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番外(二十二至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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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番外(二十二至二十五)
水风空落眼前花--康熙番外(二十二)
怀里重重一动,我立即醒了过来,小菊脸色惨白,身子不住颤抖。“小菊你怎么啦。”我尚未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一时间心乱如麻。小菊不会是要生了吧,可她还没到八个月呢!
“皇上,我的腿…好痛!”小菊在我怀里缩成一团,我立时明白过来,抽筋,她的腿抽筋了!
我马上翻身而起,一边叫人传太医,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小菊的脚把脚背用力往下压,“小菊你忍着点,别自己用力,让朕来,你别怕,很快就好了,别怕!”
小菊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皇上,我好痛!”
我连忙安慰她,“痛得很厉害吗?再忍忍,很快会过去,皇后怀胤礽的时候也经常抽筋,过一阵就好了。”
……
老胡赶到的时候,一场风波已然过去。他观了观小菊气色,叮嘱了几句每天要多喝**便告退了。
天虽然还没亮,但离早朝的时辰却已不远,我和小菊都没了睡意,我倚在床屏上让她靠在我的臂弯里,她的呼吸已渐平稳,半阖着眼眸。抚开她微湿的发,我低低的问,“现在可好些了?”
她无言的点头,我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怀里是她娇柔的身躯和让人醺然欲醉的女性气息,让人如此安定,心境一片详和,这否就是婚姻真正的定义?就算大雪封山,就算前路茫茫,可我们还有彼此,总是能够在对方温热的怀抱中找到安慰,直到地老天荒。
“哎哟!”小菊忽然一声轻呼,“怎么啦?”我立时抓住她的手,“又抽筋了吗?”
“不是。”她的眸光如水,温柔的笑意从眼中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反牵着我的手,轻轻的按到了她的肚子上。
我的掌心几乎立即就感到了一记震动,“他在动,这个小家伙在动!”我惊喜的抬头看小菊,那瞬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全身好象都沐浴着一层金灿灿的霞光,绚烂夺目,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了上去,“咚咚…咚咚”我敢肯定我听到了孩子的心跳,清晰而又有力。感动止不住的涌了上来,这是我和小菊的孩子,延续了我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他会长着和小菊一样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睛,他会有一身铮铮的铁骨,他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菊轻抚着我的脸宠,“皇上,你怎么一直在傻笑?”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朕有在傻笑吗?”
“怎么没有,皇上傻傻的笑了好久呢!”
我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一记,“朕是在想,你肚子里的小东西踢得那么用力,一定是个阿哥,是个文可定疆,武可拓邦的阿哥!小菊,谢谢你,你是上天赐给朕的,最好的礼物!”
小菊的眸子里动人的光彩乍现,随即又慢慢黯淡,久久之后,她幽幽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皇上你…很爱孝诚仁皇后吗?”
我一愣,为何她会突然问起欣沅来?
