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苦中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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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苦中取乐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连续两年旱灾之后,雷公似乎被臣民的忠诚所感动,从三月起,就开始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地下起倾盆大雨,将湘江、资江、沆水灌得满满的,饱受旱灾之苦的饥民们又被洪水所困。
靠近湘江不远的柳庄,早已成了一片沼泽。左家存储的稻谷,还没有到浸种的季节就受潮发芽了。只好碾碎做了猪饲料。
在贫困交加中,左宗棠一家十二口人都相继病倒,无一人幸免。柳庄内每天都有几只药罐子在煎熬中药。
在病重期间,左宗棠再次提笔书写了27岁大病那年写的一副自挽联:
慨此日骑鲸西去,七尺躯委残芳草,满腔血洒向空林。问谁来歌蒿歌薤,鼓琵琶冢畔,挂宝剑枝头,凭吊松楸魂魄,奋激千秋。纵教黄土埋予,应呼雄鬼;
倘他年化鹤东归,一瓣香祝成本性,十分月现出金身。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惟恐苍天负我,再作劳人。
左宗棠拖着并未愈痊的身子,四处告贷无门,只得靠典当度日。家中所有能值几个钱的东西都典当出去了,换回食物充饥,买回中药治病。
一天,左宗棠长吁短叹地对妻子说:“夫人,你还记得杜甫的《同行歌》么?”
自幼就饱读诗书的贻端,自然对杜甫的这首诗背得烂熟,只是此时此刻早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了。
左宗棠继续说:“我若将其中一句‘男呻女吟四璧静’改动一字,就切合现在的情景了,夫人一定知道改动哪个字。”
贻端仍无心对答,她手里正在补缀着一间破了胳膊肘处的内衣,没精打采地问道:“改动何字?”
左宗棠说:“就将‘静’字改为‘空’字,‘男呻女吟四璧空’,不是正切合现在的情景吗?”
周夫人苦苦一笑说:“你呀,这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呢。”
左宗棠长叹一声说:“都怪我无能,让筠心受苦了。”
周夫人字筠心,左宗棠经常这样称呼她。周夫人说:“我渴了,你给我杯水喝。”
左宗棠端水给夫人,说:“咱要是家有万贯倒也罢了,咱们自己吃不上饭了,还要顾及灾民,不知道的肯定要说我们是伪善。可是我不见也就罢了,如果有灾民饿死在咱的大门口,咱们却日日饱食,我会于心不安呢。”

“这我理解,孝威他爷爷和祖爷爷活着的时候便乐善好施,你们血脉相连,还能不随着?再说,救民于水火之中,积善兴德也是应该的,否则你几十年的书不就白读了吗?”
左宗棠接着说:“你是知道的,我从小苦里长大,那时候吃不饱,天天哭,把肚脐都哭得突出来了。都说我左宗棠高傲,可是我从来没在穷人面前傲过。”
周夫人说:“你不是说,大丈夫做事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吗?你的大丈夫气哪去了。”
左宗棠说:“知我者,夫人也。上天把夫人赐给我,是我左宗棠最大的福份。我本也是雄心勃勃,期望干一番大事业,夫贵妻荣,让夫人沾我些光的。现在看,要让夫人清苦一生了。像我们这种人家,要想发达,只有科举功名一条路,可是我对科举真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一作八股文就恶心呢!”
周夫人说:“功名这事总要看淡些,有功名,未必有真才学;有大才,未必能获功名。我什么时候拿功名的话聒噪你了?一切随你的心性吧。”
左宗棠说:“我只是不甘心呢。我的才气,并不比诸葛亮差,比之那些朝廷大员,简直是天壤之别。要论文,我读的书比他们多,农事、水利、荒政、盐政,他们有谁比我研究得更多?要论武,排兵布阵,我不比什么大将军逊色,给我几千人,便可敌他十万八万。”
周夫人取笑他说:“又说大话了不是,让孩子们听见,不笑你才怪呢。”
左宗棠一笑说:“夫人说的对,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了再说。”
贻端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时左宗棠人生中最苦的一段经历,也是他人生的低谷阶段。当时他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数十年来一鲜民,孤雏肠断是黄昏。
研田终岁营儿脯,糠屑经时当夕飧。
五鼎纵能隆墓祭,只鸡终不逮亲存。
乾坤忧痛何时毕,忍嘱儿孙咬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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