事来,可不知这合了哪条武林规矩?”那二人正是陆家堡河东八杰中的老七“神机箭”于子豪和老八“穿杨箭”于子杰,这二人一母同胞面目相似,只是于子豪较瘦而于子杰稍壮而已。于子豪干笑一声,道:“谷掌门,贵派的事本来我等不便干涉,不过俗话说这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哈哈……”
叶凌云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直视谷听潮,如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说道:“自古以来,掌门之位,须得能者居之,方可将本派发扬光大。师父,您如今年事已高,自顾不暇,不当再烦忧派中之事。凌云知道您一直有意楚三哥,但凌云不才,自信若论武功论才具,都不在三师哥之下。今日斗胆请师父当着派中诸弟子的面说一句,将掌门之位传于我。”谷听潮眼中寒光一现,道:“凌云,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凌云咬牙道:“我自然知道,这是逼宫。”他忽的眉毛一扬,又道:“我在此处有七八十人之众,对天都堂二十余人,胜负之数,一望可知。”天都堂中众人虽然剑法较强,但叶凌云此时带上的不只是紫石堂中的帮众,还有陆家堡的弓箭手和其他帮派中的好手。若是比武场上论剑,天都堂这边以一敌三也未必落了下风,但混战与比武大有区别,一旦真刀实枪地火拼起来,天都堂这边以寡敌众,以近身搏击对叶凌云一方远近结合的立体攻击,不消说确是凶多吉少。一时间天都堂下部众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叶凌云见天都堂军心动摇,冷笑道:“师父,兹事体大,务须慎重,莫要让大家都伤了和气。”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谷听潮若说出一个“不”字,天都峰上一场血战便在所难免了。
谷听潮叹了口气,道:“凌云,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差点死在天都峰下?”
众人均是一愣,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双方都在紧张地斗智斗力,小心周旋,掌门怎么忽然提起往事来?楚天行却脸上一动,像是知道了什么。
叶凌云脸上肌肉一抽,又恢复了高傲和冷漠,鼻中哼了一声。
谷听潮淡淡一笑,续道:“凌云,你从小便最是好强,从来不曾变过。天都峰东侧有一段山道极为险峻,有时候为了锻炼弟子胆力,便让他们在那段山道上攀援,只是从来不许不到一十八岁的弟子去冒此大险。你当时只有十三岁,却偏偏极为要强,非要去试一试。我不允你做此事,你便背着我悄悄地去爬。
“偏偏那天刚刚是细雨之后,天气又冷,山道湿滑。你不知好歹,结果中途一滑,摔到谷底里,把腿摔断了。你在那里足足呆了大半天,未见有人来救,又饿又冷又痛,几乎死在谷中。
“那时候天行与你住在一个屋中,他见你始终不回,便到处去找你,就在那山道旁听到你的呼声。他原本想找叫人来救你,你怕我知道了责罚你,偏偏不许他去找人。天行知道再不救你便会错过时间,便不顾危险以藤结绳,攀爬下去将你救了上来,手上拉了无数个口子。事后又帮你撒谎,说你是自己在路上摔伤的;又不顾手上疼痛,在大冷天里给你濯洗衣物,对你好生照顾。这些事,我难道会不知道么?我只是不说罢了。”
叶凌云以齿咬唇,听了一会儿,面上神色复杂万端。待谷听潮讲完,他吸了口气,眼中光芒一闪,挺胸道:“过去的事,提他作甚?一生何其短暂,大丈夫当为大事,何必作此小儿女惺惺之态。师父,你莫要这么变着法子地劝我,这掌门之位,我坐定了!”
谷听潮听他这般说法,神情顿变黯然,仿佛在一刹那之间委顿下来,半晌忽道:“我有时候想,人非好胜不能强,便放任你自由做事,从来不曾干涉。我那时想也许我是对的。或许我一开始便错了么?”楚天行忽然跨上一步,诚挚地道:“四弟,你罢手罢,我们还是好兄弟。”
叶凌云忽然纵声长笑:“晚了!三哥,晚了!你知道什么是骑虎难下么?一切都晚了。当我决定要和你争一争这个掌门的位子的时候,我就不是你的四弟了!从那一刻起,我便已堕入阿鼻地狱,决计不能回头了!”
正当众人被这饱含凄厉的笑声所震慑时,峰下突然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一息尚存,弥天之恶,犹可悔改。古人有一生作恶,临死悔悟,发一善念,遂得善终者。”
那居然是俞逝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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