小菊微抬头看着我的眼,“皇上刚才说孝诚仁皇后怀着太子的时候也经常抽筋。”
欣沅,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那一年的五月,慈宁宫的紫藤开得正盛,一串串如熟透的葡萄般,从翠绿的藤蔓间垂挂而下,微熙的风摇晃着每一挂紫色的铃铛,带起阵阵清香,每捧紫铃都被风爱抚着曼妙摇曳,好象下一刻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欣沅就站在花架下,粉红色的旗装,红晕滟滟的脸,发上还沾着几片落下的紫藤花瓣,回头看我的时候,那笑容如梦似幻,那一年,我十二岁,她十三岁。
一年后的五月,交泰殿里红烛高照,我用如意称挑起她的盖头来时,才发现欣沅的脸比她身上的霞帔还要红,那一年,我十三,她十四。
又一年的五月,吴三桂终于竖起了反帜,朝廷为了平叛,国库的库银几乎都消耗贻尽,欣沅拿出了皇后的体已银子,她的头上连个象样的金簪子都没戴,可我却觉得那时的她最美,那一年,我十六岁,她十七岁。
还是一年的五月,坤宁宫乱成了一团,欣沅面白如纸,伏在我怀里奄奄一息,太医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我毫不迟疑的说保大人,可成婚后从没忤过我意思的欣沅那时竟然如此坚决,“玄烨,求求你,让我生下来,让我生一个象你一样的儿子。”欣沅如愿以偿,可是,坤宁宫从此成了漆黑一片。那一年,我二十岁,她二十一岁。
欣沅,她是我最职称的皇后,永远和我并肩携手,如果相信依赖是爱,相濡以沫是爱,我想我是爱欣沅的。
可是我对小菊呢,小菊和欣沅不一样,欣沅是高洁的梅,而小菊是恬雅的菊,欣沅可以和我并肩作战,小菊却让我只想把她拥入怀里好好呵护,一生一世都不愿放手,是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愁肠百结,什么叫思之若狂,什么叫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执起小菊一缕散发着桅子花清香的秀发轻轻一吻,柔情万千的说,“欣沅是朕的好皇后,朕欠她的,太多了。”我是欠欣沅太多了,跟着我,她空为皇后,却没有过过一天真正舒心的日子,我本该为了她让中宫之位永远虚悬,可是为了朝政,为了大清基业,我又立了钮祜禄氏为后,如今,我更是连心中的位置也再度给了别人。欣沅,我实在对不住你。
小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深深的埋进我的胸口良久,她叹息了一声,“皇后虽然去了多年,可她能让皇上这样想着,念着,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我隐约听出了小菊的不对劲,“小菊,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是说…”
“我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小菊露出一抹略带疲惫的笑容,伸手按住了我的嘴唇,“我好困了,想再睡会。”
我打量了下帐外的天色,起身为她掖好了被角,又吻了吻她的发鬓,“那你再睡,朕早朝去了。”
月色渐淡,天边微微露出的曙光清清冷冷的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子里。
我没有看见,帐子再度放下以后,小菊脸上那怅然若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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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娣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时,已经是出了一身大汗,主子身子越来越沉,她的差也当得越发的辛苦了,尽管已经精疲力竭,但她还是按着老习惯,每次临睡前总要拿出自己的那个八宝盒看一看。摸娑着黄杨木雕着白鹭莲花的“一路连升”八宝盒,温娣开心的笑了,里面的银子,应该够她出了宫以后也能舒舒服服的当个主子了吧。想到出宫,温娣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快了几拍,情不自禁的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来,昏暗的屋子里,温娣手中雪白的丝帕泛着一层柔和的银光,清润如水。丝帕的角上,用上好的绿色丝线绣着一株翠竹,温娣用手指摸了一遍又一遍,针脚细密,平整光滑,这么好的料子,如此高超的绣工,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呢?想起了那个人,温娣脸蓦地一下红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惠妃和德嫔来看良主子,小乘不知怎么的,愣是对着惠妃叫个不停,主子怕扰了人,便叫她抱了小乘去御花园散散。她到了御花园,见着浮碧亭的荷花大片大片的盛开着,支支花大如斗,风把荷花的清香送到她的身边,薰然若醉。荷叶间碧绿的莲蓬随着水波婀娜多姿的来回轻摆,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家乡的时候,每年这个时节,便会划着小船和弟弟一起去采莲蓬,剥了莲心,那莲子的滋味啊,真是格外清脆爽口。
温娣左右看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无,放下小乘,她踩着岸边大石,几个轻松的跳步,就靠近了数支离岸最近的莲蓬,温娣手势熟稔,一通利落的掰折,手里已经是满满抓了一把,心满意足的沿着老路跳了回来,正想着几支煮粥几支生吃,下一刻她手里的莲蓬已经全部掉到了地上。
小乘不见了!的b33
“小乘!小乘!小乘!”温娣一路寻一路喊,嗓子渐渐哑了,奈何小乘竟如上天入地一般,不见踪影。在浣衣局呆了三年,好容易日子算是熬出了头,可是现在…。丢了万岁爷赏的狗,会是个什么下场,温娣想都不敢想。
在御花园里来回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还是见不到小乘的踪影,害怕,伤心一下子齐聚到温娣的心头。往一块青石上一坐,“小乘!”温娣最后大喊了一声,可惜回答她的,还是一片寂静无声,终于她再不忍不住,头往两个膝盖中一埋,呜呜的哭了起来。正哭得伤心时,好象有人在拉她的袖子,温娣抬起朦胧的泪眼,一块雪白的帕子出现在她眼前,“给你,快擦擦吧!”温娣呆了呆,接了过来,继续抬头,看到的,是一双浅笑着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少年的怀里…。。“小乘!”温娣扑了过去。“这是你的狗?”少年好脾气的问。
“嗯,是奴婢主子的。”温娣抽抽鼻子。
“你就是为了找它才哭的?”
