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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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帮和倭寇联手袭击山庄,最后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但在杭州府地面发生倭寇骚扰事件,朝野震动。浙江都指挥使陶将军亲临陈府慰问,又特意拨了人手,在梅山地面走动,以作戒备。杭州的大小官员、地方乡绅,纷至沓来,陈宣礼应接不暇。虽然此一役,庄上伤亡惨重,损失巨大,但陈宣礼和锄倭盟的名声扶摇直上。武林男儿,绿林好汉,潮水一般涌进庄来,争着要加入锄倭盟,为杀倭锄寇抛头颅,洒热血,人人无不以加入锄倭盟为至高无上地荣誉。因此庄里庄外,热闹非凡。
连滢娇素厌烦扰,对小虎之事又颇为心伤,便隐在长青山庄养伤。长青山庄在梅山之阴,庄园小巧玲珑,庄前庄后,遍植红梅,雅静可人,当地人俗称红梅庄。庄主连晟,连滢娇胞兄。连家遭难后,连晟改姓母亲姓氏陈,隐居在此,深自藏敛,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连滢娇锁骨折断,将养不少日子才见好。静下来时,连滢娇眼前常浮现樱花自决在小虎怀里的情形,心里感叹,她能感受到这对少年儿女的恋情,可真情又能怎样,民族隔阂,血的仇恨,岂是儿女恋情所能承载。连滢娇每每思及,心伤异常,但心头的一个疑团也随着樱花的出现破解:黄莺莺指认连小虎时,连滢娇取出的那身女子衣裙,事后让连滢娇看出蹊跷,黄莺莺身量丰满高大,那身雪色衣裙和粉色肚兜,分明是身量未成的少女衣衫,黄莺莺无法穿戴!正是连滢娇心头产生疑问,她才想将连小虎带回天目山,离开是非场。现在看到樱花,心头的疑团解开,衣裙定是樱花的衣物。当日定是黄莺莺污蔑小虎。可……这孩子清白又能怎么样?“他和倭女如此纠缠不清,这个江湖上是再也不能立足了。”陈宣礼的话无疑是判语。但真正在那一刻,小虎举刀杀了倭女,表白心境,又会怎样呢?连滢娇内心深处或许宁愿连小虎被武林唾弃,而不愿意看到他负情背义,玷污了自绝恋人的心。只是不知这孩子现今在哪里,是否能挺过去。连滢娇思想连小虎出走时苍白地脸色,茫茫痴痴地神情,心口又隐隐作痛,叹口气,出来庭院。
新雪初霁,满园红梅绽放。连滢娇信步观赏,不觉到了后园,突见钱大四个兄弟灰头土脸慌里慌张地过来。连滢娇奇道:“大勇,怎么了?”大勇未答,二勇指着四勇的腿道:“姑姑,咬人。”三勇急道:“不是姑姑咬人,怪虫咬人。”大勇道:“怪虫咬人,洞里怪虫咬人。”连滢娇这才看见四勇左腿一瘸一瘸,脚面上光赤着,黑肿油亮,忙道:“你们跑什么洞里?咬这么厉害,快去找徐管家敷些药。”二勇三勇架着四勇,兄弟四个慌里慌张地跑去。
连滢娇对庄上事物不大清晓,不知这后园何处有洞**,心道:“这四个傻兄弟不知事地乱闯,别让灵儿这些小孩误进去。”好在四人雪上的足印领着她在后坡林中掩隐处找到一洞**,洞开口不大,约有一人多高,连滢娇正想找些柴禾封堵,见洞中有光亮,不禁心奇,迈步进去。
洞道幽深,似是天然洞**加上人工开凿所成,壁上凿出的灯碗,蜡油滋滋地燃着火苗,映出一蓬昏黄,而更深处,仍有光影闪烁,连滢娇好奇心大起,正要深入,听见洞外踏雪声,连晟笑道:“小妹,你这伤才刚见好,怎么就跑到这里,赶快回去。”
连滢娇道:“我出来散散心。”正要问连晟这洞的古怪,连晟拉着她道:“散心也别跑这里,走吧,还是回去躺着。”不由她分说,拉起就走。连滢娇只好由着他,何况她也感到神思有些困顿,自己的这次伤可是不轻,身体虚弱很了。
杭州周边的小镇余良,天逢大雪,阿丰嫂茶馆中尽多了许多看客,指指点点,观赏奇特动物一般,议论着墙根下一个蓬头垢面,脸色惨白地少年。
阿丰嫂擦着桌子道:“那日我一早在店旁雪地里发现他,还当是冻死的乞丐,但见他胸口起伏。嫂子我可是吃斋念佛的,叫伙计把他拉进屋,烧了姜汤喂他。他醒来,我瞧着是个少年,蛮可怜,正好店中缺人劈柴火,便留他干活,每日给他口饭吃。上来几日还好,怎么吩咐他,他不言语,照着干,也听话,可没过几天,他开始吐血,一边劈柴,一边大口地吐血。嫂子我再慈悲也不敢留了,这死在店中不是自找麻烦吗,好歹给了他几贯钱,劝他哪来哪去。谁知他出了店门,一坐在墙根下,再也不起身,这都第三天了。那天阿丰见了他,说了一句:‘这不是听月山庄英雄大会的小擂主,风云堂的连小虎连堂主吗?’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是锄倭盟的人。”阿丰嫂一边给众看客沏茶水,一边第N遍地复述这般话。

常给听月山庄送杂货的张跑腿道:“这小子过去可风光了,风云堂大堂主,手下几百号人,每个月使的银子够你这小店几年开销。可他偏偏不走正道,不光辜负陈侯爷对他的器重,还女子,更可恨的是他和倭女有奸情。这次倭寇偷袭,就是那倭女带路,侯爷让这小子杀倭女,这小子不舍得,那倭女倒先自杀了。”
“倭女自杀了?”
