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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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过几日,沐花卿故友来访,竟给他带来了两只孔雀,他当即送了一只到跳珠园,惹得料峭她们穿的花花绿绿的围着它打转,一心要哄它开屏。我和惊寒相视苦笑,这是一只雌孔雀,纵将它扔到女儿国中也无能为力。
小丫头们知道了原委,都气的鼓鼓的,也不知她们用了什么法子竟央得惊寒潜进宁倾城阁中,将那开屏孔雀的羽扇全数剪来。离离挑了韧性最好的几根,夹了铜钱,做成毽子,和料峭,筝儿玩的不亦乐乎。我看了一阵,回房换了短打衣服,和料峭比谁踢的多。
小丫头一有落败迹象就仗着轻功将要脱脚的毽子勾回,我哪里肯依,扑过去呵她的痒,她左闪右挪,毽子跟着上下翻飞。筝儿,离离在一旁拍掌数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哦!”料峭笑得分外得意,一时疏忽被我逮到,她勉力挣扎,脚背一掂,毽子直挂到树上,接着笑瘫在我怀中。
却无论如何不肯跟我认错,被我逼急了,叫道:“小姐若是自己把毽子取下来,料峭就算输了!”我欢笑连连,掐她的脸颊,道:“你家小姐爬树下水的时候,你还只会哇哇哭呢!”她逃开一步,直朝我作鬼脸:“小姐说这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楼上惊寒倚窗笑道:“料峭这次可就错了,连城还是奶娃娃时,就将爬树当作家常便饭了。”料峭笑意一滞,犹自嘴硬:“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谁知道小姐现在怎样!”筝儿,离离摆明了不信我和惊寒之言,齐齐站到料峭身旁,三张小脸一扬,神气的紧。楼上惊寒掩面叹息。
我挽了衣袖,双手把着树干,计算一下,一溜烟地爬到毽子所落的粗壮枝条,长倾身,勾毽子在手,倚树坐下,双腿悠在空中。上下抛了几下毽子,底下小丫头仰面望着,目瞪口呆,尤料峭扁扁嘴,就要哭出来:“小姐欺负人,小姐从未讲过自己会爬树的!”
暮地一声轻笑,一道人影从树身那边转过来,踩着树枝,背依树干,笑道:“连城好不惬意!”我回笑道:“四郎如此空闲!”他盯着我手中的毽子叹了一口气:“连城啊!”劈手就夺,我向后躲,不觉身体半栽,他向我腰身一抓,拎我在半空,我一笑:“四郎小心!”
三枚棋子接连袭来,他挪闪几下,不得不撒手,惊寒飞掠过来,揽住我,足下点着细小枝条,身体随之晃动。“玉---惊---寒!”沐花卿慢条斯理念道,嘴角一勾,泛起冷清笑意,手一扬,半臂长的刀身闪现,交织成铺天盖地的网。惊寒带着我一路向后掠,他欺身逼近,惊寒双足一点楼檐,接连后退。
沐花卿步步紧逼,因我碍事,惊寒只一味闪躲,不觉出了跳珠园。有小公子在放风筝,见了我们,惊奇叫道:“风筝,大鸟,人!”迷糊可爱。我玩心作祟,一手扯了风筝在手,那小公子跟着风筝线踉跄跑了几步,扑倒在地,顿时哇哇大哭。
耳边惊寒,面前沐花卿同时斥道:“放手!”我眨眨眼,更加收臂。脚踏山石,并指剪断风筝线,惊寒将我抛向亭顶,反手拔出腰间软剑,刀剑相击,两人一跃而逝。这亭顶遍布琉璃瓦,我不敢妄动,一臂抱着亭顶,半趴着乖乖静候。
不想一人从树后转出,正看见我。他一愣,失笑道:“姑娘这是?”来人俊秀文弱,双眸漆黑如墨,眼角一颗小小泪痣,无端添了一份妖娆之态。我暗自思量,笑道:“可是四郎之友?”他一揖,笑道:“在下燕凛。”竟是姓燕的!我苦笑道:“公子可否帮我一下?”