“嗯。”
“那如今找着了,你可不用再哭了吧,哭了,可就不美了。”少年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温娣的脸不知怎么就红了,讨厌,自己明明比他大呢。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奴婢…”温娣犹豫了一下,看这少年的打扮,又能在宫里出入,应该是非富则贵吧。“奴婢叫温娣,是…。咸福宫的。”说罢绯红了脸。
“温娣。”少年轻轻重复了一遍,温娣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念起来,也可以这样好听。少年微微朝她倾了下身子,“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温娣的脸更红了,手指卷着衣角,“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把脸凑了过来,直凑到温娣的耳边,气息直吹到她的耳朵里,温娣只觉得脸颊似要烧了起来,想要避开,可身子却不知道怎么了,一动也动不了。
“我叫…。我叫小成!”
“小乘?”温娣睁大了眼。
“哈哈哈…。”少年朗声大笑,转身离去。
“哎,你的帕子。”温娣追上几步。
少年转声回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加上眼里的耀眼光芒让温娣不敢再看,“送给你了。”
回转身,少年脸上的笑容渐趋敛去,“哼!原来另一只狗,是给了咸福宫的那位!”
小心翼翼的把丝帕折了起来,也收进八宝盒里,温娣揉着发酸的腿躺到床上,明明已经很累了,可不知怎么了,平时都是一沾床就睡着的,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眼里,脑里,全是小成春风化雨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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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人前告密来--康熙番外(二十三)
初夏的黄昏时分,一片金黄映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渐已西垂的太阳余晖徐徐的洒在御花园湖面上,微风吹来,桔色的水面跟着泛起阵阵涟漪,一层层慢慢荡漾开去。
风吹走了地上升腾起的热气,却吹不走容若心中的焦躁与不安。他已经在重华殿的门口来来回回的踱了一柱香的功夫。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个念头,她,会来吗?
看看天色,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宫里就要下钥了,容若苦笑着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痴迷不悟,小菊如今得皇上专宠,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下皇子,到时母凭子贵,哪里还会再来赴他的约?可是明白话虽如此,他却始终放不下,那天受了伤,他甚至想不如就此一了百了,倒也干净。可惜啊,本就不严重的小伤,加上御赐的灵丹妙药,就算他日日买醉。过几日还是慢慢好了。可见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偏不愿顺遂了他的心意。三天后就是七夕了,大婚近在眼前,他只想再见小菊一面,便是这样的小小心愿也不能达成么?
罢了,收拾了心情,容若握了握腰上的佩剑准备出宫,方一转身却见一人站在他的身后,穿着冰海蓝色的旗装,全身沐浴在晚霞之中,不是小菊却又是谁?
两人之间只隔了四五步,但又好似隔了万水千山,容若痴望了小菊许久,只听小菊喟叹一声,犹如梦呓,“痴人,你这又是何苦来?”
容若嘴唇一抖,没见之前,他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而今人就在眼前,他却如鲠在喉,只觉胸臆之前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齐齐涌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应了一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小菊身子沉重耐不得久立,遂寻了处回廊里的椅子坐下,细细打量起容若来,他比上次在北海边见着时更清减了,脸色也更加苍白,两片红润的唇干涩的抿着,眉毛微拧,双目微红。小菊心中一酸,“前阵子,听说,你受伤了?”
