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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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李维林站在酒店门口“迎接”梁艳丽,以至罗得力的车拐过弯出现在酒店门前的大道上时总是很犹豫;每天晚上,李维林站在酒店门口“恭送”梁艳丽,吓得罗得力再也不敢做殷勤妆给梁艳丽开车门,这活儿就彻底交给初向阳了。
初向阳的眼瞪得更大了,不光虎视眈眈地盯着有可能给他小费的人,不给小费可以“娱乐”他的人更让他两眼放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哈,儿子公开和他爹抢老婆。啧啧,咱们酒店外头应该拉个横幅-欢迎免费观看父子夺妻大战,保证赚疯了。啧啧,你说这是什么世道,乱也不能乱到这个份上啊。”
“啧啧,”辛欣学着初向阳“啧啧”了两声,“乌鸦笑猪黑,也不看看自己‘乱不乱’。”
“姐,谁没有‘乱’的心呢?你不是也有?”
“我是有,可我不像你那么‘乱’。”
“对了,社会就是我们这么‘乱’的人搞乱的,姐姐大可不必承担责任。”
“当然,社会是那些愿意‘乱’的人搞乱的。”
人“乱不乱”不是郑翠儿这个平常人能看出来的。在她看来,辛欣确实是不够“乱”的,她没有饥不择食不是吗?她真的没图什么人什么不是吗?她只不过是想让别人图她点什么嘛。她年轻美貌、会美会媚、会娇会骄,有钱的老男人不图她点什么都对不起造物主对她的厚爱。
社会真的是那些愿意“乱”的人搞乱的,李维林是个特愿意“乱”的人。连续一个星期,他不是在酒店门口充当“门童”,就是在酒店前厅充当“形象代言人”,哪个入住酒店的女宾不多瞅他几眼?
梁艳丽真的不简单,她能完全无视李维林的存在,该给大家分零食分零食,该到处显摆到处显摆,该到房间休息到房间休息。
李维林大概是想通过他的“深情”打动梁艳丽,他天天不干别的,就瞅梁艳丽,很用心很用情地瞅。
一个很“乱”的男人竟能这样“纯真”,让人匪夷所思。
人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郑翠儿完全相信这句话了。李维林够疯,天天在前厅默不作声地等,而他们这些看戏的够傻-根本看不到什么,但都睁大了眼“看”。
所有人都相信梁艳丽还是别被瞅走的好,李维林绝对比他爹花。他爹花不可怕,李维林花却很可怕。可怕在即使没有钱他还是有本钱花,这种男人太恐怖。
世上多有要钱不要命的人,既然李维林有钱,那么肯定有人在恐怖中大着胆子往上凑。
前厅总是人满为患,各种莺莺燕燕狂飞乱舞。李维林总是目不斜视,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单从罗得力的角度看,他肯定斗不过李维林,以前那些“跑路”的女人就是证明。可是世上还有梁艳丽,梁艳丽的立场是坚定的,她坚定地站在罗得力一边,或者说,她坚定地站在钱一边。
这场战争不知何年何月结束,不知以何种方式结束,反正有戏看总比没戏看好。
看着别人的好戏,郑翠儿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出戏没有上演。
原向南来了,在中午前厅很空闲的时间。还是那么热切的眼,热切得郑翠儿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拒绝这么热切的人很难很难。
更难堪的是目前总台就郑翠儿自己,于爱萍躲清闲去了。原向南径直走到服务台,两手往服务台上一放,“小郑,值班。”
“原经理,我......”
原向南一摆手,“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下面没事了,我也要走了。”
郑翠儿松了一口气,“原经理再见。”
“再见。”原向南出了大门。
郑翠儿恍恍惚惚,不明白原向南何以就这样走了,他还没得到她的答案呢。想必他知道她不愿意去,故意拖着。可拖也不是办法,火锅城的领班已经辞职了,不抓紧时间找一个新领班哪行?
宿舍,郑翠儿坐立不安。辛欣上班去了,没人给她出个主意。她应该自己拿个主意,可是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办。她一定要拒绝却无力拒绝,如果李安俊只是一个空中楼阁,原向南就是她最合适的人选-他年轻有文凭有水平还有个好叔叔,将来前途无量。李安俊一直不来她是不是就这样一直拖下去?李安俊来了又怎样,她能去问他他看没看上她吗?
好不容易等到辛欣下班回来,郑翠儿把情况和她讲了,只是没说她看上了李安俊。
辛欣不在乎地一摆手,说:“能拖就拖,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欣姐,我又不是你,你什么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我没有那个本事。”
“也是。干脆我给他推荐个领班,小燕想当领班想疯了,在上面干得又不错,当个火锅城领班绰绰有余。不过就算有了领班,他该来找你还得来找,这我就没办法了。”
“欣姐,走一步算一步吧。”给自己留个余地,万一李安俊只是她的想像,她还可以回过头来答应原向南。
郑翠儿为自己的势利悲哀,然而,她有更好的办法脱离贫穷,成为城里人吗?没有!
