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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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千重气色好上一些,累我一番软语相求才换上一身白色衣衫,任我拉着,行于水榭,栏杆两边,湖面平滑如镜,偶有涟漪,却是鱼儿向深处行去。前面亭中有一碧玉塌,清透的可见人影,千重有些倦怠,歪在榻上说要休息一会儿,我自舍了他向前行去,一路廊腰曼回,景色怡人。
忽然听到一阵江南小调,叮咚雅致,寻了歌声过去,遥见池边依偎二人。女子双眸大而幽深,微泛着如小鹿般惹人怜爱的光芒,男子收了戾色,眉目温和的如同翰林仕子。女子歌罢,笑意盈盈地望了男子一眼,男子则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头落下细碎的吻。温煦的阳光撒在二人身上,映的二人更如同神仙美眷。
婉然一笑,对于沐花卿的最后一丝芥蒂就此烟消云散,连城并非善类,心中亦有丑恶,岂能要求世人尽赤诚相待。转身欲走。身后忽传来一声惊呼,十足的惊恐,我回身,宁倾城整个人躲在沐花卿怀里,瑟瑟发抖,揪着他胸前衣襟的手指骨节分明。
沐花卿看我一眼,一揖,礼道:“玉庄主。”分外疏离,他揽着宁倾城离开,女子小声抽泣着,男子轻声哄着,渐行渐远。我望向朗朗晴空,一时心思飘远。回身,洛大公子如鬼魅一般站在身后,他一身玄纹黑衣,袖口压了黄丝,庄严华贵。
我行礼道:“大公子。”他嘴角慢慢浮现冰冷笑意,死死地扣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脸。盯着他眸中的那抹浅碧,我无谓笑笑,眸中浮现出如他一般的淡漠之态。他收手,背过身去,低声道:“进了这奈何阵的,没有一个不想着找出阵眼,杀了他以保自身性命,偏生玉庄主进来多日,对阵眼一事不闻不问,似乎从未动过出阵之念,真是让人费解。”
我淡然一笑,道:“大公子过虑了。连城一直相信世事循环,因果相继,从我进阵的那一刻起,就打算以这条性命化解玉生烟借由此阵所化出的万千罪恶。”“玉家?”洛大公子的语气忽然无比悲愤,他一转身,扣住我的手腕,冷声嘲道,“真是愚不可及!”
我挣脱,笑道:“这个倒不劳大公子教训。”他瞬时掩了所有情绪,拂袖而去。我自循原路返回,千重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坐起,径朝湖边走去,我慌忙冲过去,拦腰抱住他,急声喊道:“千重!”耳边传来一声偷笑,我恼怒,重重地锤了他一下。
千重埋首在我颈间蹭蹭,笑的越发欢愉,想他的眸子一定清亮无比,千重突推开我,以袖掩面,掠身离去。我怔怔,直到鼻间嗅到一抹异香,低头见栏杆上一缕血痕,才刹时心如棉絮,怎么揉捏也不知痛。
沉下身去,背倚栏杆屈膝而坐,手指微动,只幻化出三两朵花瓣,苦笑一声,原早已心魔暗生,那晚于萧晚相谈甚欢,我幻出扬花,再想幻出星子却已力不从心。到第二日,手下的花朵已稀稀落落,到今时终是幻术破去。
一人债一人偿,她玉生烟纵惹下滔天罪孽与我何干,那一番荒唐话语不过用来搪塞洛大公子,总不能明言相告,连城幻术已失,但为鱼肉。回到院子,迎面一阵腻人的香气,萧晚正在烧一些衣物,见千重房间门窗闭合。
萧晚一抬下巴示意我过去,道:“云含遣人送来请柬,邀我们明日到他院中一聚。”扔进最后一件衣裳,萧晚叹道:“不杀了风迟迟,他是不会罢休的,可燕凛又不是好相与的。这一般人个个自忖天纵其才,到头来还不是要重演百年前的那一幕!”她拍手站起,傲然道:“但若想拖我萧晚下水却是绝无可能!”

