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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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的,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她是谁?主人为何要把她留在这里?”
“主人说了,一个女子藏在这里才最安全,燕楼的人遍布天下,耳目众多,主人一定有他的想法。”
“那主人把她留在这里,又要干什么呢?”
“香儿,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主人想做什么,何曾是我们可以问的?”
“哦!”
她的神智逐渐开始清醒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她撑起备感沉重的身躯,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房间,竟觉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时,一名红衫的女子掀帘而入,她端着一碗黑如墨汁般的药水,神情冷漠。
“这是哪里?”她开口问道。
那女子不答,只是将碗放于桌上,随即转身离去。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间上好精致的厢房,软红的罗帐,锦绣的被褥,只是在墙壁上一副尺余开阔栩栩如生的山水画让这房内添加了几分霸气。
她下了床,来到门边,推了几下竟发现已被反锁,于是只得再回到桌边坐下,心绪紊乱,之前她才随着风如诗的手下进入房内,便突然头晕目眩,不支倒地,醒来时便发现又处在这样一处陌生之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如诗又在哪里??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已是奔波了一日了,早已是饥肠漉漉,如今又被关在这不知何处的房内,桌上更是只有一碗看起来像是毒药的汤水,她如何敢动。
就这样,她心神不安地坐了半晌,突然又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这回进来的是名男子,他容貌阴柔俊美,身着镶嵌金色边条的衣裳,一头飘逸的长发不羁地披散在身后,冷傲无比。在他的身后有两名美貌的侍女,正忙碌地将桌上铺满饭菜,那饭菜煞是精致,香气扑鼻。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复又戒备地看着他。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那男子并未回答,仿佛她根本不存在,只是从容地在桌边坐下,举筷用饭。
“是你把我捉来?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又问道。
那男子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太天真了,他自顾自坐在那儿用饭,不理她。
那饭菜清香雅致,她更加地忍不住饥肠千转。
他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思,遂将那黑如墨汁的药碗端到她面前,冷冷道:“不喝药便没饭吃!”
“你……”她怒瞪他,“想要杀了我就直说,何必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这是什么毒药?我不喝。”
“哈哈哈哈……”那男子不屑地冷笑,“我若真想取你的小命,你还能坐在这里?”
“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不成?”她说道,“你既然不想杀我,又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逼我喝药?你到底是什么用心?”
那男子睨了她一眼,冷冷说:“你中了毒,只有我的解药才可根治。”
“你对我下毒?”她瞪着他。
他放下药碗:“若是我下的毒,还会在这里给你解药?”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丝毫不信他的话,只是紧紧地瞪着他。
他回到桌边坐下,看向她的眸中毫无温度:“救你!”
她怔了怔:“救我?莫非,你认识我?”
他面无表情:“我原以为我认识,但现在看来,我是认错了人。”
她皱梅:“你把我认成是谁了?”
他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一个故人!”
“既已知道你认错了人,为何还要将我留在这里?”她反问。
“为了知道你是谁?”
她一楞,随即苦笑:“我也不知我是谁,又如何回答你?”
他手一扬,手中出现一块美玉,她认得那正是自己在庄内遗失之物。
“这玉你从何得来?”他问道,神色严峻。
她微撇嘴角,说道:“这事,天知地知,就我不知。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又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他深深地看着她,声音冷淡:“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梅竹山庄之中。”
她回道:“我醒来时已在梅竹山庄,若非庄主好心救了我,我怎知自己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闻言,他冷嗤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真是可笑,你的毒正是冰雁所下,这毒无色无味,施放在你每日的饭菜之中,它不会致命,但每隔半年就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的初期,都犹如风寒发作。”他掏出她怀中一只锦瓶,打开闻了闻,说道,“这便是解药了,不过并不能真正解去此毒,只会让你对此成瘾,等到后期,若无此药,你的风寒发作之时便犹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随便你怎么对我,但不准你辱骂冰庄主。”她薄怒说道,“把锦瓶还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一个把我无缘无故掳劫而来又不自报家门的人,谁会相信?”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对着身边的侍女说道:“既然她自己不愿活命,我也不需再多管闲事了。把药和饭菜都拿走。”
言罢,他转身离开。侍女福了福,恭敬地说了声:“是!”便开始收拾起了桌子。
“你!~!”她气急,不吃药便罢了,如今饭菜也拿走,岂不是要饿死她。可是她偏又说不出口求他。只得瞪着他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遂又高声喊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放我走,让我走啊!”