“嗯!”容若轻哼了声,摸了摸肋下的伤口,已经好了个**分,当时若是能死在皇上的剑下,如今倒是什么烦恼都没了呢。
“如今可大好了?”小菊别开了脸,视线只落在崇敬殿前的几盆朱顶红上,声音就象飘在空气中的羽毛。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会受伤?”容若慢慢走到小菊面前,把她笼罩在自己遮起的阴影里,“我告诉你,是我和皇上比剑,我故意卖的破绽!”
迎上小菊惊讶中带着担心的目光,容若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你知不知道皇上为我赐了婚?嗬嗬,皇上可真为我着想啊,指了个和盈盈别无二致的福晋给我,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容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可是我这里很痛,你有没有体会过什么叫锥心刺骨?”
小菊的眼光落到容若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上,她何尝不能体会容若心中苦和痛?拭去了滑下的泪,“命,容若,这都是命,容若,听我一句劝,认命了吧,好吗?”
“我不认!”容若狠狠一拳捶在回廊的柱子上,“他可以给我赐婚,他可以要了我的命,可他却管不了我的心!”的f2f
容若的眼神炙热无比,直望入小菊的眼底,小菊身子一颤,心中狂跳起来,嘴唇一嚅,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见容若突然刷得拨出的腰上的佩剑,“你…你要做什么?”
容若对着小菊从容一笑,语气温柔,“小菊,你别怕,今生,我想我们是无缘了,我虽无福娶你为妻,可是,我要许你割-臂-之-盟!”言毕剑落,在小菊的惊呼声中,容若已执着青干对着自己的左臂一划而过。
一道血箭迸出,点点顺着容若的衣袖滚落到了青石砖上,绽放出朵朵鲜艳夺目的花,只是这花红的刺眼,如鹃鸟的眼泪,如泣如诉。
容若对手上的伤恍如未觉,脸上笑意反而更深,振臂用还在滴着血的剑刃直指天空,“我纳兰性德在此对着苍天盟誓,容若对卫小菊的心,便如那茫茫沙漠上的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魂梦相随千万年!”
小菊的泪止不住的滚滚而下。不该来的,她不该再来见容若的,自接到容若传来信她就一直在犹豫,让温娣去打听容若的事却又不得其门而入,什么赐婚,比剑,受伤,每一件温娣都说的吞吞吐吐,让她听得心惊胆战。这些日子玄烨的心思她并非一无所知,可她不知道玄烨和容若竟已见疑至此。所以她才来了,她想告诉容若,现在谁欠谁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重要的是容若可以放开怀抱。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来生吧,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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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定,人不静,乾清宫里,重重帘幕把原来明亮的八宝琉璃灯遮得昏暗不明。西暖阁一角的大铜盆里,冰块丝丝的冒着白气,本来最是凉爽的,可是今日却让人犹如坠入了终年不见天日的寒窖之中,从头到脚彻骨的冷。
“你退下吧!”我压抑着心头涛天的痛意,背对着葛根高勒挥挥手。
无力的滑坐到椅子上,只觉得太阳**突突的跳的厉害,割臂之盟,容若居然许了小菊割臂盟,那是我满人男子许给他心爱女子的血的承诺。小菊能不感动吗?
我和小菊的姻缘是我一力求来的,有了她,别的女人在我眼中已是如尘如土,我曾想过,多年之后,我和她儿女成群,承欢膝下,该是如何的快活,可如今看来,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啊。
站在正大光明的匾下,我抬头仰望,金色的大字熠熠闪光,匾额上的涵义是天道下济,匾额下是无数血泪斑斑的故事,正大的诠释,天地之情可见矣。通往龙椅的路从来都是由累累的白骨堆积而成,二十八载的岁月,多少次的刀光剑影,多少年的沥血争斗,逼自己硬冷,逼自己无情,直到一切都成了习惯。是小菊清纯的眼睛,无邪的笑容擦拭我心上的尘,让冰雪消融,让我重又欣喜开怀。可是,莫非在这幽暗的道路上,光明只能是短暂的瞬息?不!我不要继续寻觅,就算是一划而过的流星,也只能陨落在我的手里。

转过身,对面的落地镜里映出了我的脸,面沉如水,喜怒难辨。俐落的把辫子甩到脑后,我用斩金断玉的口吻吩咐李德全,“去把良嫔接来!”
