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扬见到我有点吃惊，早上一个人出去，回来变仨了，我把老人放在地上，将胸口的袋子掏出来扔在一旁。轻扬用破碗端来些水，老人喝了几口，他对我说：“现在好多了，我想睡会儿，一切拜托小哥了。”他的脸上慢慢轻松下来，眼睛竟然也有点光芒了。
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轻扬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抬头看了看我们，又低下头去，一直用手揉捏着馒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轻扬的问题：“我叫石念安，十一岁，父亲是个当兵的，母亲在我出生后不久死了。我和外公一路打探父亲的下落，刚到长安不久。”他抬起头，又补充一句：“多谢你救我外公，他快不行了，前日找郎中看过。”
他的潜台词还有一句，不过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看郎中花光了钱，不得已才去乞讨。偏偏连乞讨都不懂。我心里颤动了一下，刚才，老头儿是回光返照了。本来还指望老头儿过几天好了带着外孙离开，看来老头儿真不行了。
“我叫风轻扬，十岁，这是我哥，风灵，再过几天他就满十五岁了。你手里的馒头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他很得意地说上几句，又接着啃他的馒头去了。“念安，你不吃他心里会不安的，吃完了进去陪陪老人家吧。”我擦擦嘴角的馒头渣，拿着碗去了庙门外不远的井边，轻扬飞跑着追了出来。
“姐，你真要收留他？你养得起吗？”轻扬站在阳光里，眯着眼睛，他的眉毛细密，眼线狭长，虽然看不到眼睛，不过整张脸上的精致已经刻画出来，突然发现了这点，第一反应就是希望他长大了千万别祸害女孩子。想着不禁笑了起来。“你笑什么，问你话呢。从早上起我纳闷，你怎么跟以往大不相同，莫不是傻了吧？”他凑过来推了我一把。
“去，有咒自己姐姐的吗？放心，我绝对养得起。”我舀了一碗水递给他，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在他面前晃晃，把他的小心思都给勾起来了，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水。听到他的一句话在空中游到耳朵里，“姐，你今天真的不对劲儿。不会是偷来得吧？”
我把整件事情讲给他听，他竟然嗤之以鼻，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我可不是什么壮士，再说这豪情状语又不能当饭吃，我非得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道理，现在告诉他也听不懂，以后有的是机会。小子，做好准备，接招吧。
近傍晚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望云楼，掌柜的仍然端坐在柜台后面，这一次，我很恭敬地施了礼，掌柜的似乎还点儿印象，用手拈了几下胡子，“掌柜的，您人好心善，小子特来拜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应该不会赶我出去。
“哦，谢就免了，现在客人慢慢多了，没时间招呼你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便吧。”他说完仍然看着我，一付安之若素的样子。
“小子的确是还有一件事情，想劳烦掌柜的。”穿梭地人流及小二的招呼声，还有里面的歌舞声飘荡着，我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了一分，“中秋佳节快到了，小子知道月饼的一种新式做法，如果掌柜的有兴趣，我愿意把方子送给您。”因为他今天的施舍，我决定告诉他月饼制作方法的，即使他不给钱，我也愿意给他。
“不过，掌柜的还是先尝了再做决定，这口味儿谁能喜欢，本来就是说不准的事情。”我可不是故意吊人味口，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不知道这里人们的偏好，只按自己喜欢的做出来，浪费钱事小，丢面子事大。
“月饼？为什么送给我？”他眼底掠过一丝吃惊的神色，怕我又是来讨钱的吧。“受人滴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我也不能白白拿了您的钱财。”事情不管顺利不顺利，客气话还是要讲的。
“小子家人制作月饼的时候，在用量上并没有仔细规定，我没办法说清楚要用几斗几升，如果，掌柜地信得过小子，我愿意先做几个给掌柜的尝尝，如果您觉得口味不对，那就当小子没说。”我做的时候全凭自己喜好，压根儿没准确计算过用量，真要让我写，我还真写不了。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月饼方子，我愿意付钱买下。”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兴奋起来，虽然表面伪装得镇定。，不过说的话倒是理直气壮，我对他有点佩服了。商人本来就应该这样，不用遮遮掩掩地，说话嘎嘣利落。没想到掌柜的竟然这么爽快，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麻烦掌柜的准备一些用料，等您明日空闲的时候，小子一定上门给您做几个尝尝。”这件事情总算尘埃落定，接下来还有件事情要做，我稳定下情绪，“另外，小子想买上两个时令小菜，不知道大概要多少钱？”我将银子篡在手里，盘算着如果太贵的话我会不会掏钱出来。
“是不是给那老人家的？”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才明白为什么掌柜的亲自守在店中，只怕什么事情都能看到，心里更是悬了明镜。他的眼睛绕过我，对小二说：“杨路，让厨房炒俩小菜，用荷叶包好了送过来，再拿上六个馒头。”看他这样大方，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回到庙里时，老人家已经醒过来，精神似乎大好，看到我进来，说“有好吃的才觉得肚子饿呢。”念安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我，把馒头掰开，愣了一下，我把手上的筷子递给他，他夹了菜塞到馒头里递给老人，老人一边吃一边对他说：“安儿，你也吃。”
他看到老人精神不错，也就放心地吃起来。吃了饭，他一直坐在老人身边，老头儿没熬过这比夏季稍微长些的夜，晚上，屋里没有火烛，只有如同老人一样清瘦的月光，
他一觉醒来后，摸索着念安的手，看着他的脸说：“安儿，我走了。”然后，将头转向屋顶，很满足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安儿，别怕，爹来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念安放声大哭，最后，哭得撕心裂肺，我和轻扬只好劝他。连续几天照看老头儿，他已经很累了，最后眼角泛泪地趴在老头儿身旁睡着了。我和轻扬也躺下睡了一会儿，我们都需要保存点儿战斗力，等念安醒了万一发彪，我们也能对付得了。
醒来后的念安没哭也没闹，显然，家庭的变故让他懂事不少。我问念安是否愿意把老头儿葬在不远的荒地？他红肿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自己把他当作大人了，忘记他是需要保护的。我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念安，你要振作起来，我答应过老人家照顾你，如果你过得不好，他会伤心的。”旁边的轻扬站起来，“嗯，念安，你还有我，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他神气活现的劲头让念安平静下来。
用树枝挖了个坑，扯下满地的荒草裹在老人身上。“对不起，念安，我没有钱安葬老人家，希望你别怪我。”跪在地上的念安突然转过身来，重重地对我叩了下去，“大哥，我替外公谢谢你，念安以后一定报答大哥的恩情。”边上的轻扬一直拿白眼看我，怀里揣着那三两银子，真让我惭愧。
把两个小子带回庙内补觉，看着时间太早，我特意选绕了一个圈去望云楼，不知道多久以后，拐弯的地方突然有一个声音传过来，“少淮，回鹘的兵快到天德了，天德军使田牟向朝廷上奏要开战，据说，天德防御副使石雄不同意，外敌还没来犯，一家人要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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