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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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尹睁开了双眼,感觉自己似乎睡了许久,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的东西好温暖,让她几乎舍不得醒来了。可是此刻,任她如何回忆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龙尹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像大殿一样的建筑,四周是十二根三人合抱粗细且看不到尽头的白玉石柱,周围一片光明,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檀香。她现在正躺在大殿的正中,正上方十二根柱子似乎合到了一点,龙尹不知道这是不是视觉错觉。她挣扎着起身,检查了一下全身,发现并未受伤,只是觉得有些脱力。
慢慢地绕着大殿走了一圈,这里好像是一处悬浮在一个特殊空间的孤岛,十二根柱子以外是一片雾海,那里面有什么龙尹可不敢去试。找不到出路,龙尹累极地坐在地上,轻轻喘口气。“藏风,你现在是不是很着急?其实果真就这样一直呆在这里,我对世间的所有影响也就完全消失了吧!”龙尹不由自语道:“上一生我平凡得近乎庸俗,这一世却是这样的不一般,两世经历的一切都没有让我想要一直活下去。所以,藏风,不要为我伤心,这里作为我的归宿实在是再好不过啊!”寂静的空间中,只有她喃喃的低语声反复回响。
说话间,龙尹静静躺下,闭上了双眼。
“我迷云山的人怎可这般没有志气!”突然之间,脑中闪现这样一个声音,听不出年龄,可是自然散发着一股威严。龙尹惊坐起身,大声问道:“你是谁?”
“小丫头,你是迷云山的弟子吗?”那声音又传来了。
“我是迷云第十一代弟子龙尹。你是何人?”
“龙尹?”听到这个名字,那人显是很不解,“迷云山上何时出现了龙辈的弟子?”
听到此语,龙尹心下一惊,想到自己一时紧张竟然忘了说梵语。这时要改回来已是来不及,她只有硬着头皮回道:“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如果按辈份来算,你得叫我一声师祖。我乃迷云的开山祖师沉君真人。”
“师祖?”龙尹心下惊疑,师祖不是早已仙去嘛,为何会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
见龙尹不说话,沉君又开口道:“别不信,小丫头,我现在在仙界的府中,因为当初飞升的时候留了一部份灵识在那里,所以你一进地支殿我就知道了。我现在是在用传音术同你说话。”
“这里叫地支殿?”
“是的,你所在的地方算得是迷云的圣地,不过五百多年来,这里都没有人来过。”
“我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位于迷云山的哪里?”
“你是在入定的过程中进到这里的吧?”似乎知道龙尹点头,沉君又道:“此处并非我建造的,当初我也是在入定之时被吸进去的,想来是佛力到了一定阶段,只要在迷云山范围内,这里都会有所感应而自动把人带到这里吧!至于这里是何处,我也是不太确定的。”龙尹听到沉君此语,心中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一个不为人掌控的圣地!“敢问师祖,徒儿如何才能出去?”
“小丫头,你多大了?”沉君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太过稚嫩。
“十三。”听闻龙尹的回答,沉君半天没有回应,龙尹不由轻唤数声。“你刚才说你叫龙尹对吗?”
“是的。”
“你的师父是何人?为何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号?”
“回师祖,这是弟子俗家的名字。”
“你的师父为何替你保留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
“小丫头,不要说谎!师祖我现在在仙界,无论天下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你大可不必隐瞒。”听到这句话,龙尹沉吟半晌,复开口回答:“因为弟子是女子极煞命格——‘青狐煞’,弟子刚出生便被师父带上山来,俗家姓名是家母要求保留的。”
“你说什么?……‘青狐煞’?”听语气,沉君真人显是大吃一惊。
“是的,‘青狐煞’!”接着又是半晌沉默。许久之后,那沉君真人才又道:“这些事你的师父不可能告诉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有一次他们谈到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
“丫头,你可恨过你的师父?”言语间似乎有几分疲惫。
“没有!”龙尹静静地回道。沉君没有再说话,周围一片安静,龙尹知道他在做决定,是否要告诉自己出去的方法。其实就算他不说也没有什么关系,不出去也没有关系,只是……只是怕藏风会伤心了。想着十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这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里,龙尹依旧感受到了那淡淡的幸福,不知不觉竟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似乎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止了。“丫头,睡醒了啊!”虚空中再次传来了沉君真人的声音。龙尹轻应一声,并不说话。“你想出去吗?”

