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挽悼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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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挽悼林公
与林则徐湘江会面后,左宗棠接受推荐去长沙拜会了赖长,从此两人来往不断,成为挚友。
这天,左宗棠又来到赖长府上,两人的谈话自然离不开林则徐。
“季高,你知道吗?林公又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去广西剿除乱党了。”赖长道。
左宗棠诧异地问:“林公不是在福州养病吗?”
赖长道:“洪、杨金田起事,官军多为所败,震动朝野,朝廷责令林公即刻启程赴桂,就广西巡抚任,全面负责剿灭乱匪。“
左宗棠说:“林公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这一路颠簸,鞍马劳顿,能吃得消吗?”
“我也正为此担心呢!可皇命不可违,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舍其又有谁能担此大任呢?”赖长长叹一口气说。
左宗棠说:“偌大一个朝廷,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可悲可叹啊!”
谈话间,一家人禀告:“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赖长问。
家人道:“说是福州林公子派来到,有书信要交给老爷。”
“快!叫他快进来!”赖长吩咐道。
很快一位家仆打扮的人急步而入,同时喊道:“哪位是赖长先生?”
赖长起身应口道:“我是,请问你有何事?”
来人见过礼后说到:“小人受林公子所遣,为先生送来一封急信。”
说着,来人将信从怀中掏出,递与赖长。接着说道:“小人还要去湘阴柳庄,小人告辞了。”
“不必,”左宗棠说,“在下便是湘阴左宗棠。”
来人说:“这感情好了,湘阴我不必去了。”
左宗棠还未打开信,那边赖长便失声大哭道:“林大人在广东潮州去世了!”
听到这里,左宗棠也泪如泉涌,放声恸哭。过了好长时间,左宗棠止住哭声,阅读来信,信中除了报告林则徐去世的消息,还告诉左宗棠,受父亲遗命代写遗折,折中极力推荐左宗棠为“难得人才”。
左宗棠仰天长叹:“外夷四窥,内乱纷起,林公此去,国家何可安康?!”
“林公去世的情况你可了解?”赖长问送信人。
“知道一些,”信使说,“林大人带病上任,日夜兼程到揭阳县时,该县知县见林已病危,为推卸责任,借口揭阳没有名医,要林赶到普宁。当林大人从揭阳转到普城时,普宁知县即举荐洪阳人黄华珍医师为之诊病,断为‘风寒入里’,当即立下脉论、证论,方论。用了他的药方。黄医生亲为抓药、煎药,尝药,然后送给他服,细心服侍,几天后病愈。”
“既然病愈,怎么又会……”左宗棠问。
信使说:“此时,县城西门有个举人,名叫方青钱,是林则徐的门生,林大人染病期间,他终日服侍在侧。后见病愈才归家。林大人念及他的好处,用楷书写了一副对联赠送:‘笔头风月三千客,诗律胸怀十万兵。’林大人又写了‘术精岐黄’的匾额送黄医师。
“这就更该没事了。”赖长说。
信使说:“林大公子汝舟,见父亲病后身体衰弱,劝他服食人参汤。那知服后病又复发,且腹泻不止,再不能起床了。朝廷太医赶到,林大人已死,便令人捉拿黄华珍。但看了脉论,验了晒干的药渣,证实用药无误,才贴礼道歉,仍将匾额送还。”
“跷蹊,林大人的死因肯定有问题!”左宗棠说。
信使说:“左先生所说确有道理,林则徐临终时连呼“星斗南……”
“‘星斗难’什么意思?”左宗棠急忙问。
信使说:“‘星斗南’乃是‘新豆栏’谐音。‘新豆栏’是广州一条街名,鸦片战争前后,洋商买办经常集于‘新豆栏’,此处洋商被林大人查处过。”
“林公病逝前要说的话很多,为什么要连呼‘星斗南’呢?真是有些奇怪!“赖长也纳闷道。
左宗棠问:“林公病情复发后主要什么症状?”
信使说:“腹泻不止。”
“莫不是洋商买通厨子,暗下泻药,害死林公?”左宗棠大胆地推断。
信使说:“也许季高推测有理,接近林公的没有外人的话,能下此黑手的只有厨子。”
赖长说:“这朝廷本身就不该让林公担当此任,本身有病缠身,朝廷怎么就不体谅?”
