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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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收云散,朗月如盘,高悬天际,银光清洒睡梦中的听月山庄,万物俱入梦乡。后山泥石流冲出的沟道上,十数条人影晃动。到了半山一处平凹的地方,有人惊呼:“在这里。”
表土冲去,显出一宽阔的凹坑,坑内泥水浑浊,露出泥面的全是森森白骨,只头颅怕不下三四百颗。白骨零散,有的断手断足,有的骨架扭曲,被捆缚住手脚。月色无垠,白骨无语。
一空叹口气,合十道:“阿弥陀佛。”
放干坑中泥水,在西边角上,赫然一具尸骨,一黑黝黝铁禅杖当胸贯穿。云清抖颤的身子终于撑不住,跪在白骨旁,抚着杖身泪水纵横。
众人见白骨惨状,感叹凄然。
痛哭一时,云清忽然立起身来,急冲下山。众人对望一眼,紧紧跟去。
云清奔到药庐,上去一脚将门扇踢开。室内人一惊,玉清子面露不虞,道:“云掌门……”
云清双目血红地瞪着陈宣礼。
“云掌门?”陈宣礼奇道。
一空、俞青莲、啸云天等人脸色凝重地跟进来。
陈宣礼诧异地眼神望着众人,道:“一空大师,这是……”
“陈宣礼,纳命来。”云清额上青筋暴突,冲向陈宣礼。
陈宣礼一愣。元霸阎王刀一架,挡住云清身形。俞青莲飘身抢出,迫退元霸,拦住云清道:“云掌门,冷静些,弄清事实再说。”
云清浑身哆嗦,指着陈宣礼道:“他……他杀害了我师弟,还……还有什么好说的。”止不住悲愤,呜咽出声。
陈宣礼脸上微微变色。
玉清子道:“一空大师,这是怎么会事?”
一空合十道:“阿弥陀佛,陈盟主,请问后山上的白骨坑如何解释?”
“白骨坑?”
啸云天愤愤道:“陈宣礼,西湖誓盟会上,不是说云掌门的两位师弟,云海、云峰被海龙帮劫去了吗!那这是什么!”他将铁佛珠和铁禅杖丢在地上,“咣当”声响,砸的砖屑四飞。
玉清子吃惊道:“云海的铁禅杖、云峰的铁佛珠!”
云海、云峰和其师兄云清,被江湖称为三铁和尚,铁禅杖和铁佛珠正是两人的招牌。
陈宣礼面上虽然镇静,心里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将后山的尸骨坑冲的暴露出来。眼见众人激愤的神情,他知道一个回答不好,不光在江湖上声名扫地,背上残害同道的恶名,恐怕眼前就有血光之灾。但一时间又如何找到说辞?
“云清大师,诸位,听宣礼把话讲完,你们就知道事实真相。”陈宣礼脑子飞快地旋转。“哎,本来此事不关陈某,只怨陈某当日自作聪明地想激励大伙对海龙帮的斗志,才多此一举。”陈宣礼见众人都在听,顺着思路找到了话头,接道:“杨琢玉他们将李豹两人擒来,解救出四僧。宣礼手下第二日便探到距城十多里地的小青山有十多具僧人尸骨,宣礼叫人将尸骨运回庄,从这铁禅杖、铁佛珠上认出是两位大师和中峰派众僧地遗骸,审问李豹两人,他们供认是海龙帮喽罗,押解众僧去卧虎岗,可能是因为他俩被擒,逃走的喽罗怕暴露行踪,才杀害了众僧。宣礼弄清此事,本想当时就将真相告知云清大师,但一来大会即将举行,事物繁杂,二来诸位大师已经故去,宣礼便想等大会过后,寻个日子再对云清大师明言,但到了誓盟大会那天,宣礼突然萌生个念头,说来是惭愧和对不起中峰派众僧,但宣礼的动机是为了激起大伙对海龙帮妖孽同仇敌忾的斗志,也算替死去的云海大师他们报仇,因此,宣礼才让李豹供说云海大师等被解去盘龙岛,这是宣礼抱歉处。”陈宣礼这番谎话侃侃道来,面不改色气不喘,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啸云天“哼”了声,道:“陈盟主这样一说,和云海、云峰大师之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两位大师身故,宣礼由衷悲痛,也感到对不起云清大师和中峰派。”
“陈盟主的由衷悲痛只怕有假吧!以陈盟主在江湖上有口皆碑地名声,对武林同道礼敬有加,两位大师的遗骸如何不加椁葬,随意丢弃在白骨坑中,这难道是‘赛孟尝’干出来的!”啸云天这番话词锋十分犀利,即便陈宣礼真是上述目的,但出于正常人的同情心,也会将死者棺椁埋葬,何况他素有的义气名声,万万不可能随意处置同道的尸骨。
陈宣礼脸色一变,转向吕风声严厉色道:“又是你们干的好事,我吩咐你们厚葬,你们到底怎么处置的。”
吕杰吓得一哆嗦,道:“我……我……”他心里尚没弄清怎么会事,陈宣礼对他竟然大发雷霆。
“哼,除了快活吃酒,偷懒省事,什么事情都办不了,还不给我退下。”陈宣礼说着,强挣着身子下地,冲云清长揖道:“陈某当日事多,安排下人处理的,谁知他们没料理好云海大师等人的后事,这里宣礼谨向中峰派谢罪。”他说着,掀衣就要下跪。
云清再悲愤,这时只能拦住道:“陈……盟主……怨只怨中峰派有此劫难。”
“若非当时召开武林大会事多繁杂,宣礼定是亲身给两位大师和众僧办法事下葬的。”陈宣礼眼含热泪,脸上挂着真诚的歉意。众人虽然不敢尽信,但想想当日大会上千人齐集,事物繁乱自不待言,陈宣礼如此处置虽说是不尽心,但也有其苦衷,一空、俞青莲等对望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
啸云天不依不饶道:“盟主,那白骨坑中众多尸骨又如何解释,这些年江南地面上失踪不少百姓,查来查去都无下落,是不是……”
陈宣礼正色道:“啸帮主,家父官居伯爵,宣礼也为朝廷命官,怎么会干那种事!如果说是女流之辈,劫来尚可以淫乐,而陈家里里外外就这些事这些人,劫掠精壮村民来做什么。你们发现的白骨坑,那是早年修建听月山庄时,染了瘟疫死去的工匠。陈宣礼可以对天发誓,若干了杀害中峰派众僧和村民的情事,让听月山庄化为灰烬。”
众人听陈宣礼赌了誓,都不再言语。
云清道:“适才莽撞,云清……这里向盟主赔罪。”
陈宣礼道:“无妨,我心中的事说于大家,心里也宽敞了。云清大师,你挑个日子,咱们替云海大师等亡灵做个法式,将他们尸骨厚葬,也了表宣礼的歉意。”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一空合十道:“盟主身上有伤,好好歇息,我等告辞。”
众人散去,一场风波消弭于口舌之间,陈宣礼长长舒口气,但后背衣衫也为冷汗浸透。他这番弄虚作假、无中生有、指鹿为马的教化神功尽情施展,十分耗费心力,依在榻上呼呼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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