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皇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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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间阎殿**
阎王听完白衣鬼吏的禀报后,静静地坐在方案后一言不发,地狱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然而,这一发生便出现如此严重的变故。刚欲开口下命令,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待听完声音传达的内容,阎王脸上神色数变,不知不觉间已惊愕起身,“白靖,你刚才说,魂队是经过‘厄渊’时遇到闯入者的,对吗?”
“是的,殿下!……”白靖不解阎王为何有此一问,还来不及多言,阎王已传话让下人取来了灵魂登计策,以及招魂记录。阎王接过立即低头检视,脸上难掩焦急。
“殿下?……”白靖想要上前询问,却被阎王摆手制止。两份记录对比之下,下人注出了少了的灵魂,待阎王浏览完了记录,确定无误,“唐伊隐”三个字跃然纸上。于是,阎王双手微微颤抖,“来人,去将这‘唐伊隐’的生平记录取来。”阎王大声疾呼,引得静立于下方的白靖为之侧目,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不,应该是从不曾见阎王如此失态过。
自己下得黄泉,当上这阎王左近侍已经多少年了?百年?千年?不记得了,最初的日子里,还会数一数日子,算一算年份,可是时间长了,在这平静的地狱中,每一次呼吸都被无限拉长,于是,一切都不再有意义,曾经,他一睡百年,只是因为太过无聊罢了。当年在阳世,他是一名武将,位及人臣,统御着皇宫近万数的御林军,奈何当权者无道,叛军入宫。虽说,他讨厌、甚至是憎恨皇帝,因为他最心爱的人因皇帝垂涎,不甘受辱,自尽而死。可是,作为皇宫的守卫者,他依旧拼死抵抗,力保皇帝,最终寡不敌众,力尽而亡。来到这阎王殿上,阎王问他可曾后悔,他只是说:“我做了我所处的位置该做的事。”
于是,他被选为阎王左侍。这一呆便是一段连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今日,在这阎王殿上,他不由神思恍惚。心底禁不住低笑,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怎会想起这些?再抬眼,只见阎王已走下座来,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眉头深锁,忧烦不已。
“殿下,到底为何这般忧心?!”白靖不由开口询问。
阎王闻言,抬头盯着白靖一言不发,半晌,已经让白靖有些忐忑时,他忽又掉开目光,继续踱步。这回白靖可不敢再出声打扰,就在他以为阎王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时,阎王已回到方案后坐下。平放于案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白靖知道,阎王有事决定了。果不其然,阎王再次吩咐下人道:“去把右侍找来。”
白靖一愣,这右侍与自己是阎王的左膀右臂,右侍名叫“蔚然”,很像女孩子的名字,而蔚然本身也属于阴柔型的男人。相貌俊美无俦,甚至带着几分邪异,一身红衣却只是让他更显冷绝。这个男人是阎王的智囊,其功力如何,白靖不清楚,他当上左侍时,蔚然已是现在的样子了。千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大多时候,他作为执行者的存在,只是负责将蔚然的谋略完美地呈现出来就可以了。所以,他对蔚然了解得并不比别人多。不过,蔚然的智计和口才他倒是亲眼见识过。
记得那一回,无间地狱出了一个不受那万千刑罚影响的特殊恶灵——何风杨。恶灵自刑阵中脱身而出,而且释放了无间中许多的罪魂。他们组成团体,公然与地狱叫阵,产生了不小的动荡。当时,他与蔚然率数万鬼吏前去镇压。两方对阵时,蔚然一人脱队而出,静立于双方气场中,冷淡从容地面对着对方黑压压的大军。
“你是何人?”短暂的沉静后,何风杨开口问道。
“右侍蔚然。”蔚然启口应答,却不多说一字,依旧只是静立不动。又是一阵沉默,敌阵中传出了议论之声,何风杨耳中充斥的都是关于蔚然无敌谋略的传说。终于沉不住气喝道:“要打便打,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站在这是不动也是你那无双的计谋吗?”
“不,我只是可怜你!”
“可怜我?哈哈哈……”何风杨干笑着,“我不惧这无间地狱的万般酷刑,脱身而出,不久之后,离开这地狱回那阳世永享荣华,哪里要你可怜?”
