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事《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东门贺正当春梦犹酣,才要入港之际,猛听得里屋老季喊了一句“喝水!”酒醉焦渴,兰儿惊得从他怀里蹦下来,整理衣裙,狠狠地盯了闲人一眼,忙端了杯茶水进里屋了,服侍着老季喝了,酒也醒了大半,“贤弟怎样了?”“正等着要告辞那,恰好你酒醒,我送送就得了,你躺着吧。”,“呵呵,也罢,这头晕乎的紧啊!”
妇人转身出来,东门贺起身朗声说道:“小弟告辞了,多有打扰。”
“俺就不远送了,官人慢走。”妇人随着近身移步,两只手又握了一处,小指在手心骚了一下,灯影里气息如兰,却也是不敢再冒险一步,走到门口,回身一揖,就此别过,蹬车回府了。
车厢里东门贺长嘘了口气,闭了双眼,抬指闻了,似溪涧幽兰的余香袅袅腾腾,不觉痴了半晌,慢慢平复下去,车子停下到家了。
是日,东门贺整理心情,想到给老季的儿子寻先生,要去艾府,便提笔下帖给艾文栓;
艾先生台鉴;久闻先生学问富车,心有所瞻,一无机缘相见,得以请教,深感遗憾。府第相邻,当有不虚。
今有一事相求,余兄季公守常,有子向学,不得名师,余着力推荐艾兄,素知兄文品高雅,今冒昧请托,还望不拒为盼。弟当会择吉日登门拜访,先谢。弟东门贺上。
待笔迹干透,又复阅一遍,派小帽子送过去,这边等候了。不一会儿,小帽子飞奔回来,“爷,艾老爷亲口应下了。”“哦?果真答应了?好极!好极!快去查看吉日,也好准备。”
这一日是,八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出门会客,宜结交,不宜谈婚论嫁,嘻!撞上好日子,大闲人兴致高昂,吩咐了小帽子去西街宜德居糕点铺,买下最好的四样果件提上,悠悠的来到艾府大门,下人跑进去通禀,不一会儿这艾老爷衣冠齐整的迎出来,互相抱拳打躬,迎到前厅,分宾主落座,香茗捧上,寒暄一番,因是初次倒有些拘束,东门贺是个久混场面的人物,断不会冷了场子,知道不必再绕圈子了,便直奔主题说道给盟兄老季的儿子请先生,年资十两雪花银,再加上这东门贺的厚面,这艾文栓那还有拒绝的道理,当下愉快的点头同意,大闲人也马上叫小帽子取出银子,这艾先生也就收下不提,定下授徒的日期告辞出来,大闲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虽然没见到艾夫人,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有了交往的缘由,还愁良机吗?
回到府里,命花匠精心侍弄后花园,不吝银子,本打算在园角建个二层阁子,能望过院墙去,既可以休憩,还也许能瞧个甚么精致,这大闲人心思缜密,处事稳妥,只等着好事哩。
正是:处心积虑寻芳草,道貌岸然踏歧途。
东门家的药铺生意缘何做得好?一是祖上打下的根基不错,二是东门贺善于经营,大闲人对于竞争对手并不是一棍子打死,而是限制对手的规模,不想搞垄断,这是容易招致报复阴招,而且东门贺有着独门的方子,和其他的同业虽有交叉也是很正常的。
这独门的方子名曰:快活散。本是东门贺在京城游玩偶遇一位西域的云游僧,二人话语投缘,胡僧赠了一粒给大闲人品用,奇效!乃是助阳之药,再遇胡僧时,那人拿出五粒来犹豫之间,东门贺已明白了,问了价乃是十两纹银一粒。
“既然这样,五十两银子我不要。”东门贺故作遗憾状。
“客官嫌价贵吗?还是效力不满意?我们还可商量嘛”这胡僧可不想轻易的放过这个款爷,极力撺掇。
“呵呵,话已至此,这是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龙头票,你拿去!”东门这一手着实弄懵了见过世面的胡僧。
“这是何意?”这胡僧还真不敢接着银票,愣怔着。
“大师不要疑虑,这五粒我收下,这交子你也拿着,我不是白送大师的,我想买你的药方子如何?”这东门贺真敢砸银子,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魄力!深知这胡僧云游四海对金银不会看的多重,卖与了我也不会抢了他的饭碗,而且这千两白银也绝不是小数。
“东门大官人,你我机缘相遇,话语甚是融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银钱你请收回,方子告诉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这胡僧看来也是爽快之人,倒是弄得东门贺不好意思起来。
这云游僧就仔细讲给了方子的组成,主要是淫羊藿,其次有些固肾保元的如人参,黄芪等等,最关键的是剂量大,不是一般人能下得了手的!因何云游?也是个原因,吃出了事故也寻不到他了!这东门贺是个店堂,可不敢下如此剂量,稍微调整了成分比例,效果自是差了些,但很安全,
回到清河,东门贺着手秘密监制,自己试了试满意之后,拿上成药专门销往京城,烟花柳巷,王公贵族,专走上层,价钱自是很高也很稳定,慢慢的有了名气,还结交了许多朝堂达官,真是当初没预料到的收益!