餐厅,正是开饭的时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每个正在就餐的桌上都摆得满满的,然而许多人的胃口并不好;每个已经离席的桌都有不等量的剩饭剩菜,那些农村长年累月见不到的美食入不了就餐者的眼。

王速鹏在一个单间服务。宴请方请的是几个重要客人,一百元标准的菜单几天前就定好,就餐前宴请方又仔细看了菜单,更换了几个菜,然而宾主并没有尽欢,后上的几个菜都没大动。纵然脑满肠肥的人都已吃不下了,主陪还是诚惶诚恐地征求主宾的意见,“您看加个XXX?”
主宾端着架子扣点着烟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客方有人不宜觉察地点下头。
主陪接了圣旨似的冲王速鹏招手,“小伙子,加个XXX。”
这个XXX是每人一份的,每份98元。显然主宾是嫌标准低了。
加了XXX,宾主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主宾起身,宴请方点头哈腰地送客。主陪出单间的门时冲主方一个陪同使个眼色,陪同没有跟出去,返回桌前重新坐下。他是回来“看着”桌等主陪来打包的,不看着,服务员不是给“贪污”了就是给倒了。
一会儿主陪气哼哼地回来,“TMD,我是何苦,又不是花我的钱。那菜单左定右定人家还是不满意,不是说一百就行吗?现在哪句话是真的?小伙子,拿几个快餐盒来。”
王速鹏拿了几个快餐盒,陪同和主陪把卖相还不错的基本没动的菜装起来,“那,这几个给你,”主陪给陪同三个“剩菜”,“这帮狗娘养的......”主陪和陪同打好包走了。
王速鹏收拾着杯盘狼籍的桌子,他对这种情景已经麻木,剩再多和他也没有关系。这是主陪打了包,不打包他也一样倒掉,因为它们没有“好去处”。
可怜他的母亲和弟弟吃不到,连看也看不到,这些东西甚至从没出现在他们的梦里,这一切离他们的生活都太远。
仅仅因为他们出生在穷乡僻壤命就该如此吗?老天连机会都没有给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收回了他们全部的权利,包括生存的权利!
人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还有什么权利?
老天,你是不是太不公平?!
这一桌价值二千元的饭菜有一半被“孝敬”给猪。
王小燕到火锅城当领班了,不知辛欣是在领班以上会议提的议还是找的原向南抑或直接找了原志成。这些对郑翠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她必须回答的问题不用回答了。另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必需回答的时间还不到,暂且搁下吧。
谁也想不到台湾客又来找郑梨花。
午后的室外,阳光灿烂。一辆大奔停在酒店门口,初向阳见了,抢钱似的奔过去开车门。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伟岸男人,出手就是一张老人头(给初向阳的小费)。初向阳激动的涨红了脸,开开门,弯着九十度的腰请男人进。
男人到总台直接打听郑梨花。辛欣当时眼就亮了,一下想到买去郑梨花“处”的台湾客,马上打电话给郑梨花:“有人找,快下来。”
郑梨花下来,见到男人果然羞红了脸,男人见到她也激动得两眼放光。
辛欣说:“有戏。”
辛欣就是有这个好处,你富了,俺没富,俺嫉妒,但俺绝不搞破坏;俺富了,你没富,俺巴不得你赶快富。都是受苦的姐妹,何必光兴你自己富见不得别人富?要富大家一起富。这不,刚有点要富的苗头,连嫉妒也忘了。
辛欣拿了一把钥匙,说:“先生,给您开个会议室,钱不能少哦。”
“好的,好的,”台湾客点头如捣蒜。那劲头,别说要他最不缺的钱,要他下跪他也肯。
辛欣拉一把还在发愣的郑梨花,“走啦。”
郑梨花低头跟在辛欣后面,再后面是台湾客。
辛欣回来后说:“梨花有希望了。”
郑翠儿说:“有希望当情妇?”
“当情妇怎么啦?难不成你想让梨花受一辈子苦?”
郑翠儿只能禁声-她心眼儿不那么坏。
郑梨花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一个月连三十块钱都花不上,除了生活必需品,什么也不买。好在酒店管吃管住管穿(你要是不出门,穿着工作服在哪儿晃荡都不丢人,郑梨花也从不晃荡,她是三点一线,宿舍-楼层-职工餐厅),如果不管吃,谁也想不出郑梨花会吃点什么。她的父母把她当成摇钱树,摇下树上的钱还不算,连树上的叶子都恨不得一起摇下来。她挣的钱全被她父母存起来给她弟弟娶媳妇。
郑翠儿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待郑梨花的只有毁灭。与其穷着毁灭,不如富着毁灭。
一个小时后,男人和郑梨花才从会议室出来,郑梨花眼睛红肿,男人显然也掉过泪。郑梨花径直上楼了,男人结了会议室的费用,给郑翠儿和辛欣一人一百小费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辛欣高兴地收起钱,说:“看,我说有戏吧。好啦,好啦,梨花再也不用受苦了。哼,等梨花发达了,咱俩带着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到她家去开开眼,气死那些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
郑翠儿不由笑,人家只是想当又没当,立个牌坊怎么啦?
“笑什么?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人家穷,瞧不起人家;人家富了又说人家钱来路不正。你有本钱你也去挣来路不正的钱啊,你有哪个本钱吗?”
辛欣说起话来,有时是大快人心的-大快所有有本钱挣来路不正的钱的人的心,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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