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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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个性你该知道,我要做的事没人能改变得了。”
厅堂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一早来,风玄飞和风如诗便为这大婚的事对峙上了。
看着风如诗认真的神情,风玄飞不由的笑了一下,勾勒着他那薄薄的嘴唇,有点孤傲的冷寂。
他看向一旁的管家,吩咐道:“把那女子带到这里来。”
能让他的儿子如此在意的女子,他倒想好好瞧一瞧。
“爹?”风如诗戒备地看着他。
“怎么,你还怕我把她吃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抿了几口,欣赏着风如诗难得一见的失控。
风如诗嘴角微微一撇,随即也坐了下来,道:“爹,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不管你是谁,若是欺负她……”
他的话且说到一半,风玄飞已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洞悉的目光仿佛已将他看穿。
他尴尬了一下,随即又道:“总之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怎么说。”
“听你的口气,好象我定要棒打鸳鸯了一般!”风玄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可不像我一贯以来记忆中的你啊!”
风如诗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意味,嚅动了下嘴唇,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应对。
一阵沉默,这便是她来到时所看到的情景。
那首座上的男子一身肃穆,穿一件青蓝长袍,威严沉稳,嘴角隐隐含笑,年轻时的俊逸潇洒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轻半分,反而更添魅力。而一旁的风如诗则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仿佛她来到的是断头台。她看得出眼前的男子虽然气势凌人,但是对她并无恶意。
“姑娘。这位便是庄主!”老管家说道。
“我知道,我已在静心斋中见过庄主的画像!”她盈盈一笑,看向风玄飞福了一福。
静心斋??老管家这可慌了,少爷竟然把一个陌生的姑娘带进了庄主的禁地,这……这……
果然,风玄飞眸光已瞥向风如诗,风如诗亦也直视着他深沉锐利的眸光,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爹对我有什么意见?”这话说的云淡风清,实则是剑拔弩张。
此时,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里潜藏的强硬意味。
气势一时有些僵持。
“不过庄主本人看起来,似是比画像上更好看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倒教两个本是专心以眼神交流的人一下子全看向了她,好半晌,
风玄飞又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她真是让我无言以对,看来你倒是捡到了个宝。”
他说话的口气不像儿子,倒像是对兄弟般。
“爹知道就好!”风如诗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看来诗儿对你还真不一般哪。”风玄飞的目光又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风公子对我确实有救命之恩!”她答道,却是误会了风玄飞话中的深意。
“哦?”风玄飞挑眉,“救命之恩?所以你才会随他回我这御风山庄,并让他拒绝了尚书府千金的婚事。”
“风公子将我强行带到御风山庄是出于一片好意。请庄主不要责怪。”她想了想,又认真道,“至于风公子的婚事,他只是希望庄主不要强行为他指婚,所以才会将我带至这里。”
“强行?”风玄飞终于明白了几分,心中暗暗地想笑,却是刻意不解地瞥向风如诗。
风如诗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走近她,将她拥进怀中,笑道:“爹,如今你只需要为我们准备婚事,其他的,你不需多问”
“婚事!”她险些被呛住,看看风玄飞又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他看向她的眸中带着坚决,一双水晶般的眼睛灼灼有神的含笑看着她,“和我成亲做御风山庄的女主人,放心,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你!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地照顾你。”他的话是对着她而说,口气却是冲着风玄飞而去。
她眯起眼看着他半晌,终于说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好得很,小丫头。”他笑得很是明媚。
她摇摇头:“这玩笑有些过分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你会答应的!”他斩钉截铁,笑眯起魅眸,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
她有些目瞪口呆于他的自信,却也佩服他自信中的那股魅力。
“爹,你究竟同不同意?”他瞥向一旁的风玄飞,表面听来像是寻求他的同意,只是那语气却仿佛更带威胁。
“在我看来,似乎并非是我的问题,而是人家并未同意。”他眸中带笑,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看来他的儿子,是真的陷进去了。只是他自己似乎还是浑然不觉。
“反正成亲的是我,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决,爹只需要吩咐管家准备婚事即可。”
风如诗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神情。
风玄飞定定地凝视了他半晌,终于说道
“管家,先带这位姑娘下去歇息吧!”