那侍女见她怒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姑娘难道不明白?这天下间对你微笑的,未必是帮你的人,而对你冷漠的,也未必是害你的人!”
她认得那声音,正是迷迷糊糊中训斥另一名唤“香儿”的女子时的声音。
她正想开口问她些什么,却见她也已手脚利落地收拾完毕,随着另一个侍女转身锁门离开了。
******
树下清流曲折回环,淡淡的白色水雾升腾摆动,如纱如梦。
“主人,已是三日了,那姑娘仍是不肯喝药,也没有进食。”
树下的男子唇角有笑:“还真是看不出的倔强。”
“主人,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要救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了躲过燕楼的耳目,又特地藏身于这花街巷柳之中,如此大费周章。”
他微微侧身,风度翩然,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却缓缓地扫过眼前问话的女子,顿时让她浑身一阵寒意,不敢多语。
低叹一声,他突然悠悠道:“佳期如梦,柔情似水。”
那女子浑身一震,心中一凉,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的心忽地成了空白,忽然间就明白了!
晶莹的泪水落在雪白指间,她低头垂目,掩盖神色。
踏着曲折幽静的路径,他穿过回廊来到关押着她的小筑。
这三天对他而言,何尝不是漫无止境的煎熬。
素衣少女神色委顿地坐在床上,见他入内,她惊恐又疲倦,说道:“你不要逼我,我就是死也绝不喝你的药。”
他看着她,面色高深莫测。
薄唇轻扬,勾勒出他阴柔清冷的气质。
“若是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呢?”他欺近她苍白的脸,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腕,冷漠道:“若你再不乖乖喝药。我便废了你的左手,若你依旧不依,再来便是右手。你该知道,以我的力量,即使强灌于你,您也不得不喝下。”
说着他用了三分力一捏,顿时她的手腕咯咯作响,疼痛难当,几欲碎裂。
她呼痛了一声,心中充满恐惧。
“喝还是不喝?”
她泪水滚滚,面色惨白,却还是咬唇摇头。
他的嘴角飘过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掰开她的嘴,强灌下去。”
“是!”侍女从命,正要上前,却听到她大喝一声:“不必了,我喝!”
他看向她,她回瞪他:“反正终要一死,就让你称心如意吧,但我绝不要别人强灌我。”
说着她接过药碗,仰头喝下,又将碗摔在地上,随即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他微眯眼,却是声音冷漠地对一旁的侍女说道:“从今日开始,每日都要叮嘱她喝下此药,直到四十九天方才尽解。”
说罢,他转身离去。不顾床上的女子对着他的背影正喊道:“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究竟你要把我关到哪天为止?回来,回来……咳咳……”
她三日未进食,气力用尽,不由觉得呼吸急促,摔下床去。
身旁的女子并未扶她,反而朝着她嘴角微微噙着冷笑。
*****
这是一处幽静的小阁,依山而建,虽是冬日,却有潺潺流水,不绝流下。隐然是个极小的瀑布。屋外更有几竿四季竹,苍翠欲滴。
房舍不大,却十分精致,小小的院子前围了一道竹篱,房舍的左侧有一枝叶茂密的大树,树底下有一桌两椅,还有一张竹榻。阳光照在屋前,瞧上去有说不出的舒宁,林子里静静的,只有风声虫鸣。
“不问我为何要将你带到此处?”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横胸,凝视着对面一个白净书生,嘴角隐笑。

那书生模样的人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说道:“你会回答我么?”