她走到窗前,用力拍窗,见里面没响应,拍的更重,笑嘻嘻叫道:“千重?”一掌拍空,窗子打开,千重颇无奈道:“何事?”萧晚凑过去一些,眨眨眼,笑道:“洛大公子送来新藕,我拌一些给你吃。”千重蹙眉,合手关窗:“别再闹我。”萧晚不依,一手隔在窗子中间,跺脚嗔道:“洛千重!”
“少放醋。”千重“怦”地关上窗子,萧晚一吐舌头,一阵风似的掠向后厢厨房。回到房中,离离倚在我身边,讷讷道:“小姐,姑爷以前是不吃藕的。”我笑笑,道:“傻丫头,人是会变的。当一个人执意要去做一件事,我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离离偷偷擦一下眼角,佯怒道:“这话小姐跟香草说过的!”我立刻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离离,你家小姐可不是偏心啊!”离离柔柔笑道:“小姐对我们自然都是一般好的。”掐掐她的脸颊,提笔凝神画千重的小像,恍惚听得她喃声道:“但对姑爷还是要好上一分的。”
晚饭后,让离离点上熏香,我沉沉睡去,醒来已近三更,忙起身匆匆行去,直奔白天遇到沐花卿、宁倾城的地方。听到脚步声,临湖坐着的女子回头笑道:“连城!”我临她坐了,学她的样子脱去鞋袜,轻撩湖水。不妨一只鱼儿吻上她的脚心,她咯咯笑着,双脚拍打水面,最终骇走了鱼儿。将做母亲的人还保有这份肆意玩闹的真性情,也难怪沐花卿会对她倾心。
宁倾城冲我灿然一笑,道:“连城,我约你来,是想给你讲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故事。”她不再笑了,“很久以前,有一位小姐,她不但生的貌美如花,而且聪慧过人。及茾后,父母千挑万选为她定下一门亲事,那男子也是不世出的豪杰,文武双全,面容俊朗,且对小姐痴心一片,人都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成亲后,琴瑟和鸣,恩爱异常,羡煞旁人。半年后,小姐怀了身孕,两家都欣喜若狂,对那小姐更是有求必应。又过了几个月,家里来了一名云游道士,竟说小姐怀的是天煞孤星,一降世必将累及父母亲人。男子自当作无稽之谈,命人轰了他出去。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小姐耳里,她一时气不过,竟动了胎气。这小姐也是有福之人,原来她夫君有一故人,娶的夫人是杏林高手,一个月前正搬到城中。那位夫人也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对安胎之事自是手到擒来。小姐无恙后,感念那位夫人得相救之恩,两家遂为腹中的孩子定下姻亲,约定若同为男儿就结为异姓兄弟,若同为女儿就结为异姓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
宁倾城默然,不悦的一拍水面:“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我温婉一笑,道:“那就不要讲了。”她抖抖脚,穿上鞋袜,笑道:“我以后再说给你听。我是偷偷出来的,四郎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轻笑道:“四郎怎么会不知道你出来。”宁倾城笑弯了眉眼:“我不想他知道,他自然就装作不知道。”
她飘然离去,我将双脚沉入湖中,双手反撑着地面,半向后倾身,月光洒下来,似水温柔。衣袂声动,一人站在我身边,捞出我的双脚,双手捂着,搂在胸口。我清清一笑,声音冷而媚:“大公子,连城其实一向贪生怕死,日里那句慷慨之词不过想有别于一般女子,让大公子另眼相看罢了。连城自恃颜色,求大公子放我一条生路。”他双手一僵,隐现怒色,我向他心口一踹,迫他撒手,穿上鞋袜,正色道:“一句玩笑,大公子莫当真。”他默默起身,一步踏入湖中,瞬时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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