“也许吧!”龙尹答道:“外面还有一个人在等我,我想见他!”
“如果终生你都无法出去,你会如何?”
“我会如何?我能如何?”龙尹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由轻笑出声,“这世间除了一人外并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师祖大可不必在意!”
听到这句话,沉君叹息一声,“丫头,你站起身来,将手放在那些柱子上,看你的造化了,若天意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吧!世间事,没有人该为所谓的大局自动牺牲。”龙尹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由一颤,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似是没听到龙尹有动静,沉君真人又说道:“丫头啊,师祖我又岂是不通情理之人,无论你是怎样的命格,自有你的路要走,旁人百般阻止不过是隔靴搔痒,难有改变,甚至会因为这些障碍带来更可怕的结果,天命不可违啊!”沉君再叹一声,鼓励道:“去吧,该是如何就如何吧!”
“谢谢师祖!”这一句“师祖”叫得可比先前恭敬多了。龙尹起身伸手贴上了第一根白玉石柱。一瞬间,无数的影象进入脑中,待到龙尹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时,不由惊咦一声。心中虽有不解,她依然不死心地伸出手接受了十二根玉柱的影象传入。一圈之后,除了那些特异的影象外一无所获,她不由又回到原地坐下,心中苦笑,莫不是上天真的要让自己以这里为墓么?
“丫头,师祖我当初看到这些东西时可是激动了好一会儿啊,难得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镇静。”
“激动?不至于吧!”龙尹心道,不由开口问道,“师祖您当初是如何得知出去的方法的?”
听到龙尹发出这样的疑问,沉君方才明白过来,“这十二根玉柱上不是出去的方法,只是一种心法,学会了,你就会像当初进来一样再被送出去!”然后就听到沉君神往般地说道:“十二根玉柱代表功法的十二层,当时我看到时可是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兴奋得发抖啊!”
沉君看不见地支殿中的情形,所以他也没有看见龙尹脸上奇异的表情,他只顾着沉浸在当初的回忆中,没有意识到龙尹不正常的沉默。一会儿后,龙尹站起身来,似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藏风肯定还在寻找自己,那么在他放弃之前,自己也要努力啊!
于是,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一条纤细的身影翩然起舞,是的,是起舞。龙尹在玉柱上看到的就一支舞蹈的十二分段。这支舞很像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敦皇壁画上的一种场景,那是佛祖座下的一支歌舞队的表演,名唤飞天。
十二段舞蹈在刚才都印在了龙尹脑中,这时她循着刚才的记忆慢慢舞动起来。精力的高度集中,让她的心灵很自然地达到了平时做早课时的状态,于是,只见那美好的身影在一团金色中脚步频转,旋身回眸,时而在地面上连续转身,若一团火焰一般喷礴炽人,时而在半空中双手合十,俏然而立,周身却是金光闪耀,似是一枚刹那芳华的烟花,静动交替之间,风情无限。在她身上,金光幻化成长长的水袖轻绸,随着她的动作或收或出,**一片光华涟漪,给人以无限温暖。此刻,龙尹脸上神色平和,甚至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凝眸处,似是对万物满怀怜惜,眼中水光流转,生生要落下泪来。笑泪之间,人心的矛盾与无奈尽皆呈现。这舞可以荡涤人心,连舞者之心也在舞动中触动。于是,舞到后来龙尹心中那些蛰伏的伤痛又开始潮涌,两世的万般纠缠,欢乐、悲伤、信任、背叛,发生过的东西总会留下痕迹,无论那印迹再浅。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恨,其实不过是无法改变的自欺欺人而已。然而这段舞远而观之,那样的祥和神圣,似乎真是佛祖将至人间,未尝不是讽刺。
一段舞毕,龙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样的心灵震憾,让她觉得好累,,不知不觉间,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腿之间,就这么一直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沉君真人也许以为她在认真修习便也不曾打扰。龙尹抬起脸来,静静凝视这十二根柱子,突然飞身而起,再次跳起这支打破她所有自欺的舞蹈,既然要流泪,那,就一次流尽吧!是谁说过把伤心的事想过一千遍,便不会再有心痛,人流尽了泪水,便不会再脆弱不堪。
——就一次的放纵。
地支殿内,只见到这个不知疲倦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翩舞着,十二段舞,十二种心痛,一次又一次的复习,直到,舞中再没有飞扬的泪滴,直到,心中再没有生之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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