李德全嗫嚅了一下,行了礼转身离去。
人生何须乐,花已随风去,我闭目兀自胡思乱想,小菊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间或的在眼前滑过。最美好的时光已经流逝,最精彩的戏已经落幕。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一个人枯坐了不知多久,直到暖阁的门轻轻一响,桌上的烛火跟着晃了晃。
“来了吗?”无边的倦意笼罩着我,让我觉得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累。
“皇上吉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我抬起了眼帘,面前站着的是个小太监,可是他的身形、声音还有阵阵传来的浓烈香味,“你是谁?”我握紧了椅把。
小太监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凉帽下的面孔,好象有点印象,我拧了拧眉头,“纳喇春颖,颖贵人?”
颖贵人给了我一个妩媚的笑,盈盈一福,“春颖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我冷笑了一声,这个纳喇春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穿着太监的服色却行后妃的礼。要么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弹琴,要么专挑我在皇祖母那的时候来慈宁宫请安,今天居然又玩出假扮小太监的花样来,真以为有了和皇祖母的那层关系我便不能动她么?
“你怎么进来的?”我冷冷的睨着她,门口的那些人真是该死!
颖贵人腰肢一扭,“臣妾好久都没见皇上了呢,皇上又总不翻臣妾的牌子,臣妾想皇上想得紧,只能出此下策啰。皇上好看去好累的样子,要不要臣妾帮皇上捏捏肩膀?”说着就朝我的身上偎了过来。
“不用!”我拨开她伸向我肩头的禄山之爪,打算叫她滚出去,谁知这个女人居然顺势在我脚边坐了下来,一手搭上了我的膝盖,“那臣妾就替皇上捶捶腿吧。”一边说着,她的手已经无耻的摸到了我的大腿内侧!的19f
我猛得自椅上站起,刀锋般冷咧的眼神扫过她满是脂粉的脸,她被我吓得一哆嗦,“皇上,良嫔娘娘来了!”李德全的声音从暖阁的门外传来。
我卡住颖贵人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一把推到紫檀木屏风后面,压低了声音说,“不许出来,听见没有!”颖贵人被我脸上冷凝狠绝的表情吓住了,呆呆的点了点头。
抚了抚下摆的皱褶,我重又坐下,“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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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屏梦与飞鸾远--康熙番外(二十四)
西暖阁的门被小心的推开,李德全扶着小菊走了进来,小菊的身后,温娣的怀里抱着小乘也跟着进了暖阁。
小菊鬓发稍乱,两颊微红,眼睛还依稀看得出哭过的痕迹,可就是这样的她,在烛光下反而另有一种卓约之美。过去的恩爱缠绵又再度在我眼前交错而过,我收指成拳,那些难道都是梦吗?太美的时光总是维持不了几许?
小菊有些无措的给我行了礼,在今日之前她只来过一次乾清宫,那唯一的一次在我龙床上的侍寝竟然让本已不再孕吐的她再度呕吐不止。从此以后我便再没有在乾清宫招幸她。
冷冷的看着她行足了全礼,我牵了牵嘴角,上前拉起了她的手。“皇上招臣妾来是…。?”不理会她带着狐疑的表情,我略有些强硬的拉着她走到窗边。“扬州送来几条名贵的锦鲤鱼,朕想让你观赏观赏。”靠着墙的窗棂下放着一只硕大的青龙缸,缸里一条瑞穗帝黄金,一条御殿金银鳞,一条鸣海羽白正在欢畅得游弋,时而探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时而又互相嬉戏,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如何?”我注视着小菊的一泓秋水,为何她的眼睛清澈如泉,而她的心我却总是看不清?见小菊好象在神游太虚,我深吸了几口气,用力握了下她的手,她回过神来,“皇上说什么?”
“朕问你这锦鲤鱼如何?”
