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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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内涌进这许多三山五岳地江湖朋友,喜坏了酒家客栈、烟花香楼的掌柜,愁煞了知府衙门和捕头闹的实在不成话了,知府潘大人亲临听月山庄央求陈侯爷发话。衙门律令可以不守,江湖规矩不能不遵,二公子一番话传下来,街头的打斗,酒肆中的仇杀,立刻收了场,城内光景又恢复了太平,潘大人惟有摇头苦笑。
而西湖边上的英雄客栈,此刻住满了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物。平日不得一见地宗师、掌门纷纷露面。这不,大堂临街桌上四人,年长者乃丐帮帮主啸云天,背窗的是雪山派掌门苏灵,他上手是面色略显憔悴的中峰派掌门云清,打横面窗而坐的是一身男装的连滢娇。
四人正在谈论云峰等失踪之事。啸云天问道:“连姑娘能不能确定他们消失在太湖上?”
连滢娇又将当日追踪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云清见啸云天脸色,道:“贫僧和连姑娘去太湖帮询问过,雷鸣答的也爽快,说看在江南武林同道的份上,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啸兄,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古怪?”
啸云天沉吟道:“这两年雷鸣招兵买马,太湖水寨里聚了有上千帮众。”
“啸兄是说太湖帮干的?”
啸云天摇摇头:“依叫花子看倒也不象,雷鸣成立个太湖盟会,邀约江南的帮派参加,还寻到过叫花子手下江南堂头上,不过也没听说他们使强劫人。”
连滢娇道:“啸前辈,在太湖附近有些村寨闹鬼,村民失踪,以前辈之见和太湖帮可有联系?”
“村民离奇失踪事情,老叫花子曾经花功夫调查过,在江南地面,此类事件至少发生过十多起。早五六年就有,都是一些偏远的山村小寨。但太湖帮招兵买马只是雷鸣坐了帮主才搞起来的。据老叫花子看,这些村民失踪的事情远不简单,官府上原先还过问此事,可谁过问,要么离奇身死,要么丢官卸职,没一个好下场,所以老叫花子心中想,是不是连姑娘你们无意中撞破了那些人的秘密,才招致中峰派僧众被劫持?”
连滢娇自然回答不出来。云清道:“据冷月追魂讲那些人功夫不弱,组织严密,啸兄,你说这些人劫持村民的目的何在呢?”
“老叫花子也不清楚,但老叫花子可以断言,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云掌门,你放宽心,既然武林大会就要召开,中峰派的事就是大伙的事,老叫花子不信十几个大活人能凭空不见,穷武林之力就追查不出一点线索。”
“唉,说来汗颜,都是云清驽钝,空将修字辈三位师傅传下的大好基业败坏,闹到如今窘迫境地,实在是……”
“云师兄何出此言,江湖上鬼蜮伎俩多不胜数,谁也不能担保不着了道。”苏灵劝慰道。
几人说着话,进堂的过道里却吵了起来。原来英雄客栈分南北跨院,南院先住了少林、全真这些武林正大门派,物以类聚,那些绿林好汉就住到北院,这一南一北的分隔,颇有摩擦。直到二公子手谕传下,客栈才安宁些,但小事依然不断,现在这不是又来了!