风如诗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于是不由微眯起了眼,脸上却是摆出一副“反正事情我说了算,随你怎么想”的神情。
一阵慑人的安静又在他们之间散开。
她狐疑地来回看了两人一眼,突然开口道:“庄主,请您不要责怪风公子!他是个好人!虽然玩心重了点,但他对我并无恶意。”
这话又一次成功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打破了。
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风玄飞更是觉得想笑。
“对不起!”她也觉得自己似是多话了,于是嚅诺了两句随着管家走出了门外。
半晌之后,风玄飞的嘴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看来我要对你改观了,人人都说,御风山庄的少主是个花间浪子……”
“爹……”他打断他,“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声音中隐含警告意味,“不过,你要是在她面前乱说,我可不会客气。”
“你对她究竟是何感觉?”他问道,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略有尴尬的神色。
“我喜欢她,她对我而言,与其他的女子大不相同。所以……”
“只是如此?”风玄飞不动声色地反问。
“你以为还有什么?”他的目光似在躲闪,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又放下,随即又有些恼怒地反问,“你想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看到风如诗的言行举止,风玄飞便知他已爱上了那个女子而不自知,甚至很可能是他还在排斥这样的感觉。
“难道承认自己对一个女子动心了就如此困难?”他故意说破,照他的了解,愈说只会让风如诗愈否认。
果不其然,风如诗在听了她的话后,像是被人踩着了似的跳了起来,迅速的出口道:“怎么可能!我风如诗流连花丛一向只是喜欢女人,从不会爱上谁。”
“那你为何要和她成亲?”他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放过他脸上因为被戳中了痛脚而隐隐的泛红。
“与其和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尚书小姐成亲,还不如和一个自己喜欢又熟悉的女子。”他重申道,只是不知道这话是为了说服风玄飞,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那又为何独独选中她?据我所知,光我们府中,就有不少的女子为你芳心暗许,对你来说,她们岂不是更熟悉更合适?”风玄飞仍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道。
风如诗的脸色青白了一下:“这是我的事,你别胡乱猜疑了,反正我决定是她就是她了。”
风玄飞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遂站起身来,走近他的身边,沉声道:“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长大,对你最是了解,表面上你是个风流浪子,实际上面对感情,却是最无自信。”
风如诗闻言,震动了一下。
“一直以来,你游戏人间正是因为你害怕自己动情。而如今,你动了情,却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失败,所以你才会将她立即带到这御风山庄来,并急不可待地要求成亲。“
风玄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已对她动了心,但是她却并未为你动心,甚至很可能,你明白她已有了她的心上人,只是还不自知罢了。”
风如诗沉默了,沉默之下却是一脸令人无法捉摸的神情。
风玄飞拍拍他的肩膀:“你我虽名为父子,但如今在我看来你早已长大**,足以独当一面,所以在我眼中,你既是我的儿子,亦也是我的兄弟。”
“爹……”风如诗有些动容地看着他。
风玄飞笑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这个固执的小子。
“所以,此事你若是处理不好,恐怕非但不能如你所愿,更会使得她对你添加反感。”他故意刺激风如诗道,果然后者的脸白了一下,可这也不能阻绝他现下的决心。
“那你说,此事我该怎么处理?”他询问道。
“这便要看你怎么做了!”风玄飞看着他,面色平静,“你虽是御风山庄的少主,可也不能凡事都任性妄为,必须要对方真心实意方可,否则便不是光明磊落的男儿所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风如诗的面色沉重起来。
风玄飞淡然一笑,离开厅中。
有时候,适当地给他一些压力,也可以让他更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不是么?
*****
“你这玩笑实在太过分!”一回到院落,她便不满地看着他,“怎能在你爹面前逼我成亲?”
“嫁给我不好么?”风如诗刻意一脸哀怨地凑近她,“还是你在意我的过去?娘子,我将来一定很乖很乖,只听你的话!”