“是吗?”蔚然平静地道,“你可知这无间地狱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困住我们这些所谓恶人的吗?”虽不解蔚然要说什么,何风杨仍然答道。
“不,你错了。”
“噢,愿听阁下高见。”
“这无间地狱自天地之初便在此处,这万千刑罚亦是同时诞生之物。这在世人眼中是最可怕的地方,却不知这里才是天地间生命的本源!”蔚然抬眼望向那没有尽头的远方,梦噫般地轻言。
“阁下真是好智慧,想出这样的弥天在谎来诓骗我等。”何风杨嘲道。
“我没有必要去骗一个即将消失的魂体。”蔚然不动怒,续道,“对于这世界、这无边的宇宙、这无尽的万物生灵,你了解多少?世人皆道地狱是万物死后的轮回之所,皆道那阳世生灵无数,鲜活动人,却不知一切都是假象罢了。”何风杨闻此言,心下一动,因为自己对世间生灵万物的确所知不多。现下听闻此言,虽不至于颠覆曾经长久的认识,却依旧开始思索。蔚然不管对方作何想法,只是接着说道:“人间界一切的生灵事物的生机都从地狱孕育而来,生命历一世纷繁,耗尽了生机,便是死亡,便又回到这里来补充。人间界其实才是那引人走向毁灭的‘地狱’呵。”
“真是笑话!人间界那么多好吃、好玩、让人无比愉悦的东西与这地狱中折磨人的万般刑罚相比,任谁都知道哪里是天堂,哪里是地狱了!”
“是吗?我且问你,就你所知可有在人间界永久存在的生灵?”见何风杨答不出,蔚然又问:“可有在地狱永久存在的魂体?”不待他回答,蔚然又道:“我所知的魂体只有德高者方得长留地狱。”
“你且仔细看看你身后队伍中那些灵魂的气场。”不待何风杨思考,蔚然再道:“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吧。”何风杨回头看向身后的魂队,只见气场很杂,有些生机略强,气场呈现淡灰甚至是近白色,而另一些却为死气所环绕,暗黑色的气场萦于其身。“这是?”不待他开口,蔚然突然抬手一提,两名鬼魂腾空而出,何风杨一惊,刚要上前,却听得蔚然道:“莫慌,只是问他们两个问题。”何风杨身形一顿,蔚然已转身面对二鬼,道:“大声说出你们到这无间地狱多久了。”两鬼一个机灵,不敢反抗,乖乖应道:

“我已在此受磨碾之刑千年!”
“我受油锅之刑十年!”
声一落,罪魂队中议论声纷纷传出,因为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前者气场呈现淡灰色,生机隐隐,后者黑气浓郁,死气尽显。
“都给我住口!”何风杨大喝一声,打断了众鬼的议论,面对蔚然露出有些虚弱的强笑,辩道:“照这么说来,我们还要感谢这些酷刑了!那么,右侍大人,世间生灵因何分为三六九等,既都从地狱而出,生具生机应当一样才是。为何作恶者来生便沦入畜生道,甚至于只是化为无意识的草木?地狱这么好,还要人间界来做什么?”
面对何风杨的谒问,蔚然只是淡笑,“为恶者,受众生唾骂诅咒,生命印记上已沾染了无法轻易去除的痕迹。畜生、草木被人利用完全,受人们的感念,方可稍解那诸多深刻的诅咒。为大恶者,所带的诅咒尤盛,无法自然地在地狱中吸收生机,需要以酷刑为辅,利用其所带来的痛苦振动气场,打开其生命印记与外界的通道,从而吸收生机并宣泄咒怨。至于为什么会有人间界,就更简单了,好地方太少,容不了这么多人罢了。”蔚然停一下,看了何风杨一眼,“我想你在受刑时虽不受影响,但应没有其他反应吧,叛出之后,这些日子怕却觉得自己的灵识常有断续之感吧!”