“很漂亮。”的05
“哪条漂亮?”
“这条。”小菊随意用手指了指离她最近的御殿金银鳞,她回答的很快,但她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和敷衍的态度让我心头一拱一拱的,胀得难受至极。
“这条好吗?”我用手指随意一拨,御殿金银鳞受惊的潜入水底,淡淡的笑了笑,我玩味的看着小菊,“红脸忠,白脸奸,这御殿金银鳞半黄半白,算是什么呢?”
小菊被我重重的语气唤回了些许神智,疑惑的看着我,“算是什么?”
扫了眼缸里的鱼,我表情的阴鸷的盯着她,“对啊,这里一共有三条鱼,你说御殿金银鳞是应该和瑞穗帝黄金一对呢,还是和鸣海羽白配成一双?“
小菊迷惘的看了看,“这个…臣妾怎么会知道?”
“你且猜一猜呢?”
“我…。臣妾猜…。该是鸣海羽白吧!”
我重重的哼了一声,”依朕看,瑞穗帝黄金本来就和御殿金银鳞是一对,倒是这鸣海羽白,没的让人看了就讨厌!”的f
小菊脸上的红晕已尽数退去,她倐的睁大了眼,先是惊慌的看着我,继而又逐渐浮上一层柔婉的悲意,察觉到她凄柔的目光,一丝心疼泛了上来,我垂下眼帘,却不期然看到她衣角上的一滴暗红血渍,身体里早已经盘踞许久的怒火顿时象荒原里的野草般疯狂蔓延,愤怼如毒蛇的信子似的一下下舔着我的心。不,绝不能再心软了,冷笑了一声,我刻意放柔了语调,“小菊,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这的鸣海羽白呢?要不要干脆…?”
“不要!”小菊失控的喊了出来。
她在为容若求情!她到此刻居然还敢为容若求情,我把拳头攥得格格作响,语气却愈加的温柔,“那你说让朕怎么办呢?要不是鸣海羽白不识趣,朕又何必…”
“皇上!”小菊急急打断了我的话,“皇上刚才也说金银鳞半黄半白,忠奸难辨,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处置了金银鳞,放过那可怜的羽白,莫要累及无辜。”
无辜?在小菊心里容若是无辜?容若许了她割臂之盟,她就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护着容若,那我又何辜?她要将我对她的好一日之内全然摒弃?
“求皇上成全。”小菊悲怆的闭上了眼睛。
“扑哧!”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响起,温娣竟在此时极不合时宜的抱着小乘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皇上和主子娘娘竟为了鲤鱼的婚事操心,难怪人家说万岁爷日理万机呢!”
“放肆!”我暴喝一声,高涨的怒火好象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恶狠狠的瞪着温娣,“没规矩的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今日若不好好罚戒你,你便永远不知轻重!”
温娣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求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对温娣的求饶恍如不闻,冷笑一声,“李德全,还不把她拖下去重重的打!”
李德全为难的看了看我,他还未应声,小菊也跪下了,迎着我的目光道,“温娣失了分寸,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她吧!”
“呯”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和小菊之间无言的凝睇,也把屋里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我循着声音回过头去,纳喇春颖正狼狈的从倒坍的紫檀木屏风上爬起来。她还是那身太监的服色,只是帽子掉了,辫子也散落开来,化着浓重脂粉的脸一览无余。
小菊从起初的目瞪口呆到探究,从探究到震惊,从震惊到了然,最后她幽幽然扯了扯嘴角,定定的望着我,带着几分无奈道,“看来是臣妾来的不是时候,搅扰了皇上。”
是我听错了吗?她竟带着几分伤感?
小菊,你也会妒忌也会伤心么?你可知道每次我听到你和容若纠缠不清的消息,是如何的心痛,如何的伤心?