南院过来一帮少年男女,衣饰鲜明,器宇轩昂,领头少年十六七岁光景,剑眉星目,唇似涂丹,衬着一身锦衣,显出倜傥英俊之姿,乃武夷剑派掌门杨南海的公子,江湖人称小玉郎杨琢玉是也;他身后有师弟海生、全真教俗家弟子陆之仁、唐门的唐素影、唐墨、青城弟子秋水、丐帮弟子落莲花、峨眉弟子苏小玉、雪山派弟子雪儿、雁荡派弟子段小云等等,人多势重;北边过道上的一群少年穿红着绿,服饰各异。当先少年粗眉阔目,衣襟畅开,大大咧咧地,乃太湖帮的少年高手夜游神雷小凡,身后有血刀门小浪子斗云、河洛帮小太岁齐郎、小魔女红红、小仙姑楚莲子和绝地谷小谷主冉平等,人数虽少,丝毫不怯。
大堂过道能有多宽,两帮少年碰到一齐,谁都不让路,先是斗眼,末了斗嘴,再一闹腾,噌噌噌地拔出刀剑,准备上演一场少年武剧。
掌柜陈贵忙上前安抚,各门派在堂中的师长,也都出面喝止,一干少年这才移开斗鸡眼,悻悻然散了。虽说劝开,雷小凡一转身,低声恨恨道:“杨小子,有种今夜子时十里长亭见。”
杨琢玉自然不甘示弱,道:“好。”
“不去的是狗熊。”
“谁是狗熊谁心里清楚。”
连滢娇见到这帮英气勃发的少年,想到连小虎,心里一阵难过。转脸间,见一个尖嘴猴腮地老者匆匆穿堂而过,她心头一震,和云海等招呼一声,起身追了出去。云清从未见连滢娇如此匆忙过,正想问要不要帮忙,连滢娇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老者腿脚倒快,不一时就赶到南门。连滢娇紧赶几步,正要招呼那老者,晃眼间一条白衫汉子的影子飘入视线,连滢娇暗道要糟,果然,她的装扮可以掩饰过其他人,却躲不过此人。
冷飞神色激动地大步过来,道:“连姑娘,可找到你了。”
连滢娇面上一红,她穿着男装,被冷飞大声唤作姑娘,怎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连滢娇柳眉微蹙,道:“谁是连姑娘?”
“哦……连……公子,可让我找到你了。”
“冷兄何事寻连某?”
冷飞也不问问连滢娇缘匆忙地神色,自顾自道:“我有件事要说给连……公子听。”
“冷兄,下次再说吧。”连滢娇顾不得失礼,招下手急忙追去,原来那老者已经出了城门。也就是慢这一慢,到了静园寺失了老者身影。
连滢娇四处寻着,一阵山风过来,林中飘来隐约人语声,顺着小径寻向林中。

小径上落叶缤纷,偶尔有间关地鸟鸣。林木间透出数间竹屋,语声从屋后飘出。
“公子,您既然不愿意上岛,我等即日就回去,还请公子多珍重。”
“回去代我向海施主几位问好。”
连滢娇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停住脚步。
“公子,我等告辞。”
“你们去吧。”
脚步声过来,转出十多人,俱是清一色的彪形大汉。当先一人五十多岁,脸形消瘦,一双眼睛冰冷漠然。他冷冷地扫了眼连滢娇,漠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众黑衣大汉过去好一会,连滢娇才回过神来,疾步走向屋后。
缤纷落叶铺地,一片金黄中,一白衣僧人双袖背后,立在秋色里。
“还有事吗?”
“六郎……”
白衣僧浑身一颤。秋叶悄悄飘下,金黄的叶片沾在僧衣上,慢慢滑落。
连滢娇竟然不敢挪步过去。半晌,僧人缓缓转过身来,雪白的面庞上,一道深深地剑痕自眉中斜斜划至下颌。
连滢娇不禁退后一步,道:“你……”
白衣僧低眉垂目道:“女施主,认错人了,贫僧明月。”
熟悉的话声在耳边萦绕,却是一张陌生的脸。连滢娇努力地想从这张脸上找回昔日刻骨铭心的爱,但深深地剑痕将一切记忆抹去,再也难以寻回一丝一毫地影像。
连滢娇跨前一步,颤声道:“你是六郎……”
明月依旧平静道:“女施主,认错人了。”
连滢娇茫然不知所措,半晌,苦笑道:“我认错人了?”失落和伤感洪水般淹没心头,望着秋日湛蓝的天,忽感天旋地转,身子晃晃地向下倒去。
