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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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状若挺尸,其中一人突放声大笑,听着那熟悉的笑声,我心里激动的难以言语,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楚鸿这厮怎么看也不是短命的相。“连城美人!”他肆意大叫,颤巍巍的手指想抓起一块干净的衣角,试了三次,都未动之分毫。
我站起就要走过去。“玉庄主且慢!”一老者沉声喝道,听出是云含身边的老者,康王家臣闵祥,我慢慢转身,笑道:“不知老爷子……香草!”我惊骇大叫。老者收紧刀锋,迫得香草微微仰头相避。“小姐。”她乖巧叫着。
无心去想香草为何身在奈何阵,又如何落在闵祥手里,我急切道:“老爷子是康王面前的红人,素来也是重脸面的,怎么今日倒为难起一个小丫头来了?”他桀桀笑了两声:“小王爷呢?”我心里刹时一沉,云含的尸体明晃晃地钉在山壁上,纵口吐莲花也遮掩不过去。
他眸中精光四扫,突然如遭雷击,痛叫一声:“小王爷!”我急道:“云公子犯下杀戮,一心求死,洛大公子一箭射死了他,你有何恩怨自找他算去,你快放了香草!”他状若癫狂,嘶吼:“你们杀了小王爷!你们杀了小王爷!你们杀了小王爷!”见香草颈间被划开口子,我心急如焚,索性喝破:“闵祥,你随康王戎马半生,便是屠城的勾当也做过,休在此装疯卖傻!你说,要我如何你才肯放了香草?”
犀利双眸锁在我身上,闵祥嘿嘿笑道:“好一个菩萨心肠的玉庄主!想我放了这丫头也成,你去杀了他们几个!”他挥臂指过去,我偏头去看,五人都背过身去,侧卧着,分不出谁是谁,我只盼着洛大公子能去而复返,同他周旋道:“老爷子说话可要细思量,他们几个有本事活着走下镜花水月,难保没留什么后招。老爷子一时造次,小心顷刻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他着实老谋深算:“这才有劳玉庄主探探路!”他右手有意无意抖动,香草颈间立刻一片血污。藏在袖中的五指欲合拢,每一根手指似乎都被一根丝线缚住,向不同的方向拉扯,我挣不过它们,额上冷汗迭出,心里盼着快快来个人!
“小姐。”香草突然开口,嘴角是一贯温婉乖巧的笑容,“你常说香草乖。香草跟了你十年,只有一次忤逆,可我,是真的喜欢七郎啊!”听她语出不详,我刹时分寸大乱:“香草乖,莫作傻事,不然你家小姐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眼泪不受控制地疯涌而出,我顾不了太多,跑到一边树丛,意欲掰下一段锋利枝条。“咔嚓”一声,树枝折断,身后相继响起两声闷哼,我茫然回身,呆呆看着。我不知道在我背过身的这一刻,蝼蚁不伤的香草下了怎样的决心,将一把匕首插进了闵祥的心口,而闵祥手中的刀亦贯穿了她的身体。
闵祥痛喝一声,拔出刀,扬到半空,终颓然倒下,而香草胸口如注的鲜血让我眼前一黑,绊倒在一颗横陈的枯树上。忍住喉间腥甜,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香草。我一手捂在她胸前,灼热的鲜血,肆意地穿过我的指缝,香草斜靠在我怀里,虚弱一笑:“小姐气吧,这样就会永远记住香草!”
她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我慌忙擦着,话语支离破碎:“不……不要……香草乖……”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香草柔声道:“小姐不要哭,香草会心疼的。”我拼命地摇头,香草气力将尽,双眼几无力闭合。
“驾!”“驾!”“驾!”少年轻扬的喝声和如雷的马蹄声突兀响起,我抬头,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奔过来。当先一人一提马缰,马立有半人高,马上少年欣喜若狂:“好姐姐,真的是你!”我又哭又笑:“七郎!”