“你怎么知道?”何风杨勉强问道,这件事他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生机不入,死气盈身,意识消散,这是你唯一的结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怕只是要骗我回那无间中受苦吧?”何风杨灵光闪,险些被他诓了。
“不,”蔚然依旧淡笑着摇头,“不是。我说完这些以后,自会带着我的人马离去。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看着有人被自己的愚蠢无知害死,而且还清晰地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愚蠢,知道自己的敌人原本是自己的救星……,你说,这不是很有意思吗?”话落,蔚然露出一个大的笑容,当真反身下令身后的鬼吏们撤退。
何风杨呆呆看着那红色的身影远去,忽然身体变淡,越来越淡,终而不见。他身后的无数厉鬼神色极变,个个惨呼着回到无间中去了。于是一场动荡在蔚然张口之间便消弥了。而且自此之后,地狱中再少有叛乱者。事后,白靖曾好奇询问阎王,蔚然的话是真是假,阎王淡笑道:“是真是假,端看个人想法了。不过,那恶灵是消散于蔚然身上放出的去魂香。”
白靖一愣,却始终不记得蔚然是何时出手的,因为从始至终,他都丝毫不察。
想到此处,他不由更加疑惑,究竟是何事让阎王如此情急地找蔚然。这时,一身红衣的蔚然已至殿上,请安后,立于右侧与白靖相对。
“此次事故,就事情本身并不严重,莫然作为修魔者,自有天道管束,只是因他而来的这件事却是十分棘手!”阎王待二人集中精神后道,“有灵魂落下‘厄渊’了。”
“可是魂队是过了奈何桥的啊?”闻言,白靖失声道。一旁的蔚然听此言后,脸上亦露出惊诧之色。
“然而此事已成事实,方才地藏王菩萨传音与我,是谛听尊者告知的。”阎王此刻已经调整好心情,镇静地道:“此魂阳世之名唤作‘唐伊隐’,我观此女生平并无特异之处,只是自20岁至今读了八载佛经,28岁生辰死于车祸。只有数语,实在难以推断究竟是怎样的灵魂能遇此奇事。”
“落下‘厄渊’又如何,”蔚然忽道,“‘厄渊’乃是地狱死地,连你我都无法探得其究竟,殿下有什么可担心的。”白靖闻言,点头称是。
阎王苦笑,“坏就坏在这里,这个灵魂自‘厄渊’转生了。而且,”见手下两员大将满脸惊愕之色,阎王不由心下大快,因为刚才他也被吓坏了,于是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而且转生之体是女子极煞命格——‘青狐煞’!”
“你说什么?”二人同声惊呼,连基本的尊重都忘了。
阎王自动忽略二人的失态,续道:“你们没有听错,是‘青狐煞’,非天命所生,是自生,所以这个灵魂便跳出了五行,不受天地支配了。连谛听尊者都不知她现在是何身份,只探得了她所转生的时空坐标。”
过了半晌,二人才消化了听到的消息,恢复镇静,蔚然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你二人都入世去吧!想办法一定找到此女,然后……”
“然后如何?杀了她?”白靖道。
“不,你们杀不了她,诸天神佛都杀不了她,即使杀了她,只要她的灵魂一日不入五行,依旧是‘青狐煞’。”阎王凝重地看着两个心腹,“只能聚齐那个时空身具五行命格其一的五个人动手,你们只有找到五行命主,才能将她的灵魂重新纳入五行,归入地狱。否则时空会因她发生怎样的变动实在无法预料啊!”阎王叹道,为堂堂鬼帝如此算计一名小小的灵魂而唏嘘不已。
“我们以何身份入世,何时动身?”知道了任务,蔚然又问。
“蔚然为帝王,白靖为辅助,马上出发!这是相关文书,你们边行边看吧!”
“遵旨!”二人接过文书,行礼告退,身还未出殿门,又听得阎王道,“保险起见,你们找到那人后,与她保持距离!”
二人不答话,心中却不由嗤笑,“堂堂阎王左右侍,还惧那小小的天命之女吗?!”
待两人走后,阎王不由轻叹,自语道:“青狐煞,青狐煞,蔚然、白靖,你们莫要小看了才是啊!”阴暗中,似也传出一声担忧而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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