心中一震,我正想伸手将她扶起,纳喇春颖已经抢先一步扑到我的怀里,大发娇嗔的说,“皇上,您让臣妾等一会儿,臣妾都等了好久了,什么时候才算完呀!”说罢她用力抱住了我的腰,挑衅的吊起了眼角看着小菊,仿佛刚刚发现似的说,“哟,良姐姐怎么跪下了,这可怎么使得,姐姐肚子里还怀着万岁爷的龙种呢,来,快起来吧。”话虽这么说,可纳喇春颖的手却还是牢牢的抱着我,一点扶起小菊的意思也没有。
小菊对纳喇春颖的话充耳不闻,眸光直落在她的手上,冷冷道,“还请皇上免了温娣的杖责吧!”
纳喇春颖格格的娇笑起来,诺大的暖阁里,她尖尖的笑声显得特别刺耳,“我的好姐姐,为了一个贱奴才,你这又是何必呢。”
自我纳了她卫小菊之日起,我从没舍得让她在我面前下过跪,上次她下跪是为了她阿玛求情,这次是为了温娣求情,她每次跪我都是为了别人,可她却从没在乎过我,也没有在乎过她肚子里快八个月的孩子,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的孩子。“若是朕偏要罚她呢?”我的声音里是风是雪是寒霜。
“皇上若一定要罚,那臣妾也有管教不严之罪,请皇上把臣妾也一并罚了吧!”
她这是在逼我吗?一咬牙,“你以为朕不敢?”
小菊梗了梗脖子未应声。
纳喇春颖尖细的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我说姐姐,你怎么这么倔呢,你瞧,皇上都生气了,姐姐还是快点给皇上赔个不是吧,千万别把自己个也搭进去。”
小菊哼了一声,毫无惧意的望着我。
“李德全,传朕的旨意,良嫔言语无礼,君前失仪,朕要罚她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再踏出咸福宫!至于温娣,”我注视着小菊,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皇上!”小菊陡然提高了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决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1),皇上心里恼了臣妾,直接发落了臣妾便是,不用拿温娣出气!”
竭力掩饰的心事骤然间被她戳穿,我又恨又气,浑身燥热,整个脸都火烫起来,“你!”我再也忍不住,狂怒如火,烧得我几欲发狂,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就扬了起来,小菊神色木然的迎着我的目光,对我挥到半空的手恍如未觉。可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哀伤却让我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叹了口气,我用力握紧了拳头放下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小乘猛然挣了几挣,温娣猝不及防之下松了手臂,失了钳制,小乘狂叫着朝我扑了过来。
这畜生自进了暖阁起就不曾安份,现在又对着我狂吠不止,“找死!”我好容易勉强压下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凝神力贯脚尖。
“皇上不要!”的a
“啊!”
来不及了,在众人的尖叫和小菊凄厉的惊呼声中,我狠狠一脚踢在了小乘的肚子上,小乘发出了一声哀鸣,小小的身躯随即高高的飞了起来,又重重的撞上了一旁的博古架。哗啦啦一阵乱响之后,架子上的瓷器,玉器碎了满地。
暖阁里忽地安静了下来,李德全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一旁,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温娣瘫倒在地,簌簌发抖,刚才的燥热已然不知所踪,紧绷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小-乘?”小菊捂着嘴愣了半晌,终于颤抖着双唇挤出了两个字。
小乘痛苦的挣扎在散落一地的碎片中,勉力想要撑起身子,可是四肢却抖得厉害,试了几次
都没能成功,我盛怒之下的那脚势大力沉,小乘根本承受不起,它的脊柱可能已经断了。我看着它呜呜的轻嘶着,用已经失了神采的眼睛乞求的望着小菊。
“小乘。”小菊泪流满腮,慢慢的走了过去,“别去!”我的心中突得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伸手拉住了小菊,“别过去!”