正是八月秋高,派往安国药材市场的人传回话来,今年的淫羊藿市价飞涨!有些离谱!要东门贺拿主意,东门也是始料不及,往年从没发生这样的事,照说这味药不致缺货这么严重,定是背后有人操纵!判断至此,大闲人有了主意,告知前方先墩墩,不急于上手收购,然后秘密的把库房存的只留下五分之一,其余的都发往安国,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前方回报价位还在小幅上涨,这更坚定了东门贺的计划。他派心腹一点点的出货,价钱已是去年收购的三倍了!放货到五分之三时,价位开始下滑,这时发下话去全部放掉,一时市上淫羊藿成堆了,趸货的慌了神也都放货,价就臭了!比去年还要便宜十分之一,东门贺就等这一时刻,马上收购,继续压价,这一手段使下来,真叫个风生水起,钵满盆满,大获全胜!
东门贺很是得意,其中惊险只有自知。
安国本在清河北,过衡水,取旱路,几日的路程,安国的药材生意渐渐有了名,南北客商云集,消息灵通,利用好了自是极有前景,东门贺决定在安国设一门脸,专营药材,派了本家侄子管理,自己也会隔月去看看。
这一日大闲人坐在客厅正是无聊,有门房来报,说是京城的户部贾大人府上来人求见。咦?这贾大人素无深交,不知有何事?
正是:经家置话说这户部贾大人派了管家丁世佑来到府上,东门贺真有些惶恐,不明就里,京城里高官倒是结识几个,贾大人确实不熟,也绝不敢怠慢,迎到客厅请坐看茶,寒暄一番,东门贺察言观色,丁世佑40几岁的年纪,鼠须鹰目,精干身材,一看就是个聪明透顶的人物!没觉出来人的恶意,心下稍微平静些,丁管家开门见山说道“;小人这次来是奉了我家大人的使命,有一事相扰,还望东门老爷出力相助啊。”
“哦,丁大人可不要这样讲,小的区区乡野,能为大人出力实乃幸事,万望不要客气啊,不知贾大人何事啊?”东门贺心里直发紧。

“是这样,我们大人也是出身清河县,与贵府祖上有些交往的,只是近年少于往来,我家老爷很是惦记东门老爷的,这次发下话来,我们老爷年事已高,早有告老还乡之意,怎奈皇上爱惜不得准允,现在派小人回来是想寻个地皮给老爷安度晚年,‘给老骨头寻个好去处’这是老爷的原话,落叶归根又念乡土,耳闻东门老爷在清河地面上很有些威望,事情就托派下来了,不知东门大人可否担下这个重任啊?”丁世佑端起茶来笑眯眯的望着东门贺。
东门贺心里骂了句:“***!”这不是分明要我出血吗?!八竿子打不着的老贼!不就是来堪个墓地吗?也来劳烦爷!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应承诺诺,“这好办,老爷看得起我东门贺,小人自是当成自己的事一样竭力办好,不肖丁大人劳神,不知大人寻的这地皮有何讲究啊?”
“好好好,”丁世佑连着三个好,“老爷好眼力,没看错您是个有情义的有道法的才干啊,这地皮嘛,老爷是有吩咐的,地势要讲究风水,不要太招摇,价钱嘛您看着操持,有个数就行。”
这样宽泛的最难置办,什么样是好,什么样的满意?多少银子的价码?这里的玄机很深,“既然这样老爷有吩咐,小的紧着照办就是了,丁大人如不急着回京城,就在清河盘桓几日,让小弟尽个地主之谊啊,”这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东门贺有着看风使舵的本领,自然不能慢待这个贾府的大奴才的!俗话说主多大奴多大嘛。
“不了不了,为兄琐事缠身,那么大宅院事情多的麻麻,以后机会多了,自会叨扰贤弟呀,呵呵,事情说得清楚,就告辞了,那个事情上如有什么麻麻缠儿,就传话去京里给我,看哪个猴崽子不知趣!就此别过,”抬抬手就出了厅门,利索得很啊。“好的好的,那就有劳丁大哥禀告贾老爷,小的一定尽力就是了,”东门贺话随人走,送到大门外,看着一行人远去了,反身折回,心里很是复杂。
旧交情?我怎么不知道?权势压人嘛。东门贺转念一想,也不见得是坏事啊,要我出血当冤大头?爷还渴着呢!这事情还不能耽搁,要寻个懂阴阳风水的堪舆一下方行,谁个懂呢?东门贺坐在红木圈椅上正自琢磨。
“爷,爷,”小帽子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有啥为难的啊,不就是寻个好墓地,找夏志会啊,您怎么忘了?”
