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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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艳丽辞职没几天,于爱萍又辞职。
梁艳丽说辞职可以马上辞,因为她本身是个多余的人,别人没有这个“特权”,必须提前一个月打辞职报告,酒店要有一段培养新人的时间。所以于爱萍辞职后必须再为酒店工作一个月。
辛欣通过她的“关系”把王速鹏调到总台。
总台在酒店算个好活,又风光挣钱又比较多。
辛欣在等王速鹏报到的功夫对郑翠儿说:“我们不互相帮忙谁帮我们呢,算我做件好事积点德吧。”她显然认识她是有点缺德的。
郑翠儿想,可是酒店都是些农村孩子,谁来帮他们呢。
辛欣说:“别人的农村比我们的好,我这么看看,象咱们那儿那么穷的真不多。”
郑翠儿想,是的,我们那一片儿是最穷的,而我们那一片儿我们村最穷,然而谁也否认不了即使比我们富的农村,孩子们的出路也太少太少,“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句话特别流行,可是农村有些孩子根本找不到起跑线,无从起跑。王速鹏很勤奋,学得也快,才一个星期就操作得有模有样了。
刘维娜往总台跑得又勤了。
辛欣说:“老不正经,带把儿的她都不放过,铁锨把长,她怎么不去找铁锨?”说完自己又叹气,“唉,咱也别管那么多,谁知道谁的出路在哪儿呢。”
金悦来酒店不远处的市场上,人潮如涌,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各个摊点前都围了不少人。张荣华分外忙碌,他摊子前顾客特别多。三五成群的小姑娘,成双成对的年轻恋人,都是他凉皮的“粉丝”。他招呼了这个招呼那个,忙得有点顾头不顾尾,他需要一个帮手了。
于爱萍辞职就是为了去帮张荣华,她认为以他们的目前收入起码应该能让他们吃饱喝足后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个自己的小门头。
郑翠儿她们戏称于爱萍要当老板娘了。
老板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于爱萍每天在酒店站八个点的柜台,然后再到小摊上去站七八个小时的小摊。风的“抚摸”,太阳的“照耀”,雨的“洗涤”让于爱萍变成了个非洲人。
站柜台的惟一好处就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捂得有些惨白,看起来不太健康。于爱萍又显得特别惨白,因为她本身过于白,白得几乎会发光,让人眩目。
于爱萍不是很漂亮,小鼻子小嘴小眼一个是一个地排列在她的小脸上只能说小巧可爱。可是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何况于爱萍算不得丑,所以于爱萍比任何人都引人注目。凡来客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美得大气的辛欣,也不是美得自然的郑翠儿,是美得圣洁的于爱萍。
于爱萍现在“健康”了,脸色黝黑,皮肤粗糙,健康得有些沧桑。来客再也不第一眼看到她了。
宿舍里,于爱萍抹着梁艳丽给的化妆品,叹口气,说:“抹再多也抹不到从前那个样了。”
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但是有诸多无奈。她的青春她的美丽都即将消失在那个小摊上,那个小摊带给她的可能比她要失去的少得多。
是啊,谁不想轻轻松松过好日子,何况她有轻轻松松过好日子的本钱。
刘维娜不止一次打于爱萍的主意,说:“这种女孩我见了都想摸两把,别说那些臭男人了,一见魂都没有了,恨不得马上一睹玉体横陈的样子。你看古人多会造词,‘玉体横陈’,那简直就是专门给于爱萍造的。‘玉体横陈’啊,想想都流口水。”
刘维娜说着,好像真要流口水,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然后“吱”一声把口水吸回去咽下肚。
郑翠儿想,肯定有不少男人在她跟前说着于爱萍流口水。
这些话刘维娜在郑翠儿、辛欣跟前说,目的无非是想让她们“劝劝”于爱萍。刘维娜那么急切,那么对她们寄予厚望,只差没说如果她们劝成于爱萍给她们“提成”。
辛欣说:“刘姐,你自己和她说去。”
刘维娜怕怕地摇头,“打死我我也不敢啊。”
辛欣说:“那你就别在我们跟前念叨,我们这些有这个心的你打主意就打吧,小于,你死了这条心吧。”
刘维娜缩缩脖子,“妹妹,我也是为她好,可惜了的一个小姑娘。”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辛欣冲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什么人哪,恨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世道就是这么乱的。”
看郑翠儿笑,辛欣说:“笑什么,乱,自己乱好了,别拉拢别人。她要是再到我跟前打小于的主意,我真不客气,骂死这个婊子养的。”
刘维娜是欠骂的,她们这些人中只出了于爱萍一个有志气的,刘维娜还对她念念不忘,让她们这些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的人怎能不骂她?为什么她们就不能过正常的生活,为什么她们在别人眼里就是靠身体赚钱的?
在有些人眼里,她们连小姐都不如。小姐,那是挂牌经营,光明正大,她们那就是暗娼。小姐一天挣多少钱?她们呢?“客”有需要不会直扑她们而来,总要试探试探或靠什么人拉个线,这一试探一拉线,耽误多少时间?都是做,却不如小姐挣的多,何苦!
可是谁也不敢把于爱萍当暗娼看。
有个叫李光旭的客人第一次来酒店,一看到于爱萍眼就直了,然而于爱萍的气势让他不敢妄动,于是于爱萍让他拿证件时,他拿出了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李光旭。这是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私营公司。

于爱萍说:“李先生,登记需要身份证,名片不行。”
李光旭万分自信万分色迷迷地说:“不是我住,是我一个客户。小姐,是个大客户,你看你给安排个好房?”