小菊轻轻甩脱了我的手,竟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呆望着空落落的手,六月的天气却象有朵朵雪花落到掌心,那寒意慢慢的渗进了心里。
艰难的在小乘身边蹲下,小菊抚摸着它的头,小乘好象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钻到小菊的怀里,但却举步维艰,它半阖着眼睛,哀鸣声时断时续。
小菊从怀里取出帕子拭干了自己脸上的泪,又把小乘身上的碎片一一掸落,“小乘很痛是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就不用遭这样的罪。送你来的时候,小多子说你是个金贵的宝贝,可宝贝又怎样,还不是主子的玩物?花无百日好,喜欢你的时候,就待你如玉如宝,等到哪一天情分尽了,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你我缘分太浅,如今这般…。”小菊话未说完,小乘突然一震,四肢剧烈的抽搐起来,小菊的手也跟着一抖。
“朕马上让奉辰苑派人过来!”我的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
“不用了。”小菊的声音里无悲亦无喜,“不用了。”
我怔仲的看着小菊,她的嘴角竟微蕴着一丝笑意,她轻轻把小乘抱入怀里,“小乘,很快就不痛了,我不忍你看你再这么难受。”小菊的声音如春拂碧水般温柔,她缓缓的用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小乘的口鼻。
小乘呜咽了几下,渐渐没了声息。
当了二十年的皇帝,经历了大小无数的阵仗,我早已习惯安之若素的面对血腥与死亡,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觉得忐忑不安,,看着小菊茫然的表情和失去光彩的眼睛,我的心阵阵剧痛。
踉跄的抱着小乘站起了身,小菊淡淡的说,“臣妾遵皇上的旨意,这就回咸福宫去,从此再不出宫门一步!”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情急的拦住她,可是看到小菊镶嵌在瞳眸深处的悲伤,我竟说不出一个字来。的6aa
她木木然梦呓似的问,“皇上还要继续罚臣妾么?又或者,皇上非要再杀了温娣才甘心?”
我不由愣仲,心倐地一沉,小菊那双盈着泪水和怨怼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她伤心了,她开始恨我了。只这一会的功夫,小菊已经推开我的手搭着温娣的手迈出了暖阁。
宫灯将小菊的身影拉得纤细削瘦,她的影子就印在我的胸口,好象我一伸手就能揽个满怀,可我真的伸了手,却只得两手空空,她已渐行渐远……
“滚!”冷晲了一眼赖着不走的纳喇春颖,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皇上,天已经晚了呢,臣妾一个人回去好害怕,就让臣妾…。呃。”
她接下去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我五指箕张,恶狠狠的卡住了她的脖子,心中对她厌恶至极,要不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和小菊又怎会变成这般田地?我的手指越收越紧,冷漠的看着她的脸在我面前丑陋的扭曲,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直到她两眼微凸,我才在最后一刻放松了钳制。纳喇春颖捂着脖子狂咳不止。
我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泄露一星半点,或者你再敢不经宣诏私闯乾清宫,朕就贬你去辛者库倒一辈子夜香,现在,你给朕滚出去!”
纳喇春颖再不敢啰嗦,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西暖阁。
李德全等了许久才嗫嚅着说,“请皇上移驾东暖阁吧,奴才好让人来收拾收拾。”
我无力的挥挥手,“不用了,朕哪也不去。”
终于,该走的,不该走的,全部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毫无睡意的躺在床上,夜幕已悄悄降临,月光如水银泻地般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如此之后的每一天,会不会都象今天这么漫长呢?孤寂,黯然,惆怅,无奈……种种心绪,如千万条冰冷的蛛丝把我的心层层包裹,在这初夏的晚上静静的,悄悄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无情的淹没了我。
…。。
第二天早朝完回到乾清宫,博古架上的空位已经被各式各样或鎏金或镶玉的摆件重新填满,昨天的一切就象根本没发生过。依旧是蓝天白云,依旧是鸟语花香,暖阁内也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金壁辉煌,华丽绚目。可是在我心里,有些地方,空了就是空了,怎么补,也补不回来了。
------------------------------------------------------------------------------(1)秦朝末年,项羽在鸿门宴请刘邦时,项庄藉表演舞剑想刺杀刘邦。于是张良至军门,樊
哙问情况如何时,张良回答道: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典出史记.卷七.项羽本纪。后遂以项庄舞剑指在表面事物之下隐藏了另外的意图。
总算写出了一个关键情节来,别人说合就合,说分就分了,可是我好象费尽了力才把小康和小菊拆开,还是水平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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