一开口,竟然是稚嫩女声。
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在那书生的脸上动了几下,只见那原本年轻的书生变成了一个极其甜美的女子,那少女年约十五。她眼中夹杂着恐惧与愤怒之色,却不开口求饶。
“我的易容术天下无双,燕楼的人倒也不笨,三日内寻不到你,便猜到了我必是将你移至了烟花之地,隐藏于众女之中,可是他们却料不到我每隔三日便会带你移至新居,并反复易容。”说着,他诡魅一笑,说道,“耳目遍布天下又是如何?我夜无尘要的人,谁可带走?”
“你究竟意欲何为?”她忍不住开口道。
这般悬心的日子真不知究竟还要过多久,回想自己自醒来时便是非不断,身世不明,如今又被这人强行关押,每日被逼着喝那不知是什么毒药的东西,不由心中酸楚,觉得无助。
他淡瞥了她一眼,不顾她的挣扎,拿过她的手腕,那手腕上有一道淡淡口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和一瓶药膏,手法敏捷地在她伤口处涂抹了几下,将那帕子在她手上绕了几圈,打了一个结。包扎好后,方才放开:“你若想寻死倒也不难,只不过死前连自己的姓名也不知晓,死后也是个无名鬼。”
她闻言,心中一酸,想道自己竟连性命身世都还未知就这么死去,不由不甘起来。
想死的念头竟被压了下去。
“你已把我折磨至此,究竟还想要我怎样?”她颤抖地控诉道,双目微漾泪光。
“折磨?”他闻言纵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知好歹,看来是不曾经历过真正的困苦。”
他看了她一眼,遂又道:“你放心,我无意长留你于此,待四十九天一到,我便放你离开。到时你爱去哪便去哪!”
“我能去哪……”她苦笑一声,“我不知姓名,又不知来历,天大地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他深深地看着她,神情奇特:“你真不知自己是谁?”
“知道又何必在此受你折辱?”她愤愤地说道。
他低声笑了起来,神情难辨:“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薄薄的唇勾出一抹诡魅的浅笑:“若我有法子知道你的身世呢?”
她心头一震,注视着他:“你知道了什么?”
他抛出那块白玉:“你可知这玉的来历?”
她摇摇头,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泛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苦涩:“这玉本属于燕楼主人的心上人。”
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她,却仿佛遥远的无法触摸:“那年我遇到她时,她就如你这般年纪。”
“你喜欢她吧!”她说的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他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心中一窒:“是又如何?莫非你以为我无法与燕楼楼主相比?”
她冷哼一声:“我从不认识什么燕楼楼主,又如何比较?”
他似是陷入回忆,缓缓道:“我来自西域云城,身为云城的继承人,从十三岁艺成开始,就必须一个人孤身在外经历磨难整整十年,并绝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有活下来者,方有权真正成为云城少主。那十年间,我做过乞儿、道童、学徒、书童、小贼……什么都做过,直到武功成了,阅历也深了,才可回复本来面目……”
她迟疑,心中软了一软:“其实,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他淡道:“那一年,我回到云城,却意外地中了叛君夺位者的埋伏,我一个人与数不清的高手力战了三日三夜,使尽智谋,方才逃回中原。却已身受重伤,倒在这片竹林之外。”
她心中微有触动,未语静听。
“那时,我遇到了她,她带我到这小阁中休息,请来名医为我疗伤,倾尽随身所带的家财将我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那时我只知她是个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随着几个贴身仆从千里迢迢南下寻亲的小姐。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惜当时的我刚糟逢巨变,一无所有,那样的我,又怎么配得上她?如何给她安定的生活?于是伤势痊愈之日,我便独自离开,回到了西域,当时的我,一心只想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待到我手刃仇人,功成名就之时,我再回来报答她的恩情。”的75
听至此,她深深叹息,摇摇头忍不住道:“你真是可悲。若她真的爱你,不论你是西域城主,还是无名乞丐,只要能给她真心,她便会满足了。你连问都不问她,怎么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他震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却是追问道:“后来呢?”