少年翻身下马,大叫着:“好姐姐,我终于又见着你了!”他欢喜的目光落到香草身上,立刻怔住,喃声道:“是你,你这是怎么了。”香草的脸上突然焕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她睁大双眼,静静地看着他。沐俊卿蹲下身,自我怀中接过香草,讷讷道:“我知道是你。”

少年的眼神无比伤痛:“那天我跪在出云阁外,我知道是你替我求的情。你虽然躲在门里,可我想知道是谁如此急切地跑出来看我,我偷偷站起来了,我看见你往回跑,没打伞,全身都湿透了……”
香草嗔道:“你哭什么呢,男儿流血不流泪。”嘴角绽放出狡黠的笑意,“不过这次是为我就算了,下不为例。”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血从她唇齿间奔涌而出。少年慌忙擦着,无措叫道:“姐姐,怎么办?”贪恋地看了一眼他的眉目,香草毅然别过头来,我忙抱住她。
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我:“小姐的幻术退步好多啊,连香草都骗不过。”少年,马群如数消失,我咬着下唇,埋首在她肩上,一时心如刀绞。“连城,你没事吧?”一人扳过我的肩头,我厌恶地躲开她的手:“你来晚了。”萧晚一怔,随即坦然道:“我已尽力。”静静对峙,我道:“香草的后事就劳烦你了。”“连城!”她惊觉不妙,只来得及接住我倒下的身体。
“姐姐啊姐姐,你心魔已生,幻术大滞,一时散去全身功力,再慢慢凝聚也不失为正道,可你怎么能在散功期间强凝幻术,让这几日辛劳功亏一篑。你难道不知此举会耗尽你最后一丝残留灵气,从此形同废人!”
“姐姐,软罗因一己私心,来不及救下香草妹妹,实在是无颜再见姐姐。”
“姐姐,你的恩情软罗从来没敢忘,若耶山庄遭劫,软罗欲一己擎天,奈何天不遂人愿……姐姐,这是软罗唯一能帮你的了,可软罗只能助你一时之力,姐姐还是要想办法斩除心魔,才是上策!”一股清凉从我的眉心直抵我等四肢五骸,我如浴在温泉池中,浑身舒畅,手指微动,竟有些疼,就是这一点疼痛让我大梦醒来。
室内阳光普照,跪坐在床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我劈手去撕她的衣襟,她无力叫道:“姐姐!”我顿住手:“你该是软罗,可筝儿说你心口有一道伤疤。”软罗柔柔一笑:“世事如棋局局新,姐姐缘何执于往事?他日种因,今日结果,软罗总算不曾相负。”
见我的手仍紧紧揪着不放,她笑道:“是非对错,软罗已无意追究,姐姐就当从来都不知道吧。”我茫茫然撒手,她缓缓站起,扶着墙壁,走到门口,回眸笑道:“姐姐,这是软罗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出了这个门,世间再无玉软罗。”苍白美丽的少女毅然转身。
我下床,站在窗前,秋高气爽,树叶金黄,凝住半月有余的盛夏生机散去,奈何阵已然大开。那日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何我会固执地认为是香草的死了结了奈何阵。萧晚静悄悄地走过来,将我鬓边的发掖到耳后,她怅然道:“你睡了三天,这庄子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我一直说你们傻,其实我更傻,总想着在你们中间翰旋,没想到事情还会变得这么糟。香草我葬在后山了,很幽静的树林,我立了碑,你哪日若想起走,也好认的很。”
我拉住她的手:“你那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傻孩子。”她回身笑道,“只要你肯来,我自策马相迎。”我褪下腕上白玉镯,塞到她手里:“这个作信物。”她深深看我一眼,道:“这手镯含了??军的半片兵符,加上他手上的玉扳指,三军听令,无一不从。这等金贵的东西我可收不得。我走了。”她转身离去。
我对着阳光举起双镯,晶莹剔透,映出了我发间的一根白,我暮然一笑,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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