他跟着苦笑道:“这个……说来惭愧,在下自小体弱多病,是以并未习武。咳……姑娘……”他十足为难,突然似想到什么,欢欣道:“姑娘等我一下。”他转身快步离开。顷刻拿了一架梯子过来,架在亭上。他牢牢把住下端,仰面一笑,道:“姑娘试着下来吧!”我丢掉风筝,小心翼翼地踩实一级梯子,慢慢顺下来。几次梯子摇晃,他竟是比我还要紧张几分,跳到地面,和他齐齐擦去额上虚汗,真是好不狼狈!

我理理衣衫,笑道:“连城多谢燕公子!”他笑道:“姑娘客气了。”值料峭、筝儿寻过来,大叫道:“小姐!”我冲燕凛一福身道:“连城告退。”迎过去,料峭、筝儿扯着我叽叽喳喳说着惊寒与沐花卿的交手是如何激烈。拐角处无意回望,燕凛拾起风筝,若有所思地看着,念了一声,分明是“连城”二字。
回到跳珠园,院中果一片狼藉,青石板掀起,叠有半人高,桌椅等物俱支离破碎,最甚处,假山被平平削去一截,碎石散落,尘烟四起。惊寒与沐花卿对峙,面色不善,见了我,惊寒竟弃剑,一跺脚,恨道:“他是夜如初的弟子!”她委屈至极,一头冲进小楼,撂下沐花卿不明就里,呆呆地看着我。
我叹一声:“四郎,不过几根羽毛,真真要这么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吗?”他收刀,一笑道:“不过一个玩物,我亲向连城来讨,连城都舍不得吗?”相视,都不肯退让。末了,他悠忽一叹,一揖道:“连城莫恼,花卿告退。”
奔到惊寒房里,红木桌子已被她破成零碎,离离偷溜过来,扯了我的衣袖无声无息地向外退,见我们平安出来,侯在楼梯口的料峭、筝儿才长舒了一口气。
午后,躺在藤椅上看料峭她们玩耍,一只信鸽扑棱棱飞来,落到我手边,咕咕叨着我的掌心。坐起,取下字条,拍拍它的头,它扑棱棱飞走了。展开字条,一眼扫过,顿时哭笑不得。一步之遥,桌旁惊寒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颇无奈,道:“沐花卿邀我去逛青楼。”惊寒明显呛了一下,仍面不改色道:“我也去!”我欢笑,过去掐掐她的脸颊,笑道:“不许动武!”惊寒不悦,正待发作,见小丫头们望过来,只好瞪我一眼,起身施施然离开。
沐花卿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带两个女子进青楼,临行前遣小厮送来两套男子衣衫。我和惊寒换了,面目也改了一些,总不好夺了他的风头。日偏西,惊寒施展轻功带我出了沐府。行到路口,一辆马车恭候,扯帘挑起,沐花卿黑衣散发,膝上散了各色花瓣,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眼一挑,端的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惊寒先我一步上车,衣袖无心一甩,花瓣悉数从车窗穿过,沐花卿不动声色,从袖中掏出几枚花瓣抛入口中。我跟着上去,碰碰惊寒的臂肘,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那厢,沐花卿似乎瞧出几分端倪,双袖向车窗外探去,伴着“哒哒”马蹄声,散了一路花瓣,正应了那句宝马雕车香满路。
马车一路驶出猎玉城,我极怕他二人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到时又不知要将我随手扔到哪儿,拉了沐花卿说话。惊寒一反常态,妙语连珠,我三人也算谈到一处。行了一个时辰,进了横波镇,整个镇子光华耀眼,宫灯,火烛齐全,俨如白昼。撩开车帘,路两边熙熙攘攘人群,青楼,赌坊,酒楼,客栈鳞次栉比,热闹非凡,正是神州最大,久闻其名未见其容的销金窟。
看一眼沐花卿,突然想起,这横波镇最负盛名的青楼当是“风烟阁”,而使“风烟阁”声名大噪的正是阁内第一名妓晴岚同长刀沐家四郎花卿的那段爱恨痴缠。似乎料到我心中所思,沐花卿连连掩面叹息,煞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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