他眼神微敛,声音逐渐阴霾:“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扫平了我的障碍,在西域夺回了我的天下,回到中原之后,我用了数月的时间派人明察暗访,方才知道原来她已被燕楼所收留。等我再寻到她时,她已成为燕楼楼主的心上人。”
“我找到了她,自不会轻易放弃,不论她是谁的,我都要将她夺回。我向她表白心迹,但她竟然早已忘记了我。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可她竟这么轻易地忘记了我,另投他人怀抱。”他的眼眸在一刹那转为阴鸷,冷如寒星。
“你真是荒谬!”她突然说道,震回了他的神智,“当初她救你,是基于一片善意,对她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她自然施恩不图报,忘记了你。你对她有情,却并未挑明,反而暗自离去,一别就是五年,既然你们从未两情相悦过,又何来她忘记你,另投他人怀抱之说,你又凭什么要求她等你五年,心如止水。”的3a
他微微一凛,她继续说道:“枉你身为西域城主,却这么不通事理。莫非你只是无法忍受自己所爱之人却被他人夺去的耻辱,所以便迁怒于她,你这男人,真是自负而又可悲啊。”
她的话有如千斤,重重地击到他的心上,他低头,神情哀拗,喃喃地说了句:“是吗?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她注视着他,突然觉得心中升起奇异的怜悯,这男子将她掳来,强灌她喝药,她本该恨他,气他,却不知为何此时心中竟不觉得愤怒。反而想要上前抚平他脸上忧伤。
“那这玉……”她试探地开口,他仿若未闻,她又低唤了声
半晌,他方才渐渐地恢复镇定。
“这玉本是她从不离身之物,两块白玉,一凤一龙,我见到她时,那刻着龙的佩玉她已赠予燕楼楼主,于是我知道她已心仪于燕楼楼主,我告诉她,终有一日,我会杀了燕楼楼主,得到比他更显赫十倍的身份地位与财富,只要她能回到我身边,然而她说,她从不是爱燕楼楼主的名号与之所带来的一切,她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与真心之人,我不信,她只是推托之词,在见识过权倾天下的燕楼的璀璨之后,她还能选择甘于平淡吗?她只是不信我能给她的一定远能超过燕楼楼主所能给她的。”
“你………”她震惊地看着他,这男子是何等的自傲自负啊,竟不愿面对和承认自己的失败。
而只能给自己一个如此可笑的理由,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自欺欺人地活着?
多么可悲可怜的人。
“那后来呢……”她心中似乎有了某种隐约的预感。
后来……后来……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脑海中仿佛听到了她的哭喊,那一夜的悲哀的哭喊与哀求。
她惊恐地充满泪水的容颜,泪水流过了他的胸前。
他阴柔俊美的脸上闪过一阵奇异的神情,有心痛,有悲哀,有后悔,心仿佛被揉碎般的剧痛着,
这么多年来,他只要一想到她的泪颜,她哀凄的泪颜,他便觉得心胆欲碎,浑身剧震。
他错了吗?他真的错了吗?不,不!
“你……没事吧?”她靠近他,低声问道。
他抬头,恍惚间仿佛看到她重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盈盈浅笑的容颜,温柔蜿约的语调。
可是他惭愧,他惭愧啊。
他向她伸出手:“对不起,梦儿,原谅我,原谅我!”
她握住他的手,不忍看到他如此忧伤的神情,
温柔地安慰他道:“没事,别怕,没事。”
他看着她,突然猛地清醒了过来,推开她的靠近,旋身夺门而出。
她紧追而出,却被门外的侍女拦了下来。
“你想去哪?”她冷笑地看着她,目光如炬。
“我……”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啪的一声,她已被甩了重重一巴掌,
那一掌,力道甚大,她摔回房内,颊上已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否则,下次不会再一个巴掌这么简单!”她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充满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之情。
阁楼的门复又砰地一声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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