“哦?对啊,这夏志会懂啊,***,咋把这个家伙忘了?快去,你去找他说爷要寻他说事,快去!”大闲人这才有点儿放下心来,冷不丁的乱头绪,“搅爷的清闲!”小帽子飞奔着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俺也不够张扬,怎地被人盯上?既来之则安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清河地面,谁还敢把爷如何吗?东门贺一阵胡思乱想。
一刻钟,小帽子奔回来,“爷,夏先生去北街百富祥绸缎庄赵员外家看风水去了,晚半晌能过来。”
“知道了,一会我要去县太爷府上拜访,你准备些礼品果件提上。”东门贺心绪平静下来之后,步骤也就纳入了正轨,这样事绝不能撇开县令张庸,至于丁管家是否知会了张庸,不是我能猜的了。
正是:闲来风雨楼前扰,洗遍栏杆为哪般?
话说这东门贺担了贾大人找墓地的事,不敢怠慢,偏偏夏志会忙着给北街百富祥绸缎庄的赵老员外寻地,东门贺有些不耐烦,他可没有等人的习惯。也是身边没有夏志会这样的人物,急也没别的好法子,无聊中派小帽子把老季找了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懂这些阴阳的事,嗨!你还别说,老季还真认识个南山碧云观的吴道长,此人颇有些仙风道骨,想必懂些个阴阳五行,不如去求下试试。
听老季这一说,大闲人来了劲头,说去就去,唤小帽子置办些香烛供品,东门贺办事最讲究这些,钱能通神啊!
山野间秋色正浓,曲径通幽,一行人拾级而上,倒也神清气爽。这碧云观坐落在半山的平坡上,四合院落,青砖灰瓦,幽静素雅,道观门前两株百年老槐,枝枝丫丫,很有些沧桑空廖之感。
老季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如何结识的吴道长还颇有些话头,老季年轻时也是个泼皮,赌场里败落,想耍个横,不料想对家更横,敲了老季的脑壳,血流满面躺在街心,碰巧吴道长遇到,施了刀伤药救了季守常。老季去碧云观拜谢,道长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老季多油滑,道长也没觉得他无赖,温言打发了。至此老季闲着也去碧云观走走。
看门的道童认识老季,进去禀告师傅。东门贺和吴道长见礼,童子斟上茶来,东门贺的谈吐绝不是老季可比的,说了来意,道长轻捻长须沉吟片刻,却不置可否。东门贺一时颇感尴尬,求人的事,也不好发作半分。
“吴仙师,素知您道行高深,区区小事望您指点一二,不胜感激,这是一点心意,聊作香资。”说着手下人把数十贯铜钱抬过来。
“东门道友,这可使不得,季道友我们是熟识的,事情不难办,一会儿我给你画张草图就行了,方位我给你标清楚,那是道人看了很久的地块。”吴道长叫童子拿来纸笔,须臾就成了,东门贺一脸的惊愕,接了图赶忙躬身道谢。
“那就这样吧,贫道还有功课,几位喝茶,”起身之际,东门贺几人也就顺势告辞,至于放在桌边的那些银钱,没人再提及,甚至老季都没有看清那堆钱物的数额,干搓了几下手指,撇撇的走出院子。
老槐树上几只喜鹊喳喳喳叫着,东门贺如释重负,背起手来长嘘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好办,不肖自己亲为了,他转回身望着季守常:“季兄,最近忙个甚啊?”
“贤弟,俺还能忙甚正事,你是知道我的,这里寻寻那里瞧瞧,帮个闲说个和的闹两个花花嘛。”老季瞧着东门贺话里似乎有话,也就顺坡下驴的引由头。
“那也不是个正曲子,不如过来帮我,我这一时辰忙个劳烦!”向来东门贺做事不愿别人参乎,今天也是巧了,事情办的顺利,老季也还出了力,跑跑颠颠的表现可圈可点,委他个差事也省了自己不少心力,另一层意思当然不能讲了。
“季兄,来给贤弟管事吧,怕是劳累了你啊”没好明说作个管家,毕竟一直都是兄弟称呼啊。老季可高兴了!
“老哥就给你当个管家!信得着老哥,老哥累死也心甘!”这季守常看着像是盼了许久今日得愿一样,就差没高呼跳脚了!
“委屈了老哥,人前就叫我声东家,背后还以兄弟相称,不然小弟我可不答应!”东门贺什么人物?这样的谱摆起来是很拿手的。
“好嘞!以后鞍前马后的您就吩咐,这后半辈子老哥就指着贤弟吃口好饭了!哈哈!”一行人下得山来,便直奔春意坊而去。
正是:烦心事办妥老季得幸,开场戏演砸小夏偷图。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