她推开他,说道:“风如诗,我警告你。不准再喊我娘子。”
“娘子,你不要我了?在我为了救你而被你轻薄之后,你竟如此对我?”他哀怨的神情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还刻意地吸了吸鼻子,“将来我娶不着媳妇了,你还不负责么?”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活像看着一个怪胎。
“娘子!”他依旧可怜兮兮地瞧着她,一张俊美无伦的脸上带著一股邪恶却又足以迷死天下女子的性感笑容,“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我……我……”她又急又羞,一时不知该对他的无赖嘴脸说什么好,“你说,我到底轻薄你什么了,水下……水下明明是你……是你对我……”
“娘子终于想起来了!”他笑得很是得意,“我还以为娘子又要推说不记得呢!”星眸一转,他又道,“不过既然娘子认为吃亏的不是我而是娘子的话,那也无妨,我说过,我风如诗是堂堂君子,一定会负责到底。”
他说的义正词严,仿佛不去履行就要遭天打雷劈一般。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眼下看来,她对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可是成亲,成亲怎么可以?这是多大的事情,则能如此草率。
“好了好了”他轻点她的鼻子,温柔地说道,“别露出这种表情!我怎么会忍心逼你?”暖意在他的眼中轻轻地逸动着,“只要你愿意留在御风山庄让我照顾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松了一口气的点点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好心收留我,你虽然不想和尚书小姐成亲,可也不能为了帮我而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
风如诗顿时一脸不知如何解释的神情,他的一片真心换来的竟然是她这样自以为是的想法,他真想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我是因为……”他急急的想解释。
不过,她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虽然我失去了记忆,又在这世间飘零,可是遇到了像你,冰庄主,还有慕容公子这么多的好心人,已是最大的幸运,也觉得没什么遗憾了。只盼着将来可以早一日知道自己的身世,回复记忆,报答你们对我的恩德。”
闻言,风如诗的脸色果然是阴郁了下来,他看着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那在你的眼中,我与冰兄和慕容公子,谁对你更好?”
“谁对我更好?”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你们都是好人,叫我怎么回答?”
“好吧,我换个问法!”他坐定了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在你心目中,谁对你最重要?”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一脸认真,仿佛是一定要知道答案般的执着。
“重要?”她复又问了句。
“是啊!!”他点点头,“谁对你来说,是心中最重要的?”他紧紧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人是……
她想着想着,突然感到心头却掠过一丝怅然。
随即便慢慢地,缓缓地疼了起来,那疼痛好象一把利刃,正一刀刀地宛着割着。
她脸色白了起来,脑海中仿佛掠过一抹孤傲俊挺的身影,
那身影似是在黑暗中闪过的一抹微光,正穿越了重重深夜,瞬间燃亮了她脑海中的沉寂,却只泛起了的一丝浅浅的涟漪。
在涟漪中,她仿佛看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深深地定定地注视着她,看着她。过尽千帆,看遍红尘,化尽千言万语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而她,却忘记了这个人。
永远,永远地忘记了这个人。
刹那间,她心痛得不能自持。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她脸色的苍白,风如诗不由地神色大变,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了,却又被他的呼唤喊回了现实中。
“我,我没事!”她低声嚅诺道,他不由深深地自责起来。
一直以来,她的眸光总是无意的落在很远的地方,仿佛是夜的宁寂中一抹深色。
他不知道她的过去是怎样的,她的心中又有多少牵绊,他只知道,在她失去的时光中,必定有着一段让她刻骨铭心的东西,只是她……忘记了……
这是她的幸运,亦也是他的。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他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这次,她没有挣扎,他温暖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心,却又觉得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曾这样抱着她,柔声诉说着。