明月伸手去扶,一股疾风卷到,一条白色身影一把将连滢娇抱住,惊道:“连姑娘连姑娘……”。
明月复合十垂目。
连滢娇醒转,欠起身子,嘴角动一下,道:“多谢冷兄。”
“是不是这个臭和尚惹的你,待我杀了他。”冷飞双眉一轩,就要拔刀。
“冷兄……”连滢娇阻拦道。
“那姑娘说怎么着。”
连滢娇此刻情绪略平定,站定身子,寻思此人口音虽极象六郎,但世间容貌相像的都有,何况口音呢。轻轻叹口气,好一会才道:“冷兄何故在此?”连滢娇问后才思想真是多余。
冷飞干咳了两声,道:“连姑娘,那日冷飞实在是荒唐。这些天我找寻姑娘,就是想跟姑娘说一件事。”
连滢娇不知冷飞要说什么,又怕他说出令人尴尬的话来,虽是短暂的接触,但冷飞极端的性格,连滢娇感同身受,可就此不让人说话,似乎也不尽情理。
冷飞道:“十年前,冷飞因有事求到神仙帮的人,便答应他们探察连家的秘密。”
连滢娇抬起头,道:“冷兄请讲。”
“这里天凉,连姑娘,咱们边走边说,冷飞将当日情况原原本本地相告。”
连滢娇点头,转身对明月道:“小女子认错了人,打扰大师。”
明月摇摇头,没再言语。冷飞狠狠地瞪他一眼,扶着连滢娇出林。
明月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兀立原地。屋中窜出一老者,伏地跪在他身前,哭道:“公子,您……为何不认连小姐?”
明月默然半晌,转身进屋,他紧闭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却不愿人看到。
“可惜冷某当年不知那就是姑娘府上,唉,当日贵府大开宴席,在燕誉堂饮宴时,我借故出来,贵府虽有人盯梢,被我甩开。在后园见到令尊大人从西边过来,我悄悄掩身跟着,但奇怪的是,令尊大人身后尚有一黑衣蒙面人也在跟踪,那人似乎对府上情况甚为熟悉,何处有藏身处、何处有暗桩,都预先知晓,当时我就怀疑是不是府上的人。令尊大人进了半山堂……”连滢娇心道:“藏宝图就在半山堂书房的暗柜里,身后有两人跟踪,爹爹都没察觉。”虽然连世如已作古多年,但连滢娇听到这里,还是难过万分。“那黑衣人先我一步窜上屋顶,伏在屋脊暗影里向室内窥探。我只好隐身一株树上观望。大约总有一柱香的工夫,我见那黑衣人仍没动静,正思索如何能撇开他过去,就见一个和尚匆忙过来。”连滢娇知道那是云海大师,这时她也清楚,过去一直困惑她兄妹的藏宝图神秘丢失之事,马上就要揭晓。“那和尚进去后,不一会,黑衣人突然行动了,从虚掩的窗户窜进屋。我正想:‘难道屋内无人了?’黑衣人又从窗里窜出,将一绢布掖入怀中。”连滢娇不禁“啊……”了声。冷飞看了她一眼,接道:“在下就是为府上藏宝图而去的,见黑衣人举动,必是取得了藏宝图,便跟了上去。黑衣人攀上假山时,我将他截住。”“是谁?”冷飞摇摇头,继续道:“我和他打斗起来,此人武功不高,被我抓落蒙面巾,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我正要抓他,官兵炮响,给他趁乱溜了。后来,官兵围了府上,贵府遭难,对此冷飞万分愧疚,也只知道这些。不知姑娘信不信得冷某所言?”
连滢娇喃喃自语:“黑衣人?这人又是谁?”
连家罹祸,肇因在吴王张士诚遗留的藏宝图,官家得知,怀璧之祸降临,但是谁向官府告的密,这些年来,她兄妹明查暗访,始终不得要领。冷飞是当日到府之人,这又说出一个神秘地黑衣人,看样子是黑衣人将藏宝图趁乱盗走,这人是不是连家的仇人?但假若冷飞所言不尽不实呢?正如冷飞自己所说,他去连家也是为藏宝图的,设若根本不存在黑衣人,他跟踪爹爹到半山堂,岂非也有顺手盗走藏宝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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