于爱萍不动声色,“可以,给您我们酒店最好的房,保您的客户满意,一千二一晚,给您打九折,一千零八十。怎么样?”
其实那个房间门市价才一千零八十,李光旭从房价牌上看得清清楚楚。酒店卖房在旺季时最少打门市价的五折,那时是淡季,能打到近三折,那个房价牌就是用来吓人的。
于爱萍报价时郑翠儿看见李光旭的嘴抽搐了一下,她心里那个乐,“活该,看你还敢不敢挑逗我们于姐姐。”
郑翠儿以为李光旭会打个哈哈,让于爱萍给他换个房,可是他坚决把他的角色演到底。
“啪”,李光旭摔出一沓钱,“啪”,又摔出一个银行卡,最后,“啪”,拍下他的身份证,“预住三天。”
有钱不是吗?开店还怕有钱的?郑翠儿收下他全部现金五千块钱,又从他卡上刷了三千。一般客人是收房费两倍的预付金,对这个李光旭她就不客气了,多收一千来块不算多。
看近万块钱没有买来于爱萍“秋天的菠菜”,李光旭脸都白了,万分不甘地拿了钥匙坐在大厅等他的客户。
一会儿,他的司机送客户过来。郑翠儿一看,哪是什么大客户,充其量是个和他有业务关系的大公司的中层。一般,这样的客户开个二百块钱的标间,陪几次酒,走的时候送点“土特产”就搞定了。这个李光旭可好,别的程序都不能省,还开了个大套间,这回赔大了。
真的赔大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李光旭是孩子舍了狼却没套到,于爱萍压根没往他那个“套”跟前凑。
李光旭挫败地陪着他的“大客户”上了电梯。
郑翠儿担心地说:“万一他到物价部门告你怎么办,我们哪里有一千二的房?”
于爱萍说,“欺诈?我们可是明码标价呢,物价局的牌子这么显眼,一千零八十!”
是的,牌子上写的、押金条上写的,都是一千零八十,她们哪里有欺诈?
怪就怪李光旭没长刘维娜那么明亮的眼,于爱萍的主意都敢打。再骂他一次:活该!
刘维娜不知从哪儿听说于爱萍整了李光旭,大概李光旭去她那里找小姐“排解”来着,她兴冲冲地跑到总台来。
“妹妹,真有你的。那个死老头,我也正恨着呢,特小气,还惦记这个惦记那个,到我那儿还挑三拣四,不是嫌这个小姐胖就是嫌那个小姐瘦,他也不看看他那副没进化好的模样,我恨不得掐死他。”
李光旭确实有点象大猩猩。
于爱萍浅浅一笑,不做表示。
郑翠儿说:“就怕他来找事。”
刘维娜不屑一顾,说,“就他?你借他俩胆儿试试。事儿那么好找?法制社会呢。”
哈哈,刘维娜也懂法制社会。
李光旭再来,换了一副嘴脸,很讨好地对于爱萍笑,“姑娘,你看咱常来常往的,你给便宜便宜。”
于爱萍还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李先生,标间最便宜给您,二百。”
“姑娘,你们的规矩我知道,我上次多花了两千多呢,你看你给请示请示。”
“我们的权限就到一百八,要不您找原总吧。”
李光旭知道找原志成他赚不了便宜,他也是个总又不认识原志成,低三下四去求原志成,原志成最多给他个一百八,不如求于爱萍来得合适。
“你给请示请示,再省二十,一次省二十,十次才省二百,百次才省两千。你看我多花了那么多,不把那些钱赚回来不就亏了,我以后常来。”
于爱萍忍着笑给他请示了原志成后说,“原总给您一百六,旺季还得二百。这是酒店的最低价了,这也就是您,别人没有这个价的。”
这个价确实没有几个人能享受,那得原志成的至亲好友才有资格。肯定是刘维娜那个大嘴在他跟前白话了,原志成觉得交李光旭这个朋友“值”。
“好,好,谢谢你,姑娘。”
李光旭这回脸不白了,红光满面。
李光旭那两千多块钱也算没白花,到哪个这种档次的酒店一百六他也拿不下来。李光旭一个月来两三次客,这两千块钱要“赚回来”得两三年呢。
对于于爱萍辞职,刘维娜说:“辞了吧,一个女孩子不想往那方面发展,在这儿靠着没意思,”说着她看看郑翠儿,“当然了,妹妹,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往那方面发展,这毕竟是个长见识的地方。”
郑翠儿笑笑,这儿确实是个长见识的地方,可是除了接人待物这种见识对她有用,她不知道别的“见识”对她有什么用。
刘维娜又转向于爱萍,还是对张荣华说的那句话,“妹妹,以后有什么事用着姐姐,姐姐两肋插刀,我服你和兄弟,想着来找姐姐啊。”
郑翠儿想,就盼着人家用得着她,还不死心呢。
于爱萍点点头,“少不了麻烦姐姐。”
刘维娜特满足地笑,“还是妹妹了解姐姐的心,看我兄弟,连句话都不敢说,忙吧,姐姐走了。”
郑翠儿不知道刘维娜因为什么走上这条道,她的背影看起来悲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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