*****
枫林桥下,流水无声,晨曦微明,霜舞漫天,云淡风轻,一簇雏菊,几多芬芳,花开丝缕,墨色淡然,花朵四散摇曳,在冬日的暖阳下也格外灿烂,景色及至之处,也是世间仙境。一条清静古道,在花海里没有尽头的延伸。
蓦然间,山林里响起了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音,只见几匹骏马踏破寂静,撕裂长风,向着梅竹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那为首之人,一色青衣,腰悬长剑,气势凌人。他看来年约廿十有余,气质神韵,神采丰盈,皆属人间罕见,眉目间,冷若锋芒,不可逼视。此人驭马技术娴熟,飞驰间,依旧神态自若,气度不凡。众人赶了一路,来到一条桥畔小溪前蓦然收缰减速,下马暂歇。
“楼主何必亲自前来御风山庄?我等前来即可完成使命!”身后的黑衣少年朗声说道。
“御风山庄毕竟是为天下四大世家之一,我不可怠慢!”那为首之人微微一笑,**一抹令人心折的气度。
他来到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洗尽尘土,瞬息间神清气爽,清醒无限。
那溪水清澈见底,清冽幽香,平静似镜,面有落花浮起,意境如画。
他看着身后的一白一黑的两个护法,缓缓说道:“夜无尘自上次一战后已再不见踪迹,我怀疑他若非遭人毒手,就必定又再次躲了起来。只是打听了数月却仍无半分消息令我十分不安。”
“所以楼主才要去一会那名女子,以找出夜无尘的下落?”白衣少年出声道。
他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当时并未想到那女子容貌形态与梦儿竟如此相似,否则夜无尘当初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留在身边。眼下她既已在御风山庄,若是夜无尘仍藏匿于天下间,就必定会前去找她,我等只要在她身边守候,必定能找出夜无尘的行踪。”
他说完,轻轻呼了一口气,宛如一声叹息,如雪飘落。
他时常在梦里看到的当年的情景,雪下,树下,他与梦儿相视而笑。那情景仿佛还是昨日。
夜是那般的深,那般的长,可是惟有在夜里,他才会看到梦儿向他款款走来,对着他灿然而笑。
他喊着她的名字,向她跑去,可是这夜随即便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空旷,
而这空旷的幽林中除了他的喊声外,却并没有别的声音了。
他一动不动地出神,恍惚记起了那年和她初遇时,震慑心头的倾城一笑。
百花绕衣香,明眸断愁肠。
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感情日深。人人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后来,他成为了燕楼的主人,成为天下四大世家之首,名满天下,不知多少人以见他一面为荣。
而她,仍是当年那个单纯地注视着他的女子。
即使如此,他也丝毫不敢怠慢轻视了她。
他向她求亲,她似乎半喜半忧,却还是答应了。
他欢喜得仿佛整个世间都已不存在。
他为她从城里找了四十个制衣高手。一连做了半个月,制成各色新衣九九八十一套,都是京里新款。他购置天下的珍奇珠宝,玛瑙斐翠,只为博她一笑,让她享受犹如帝姬般的荣华富贵。
那几日,整个燕楼张灯结彩,布置喜堂,他甚至请来京师名厨,琴师歌姬,只为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迎娶的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人人喜上眉梢,而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是他,燕楼楼主温晴远。
回首前尘,恍若隔世,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已在他的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
不带走什么,也没有在他年轻的容颜上刻下岁月的印痕。只是他的心头,却留下了世上最重的枷锁。
那一日,全燕楼的人发疯般的在天下寻找着她的踪迹。
而他,更是不眠不休,肝胆俱裂。
最后一日,他终于在一座茅舍外找到了一地血迹,她的血迹。
他心中惊骇,慌乱之下,手中的剑已跌落在地,他却无暇顾及,身子拔地而起,向茅舍掠去。
只见一柄长剑已穿过她柔弱的身躯,身躯下是一抹狭长的血迹,她似乎已爬了半日,那半日只留下短短几步路的鲜红,却仍看得出她是朝着燕楼的方向而去。
那是梦魇,是他一生也无法忘记的最深的梦魇,哪怕是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永不可能忘记她当时最后的眸光。
她的脸是如此无瑕而美丽,清亮的眼中却有一抹哀伤,似乎是预见到了他今日的悲哀与孤独,瞳深似海,又似是有满腔的话想要对他诉说,但是最终,她只留下一抹浅笑。
那抹笑是如此意味深长,却又仿若带着某种约定。
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在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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