左宗棠说:“啥话也不必多说了,还是赶紧写封回信让来人捎回吧。”
赖长立刻取来纸笔,左宗棠略一思索,挥笔写道:
“忽闻宫保尚书捐馆之耗,且骇且痛,相对失声。忆去年此日,谒公湘水舟次,是晚乱流而西,维舟嶽(岳)麓山下,同贤昆季侍公饮,抗谈今昔。江风吹浪,柁楼竞夕有声,与船窗人语,互相响答,曙鼓欲严,始各别去。何图三百余日,便成千古!人之云亡,百身莫赎,悠悠苍天,此恨何极!窃维公受三朝知遇之恩,名业在霄壤,心期照古今,血气之伦,罔不爱慕,於公復何所憾?中间事变叠乘,艰危丛集,群小比而忌公,天日高悬,旋蒙鉴察。彼人之心,徒极缱绻,亦所谓唾不及天还以自污者也。土之爱慕公者,亦何所恨?唯公剔历中外三十余年,经纬万端,巨细俱关国故,史馆列传,例只钞撮谕旨章疏,于我公盛节苦心,不能缕述百一,若非行状家传,质实陈叙,是使我公心事不尽白于天下后世,而当年国是,亦将无所徵信。此则海内外知公者不能无重望于仁人孝子者也。”

赖长看罢后说:“好手笔,季高除了寄托对逝者的追念和哀思之外,实际上是在为林公在鸦片战争中的遭遇鸣不平,为当年的抗战派鸣不平。”
左宗棠说:“季高希望‘仁人孝子’借‘行状家传’,宜书是非曲直,以便留信使于后。”
接着左宗棠为林公写了一幅挽联: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
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这副挽联,上联讲的仍然是鸦片战争中抗战派与投降派的斗争,骂尽了当时一切投降派人物,很是痛快。下联中的“出师末捷,八千里路大星颓”,并不单纯是指他去广西镇压太平天国一事,而是哀叹这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林则徐,一生坎坷,也同其他爱国者一样,竟以失败而告终。
左宗棠以林则徐“出师未捷”为恨事,因此,不久之后,当太平军进入湖南时,他就很自然地把林则徐这一“未尽事业”担当起来了。
看完挽联,赖长赞叹不绝,说:“林公挽联定是不计其数,但我敢说,你这一幅肯定是最好的。只是‘间公者必是小人’一句,恐怕会得罪不少人。‘间公者’无非是穆彰阿、琦善等屈膝投降之流,他们的子侄怕是看了不痛快。”
左宗棠说:“季高就是要让他们不痛快,没有这些乌龟王八蛋,林公也不会如此多病。”
赖长知道左宗棠的脾气,也就不再相劝,着人立即去巡抚衙门,请来人一并捎回福建。
林则徐去世一个月后,也就是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日,西历1851年1月11日,广西形势突变,洪秀全、杨秀清在金田村起义,称太平军。太平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震动全国。这一年,道光皇帝在忧患中驾崩,他的四子承继大统,这就是咸丰帝。
咸丰二年二月,从永昌突围出来的太平军将士,北上荔浦、阳朔、桂林、永安,从全州出广西境,一路惊天动地地杀进湖南。两个多月时间里,相继攻克永州、道州、江华、永明、宁远、蓝山、嘉禾、桂阳州、郴州等府州县,迅速包围长沙。
左宗棠就在九月间将全家由柳庄迁移到邑东玉池山(即东山)的白水洞,由京城回乡丁忧的郭嵩焘、郭琨焘两家则迁居梓木洞。当时随同迁往白水洞住的还有公之二哥宗植一家,连襟的遗孀周茹馨夫人及两个儿子。
柳庄人去屋空,大门上门拧上了一把铁锁,小院里依然蜂蝶成群。
石达开带着十几个牌刀兵骑马来到柳庄,一见他们人人带刀枪,村民们四散躲避,只有一个骑在水牛背上的光**孩子毫不惧怕,用竹叶做哨子,放到口中,悠然自得地吹着哨子,很似黄鹂的叫声,婉转而明丽。一个叫汪海洋的牌刀手对放牛娃吼了一声:“喂,小孩——”
“别吓着人家。”石达开一边说话一边跳下马来。
陈玉成接过马鞭说道:“全村就这么一个胆大的。”
汪海洋道:“说不定是傻子呢!若不,怎么就他不怕咱们?”
一句问话证明放牛娃并不傻。他指了指左宗棠的房子,说道:“你们找左举人吗?”
石达开凑近小孩,温和地说:“我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到哪去了吗?怎么是铁将军看门呢?”
放牛娃说道:“搬走了。”
“搬走了?”石达开有几分信不实,“什么时候?”
“昨天。”放牛娃又吹起了竹叶哨。
石达开又问道:“为什么要搬走呢?”
“不是长毛要来吗?”放牛娃认真打量着石达开,说道,“你们就是长毛吧?”
汪海洋生气地说:“我宰了你这个小东西。”
石达开瞪了汪海洋一眼,随即又笑呵呵地问:“你怎么看我们像长毛呢?”
“你背后没有辫子。”放牛娃说道。
汪海洋说道:“依我说,找不找他无所谓,一个乡下佬,能有什么能耐。”
石达开一边打马前行,一边说:“真人不露相,你不是知道姜子牙,知道诸葛亮吗?这些人都是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山野之中,又都是有大才的人啊。”
陈玉成本以为出来能见见新鲜东西,听听新鲜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打道回府,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凑到石达开身旁,问道:“翼王,要不要找个叫曾国藩的。”
石达开闻言一怔,诧异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曾国藩的?”
陈玉成见石达开起了兴致,开心地回道:“昨天我和陆远哥说过今天要跟您出来去找那个左宗棠,他告诉我说,以后要小心两个人,一个是曾国藩,再一个才是左宗棠。翼王,这个曾国藩是不是也挺厉害的?”
“聪明。”石达开夸了孩子一句,踏蹬上马,有些失望地吩咐道,“回去吧,好容易打听到柳庄,他却又不知去向了,这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啊!如果昨天来,不就碰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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