“是啊。”
“那倭女为啥自杀?”
“我哪知道!说来是陈侯爷大意,这倭女早就在庄上,小的我可是亲眼见过,人生的是真俊俏,奶奶的。”众茶客笑起来。“张跑腿,那倭女长的难道就看不出来是倭人?”
“小子不知道了吧,倭寇生的和咱们没啥两样,换了衣服,谁也看不出来,这事也奇怪。”他转脸问道:“马秀才,你是读书人,你可知道咋回事?”
马秀才衣衫鄙旧,八年进士没考中,仍是一副傲骨,睨了眼众人,冷笑道:“小生岂能不知。倭寇来自一个叫日本的岛国,其国之小,谓之弹丸不为过矣。其生的和咱大明人没两样,那是早在千年前,大约也就是汉、魏三国时期,咱们的先于战乱,渡海飘洋到岛上,这一来二去,和当地的岛民繁衍生息,怎么可能不和咱们一样呢。”
“原来这帮倭寇他奶奶的都是咱们的种。”众茶客嬉笑骂着,众人亲历过倭患的不多,但都听说过倭寇的凶残,打不过,这般骂两句也快意。
马秀才冷笑一声,但众人感兴趣的是倭女,忙催促张跑腿道:“跑腿,那倭女为啥自杀?是不是这小淫贼先奸后弃,倭女活不下去了。”众人巴不得听些香艳情事以享淫趣。
“为啥自杀?那倭女早就跟这小淫贼好上了,两人出双入对的整日在一齐,能不好吗。”
众人见连小虎蓬松凌乱的头发,一张惨白的脸,木呆呆地坐在那里,怎么看也没有一丝淫贼的潇洒。
“那夜陈侯爷命令杀倭女,这小淫贼一味护着,没想那倭女倒也烈,竟然自己在胸口插一剑自杀了。”
众人一听,都有些扫兴,道:“就这些?”
张跑腿还未说,马秀才叹道:“这倭女难得是性情中人。”
众人一听,立刻就有义愤者不愿意道:“马秀才,你这话可不对,倭女死了算便宜了她。倭寇杀人放火,作恶多端,都是豺狼样的畜生,有什么血性。”
马秀才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大伙一谈倭寇,就是臭骂,其实倭寇有几人,不过是一些亡命的日本浪人流窜过来做海盗,真正成患的是假倭寇,那些海盗、土匪、不法商人和官员,勾结倭寇,好了,走私货物;不好,烧杀劫掠,又有什么非是倭寇才让人恨的。小生看来,那些勾结倭寇四处为恶的汉人,恐怕比倭寇还坏。”
众人听他罗嗦一大通,竟说自家人坏,都讥讽道:“马秀才,难怪您老人家金榜屡屡无缘,您的高论大明俗人都不懂。”
马秀才给人戳到痛处,喝着自己的茶不愿再吭声了。
“这小淫贼私通倭寇,怎么陈侯爷不杀了他?”有人道。
“陈侯爷是宽宏大量的人,再说,即使不杀他,这小淫贼还能活几天。”
众人望望连小虎惨淡的光景,心道:“不错,这小淫贼是没有几日活命了。”
“阿丰嫂,你也不要再给这小淫贼吃的了,不然里通倭寇,陈侯爷还不派人把你这店给拆了。”
“我原先是可怜他,才赏口饭给他,知道这小子如此坏,嫂子我留着饭还怕没人吃,攉了喂猪也强盛给他吃了糟蹋。”
“嫂子,你可也别喂猪,留着给我,我还不整日惦记你。”
“滚你妈的李瘸子,老娘还少了人惦记,让你巴巴地颠着脚尖想沾老娘的鲜。”
众人哄堂大笑,李瘸子满脸通红,正打趣时,有人道:“咦?快看……”
连小虎身旁站了位绿衫女郎。女郎头戴斗笠,遮住颜面,但身段窈窕,服饰华丽,她站在那里和衣衫褴褛的连小虎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众人好奇地注视着,心里猜想这女子要怎样。
绿衫女郎蹲下身来,伸手去搀连小虎。众看客不由都站了起来。绿衫女郎架起连小虎走向香车。赶车的老苍头和一个丫鬟忙过去帮她,绿衫女郎仍是将连小虎架到大车里,才放下垂帘。
老苍头举鞭吆喝,香车在众看客极端惊奇的眼光里,轱辘辘地驶向杭州城。
店里一时静寂异常。
“这女的是谁?”
“她怎么敢沾这小淫贼?”
“别是又一个倭女吧?”
众人七嘴八舌,茶馆里像是开了锅的水,没有一个不大声惊诧的。
阿丰嫂直惋惜,走了这少年,明天还有几个人来喝茶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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