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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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该吃饭了!”巧秀推开门走进外屋,朝正坐在窗边的看书的玲珑说道。
初夏的阳光透过竹帘子斜斜的照射进屋里,没有三伏天那么毒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玲珑背对着阳光慵懒的躺在一把竹编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本,简单梳理的发髻有些松动,垂落下少许被她随意搁在了耳朵后,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更显光泽,只是那低垂的脸庞却是异常的白皙,甚至有些病态。
玲珑没有反应,依旧埋头,手中拿着的是唐朝著名数学家王孝通撰写的《缉古算经》,说的是三次方程式正根的解法,能解决工程建设中上下宽狭不一的计算问题,对于古代数学理论的卓越贡献比阿拉伯人早三百多年,比欧洲早了六百多年。身边还放着一本明代数学家程大位编著《算法统宗》,如今身处清代自然是没有计算机可以帮忙,只得回头借住最原始的算盘。好在学了那么多年的理科,这些书籍自然看的还算津津有味,若是实在乏了,便抽出几本唐诗宋词一边记忆一边练毛笔字;至于先前跟着胤禛学的满语,没有专业人士口头传授,只会写而不会读。
巧秀见她看得入了迷,只好将饭菜摆到桌上走上前去再唤了声,前些日子主子因为心情不畅,弄得食不下咽,有时即便吃下去了不出多久又因为反胃的利害,将吃的有统统吐了出来一点不剩。看着主子日渐消瘦的脸庞,与其如此折磨肠胃,倒不如不吃来的舒服些,靠喝些滋补的汤水勉强填肚子。近来算是好些了虽然饭量不大,却好歹能吃下小半碗,巧秀也总算松了口气。
“嗯,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吃!”玲珑抬起头,望像桌上热腾腾的饭菜,不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巧秀一见她这般模样,立即道:“主子您就别拖时间了,早吃晚吃反正您都得吃下去!”
玲珑笑了,朝她回道:“嗯,是阿,早吃完,早些教你识字,没想到今天你倒是变得好学向上了!”常说穷人家的孩子都渴望上学有知识,怎么到了巧秀这儿就一点也不适用,每天一听说识字时间到了,便一副苦瓜脸磨磨蹭蹭就是不愿进屋子,非得明焉拖着拽着才挪到桌前。相较巧秀的学小半丢大半,明焉可谓是极其的认真努力,不光授课时听的聚精会神,听巧秀说每日晚上睡前她总要一一回顾今日玲珑所教的知识后方才入睡。看着巧秀满脸痛苦的神色,玲珑拉过她笑道:“今儿放你一马,下午陪我出门,不用你练字拉!”
“出府?主子您要去哪里?”巧秀惊道,可想想出去溜达溜达总好过主子整体闷在屋子里,自从上回子和爷冷战开始都近半个月没踏出过院门了。前些日子常常坐在窗边发呆,这些天倒好不是看书练字,便是将兴趣转到了自己和明焉身上,每日下午必抽出时间教书识字,丝毫看不出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像是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一样。
“去易宝斋!偷偷去弄两件男人穿的长袍褂子,记着别让明焉知道!”玲珑做到桌边稍稍拨了两口饭嘱咐道。
“就是那个京城里最红火的字画行?可咱们干吗要穿长袍褂子还要偷偷摸摸的?”巧秀不明白。
“去了你就知道了!”玲珑没有多解释,心不在焉的划进几粒米饭。
前些日子自己还在愁若是找着了那幅画自己定会徘徊在离开与留下之间,现在好了,胤禛用行动证实了先前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白日做梦,睁开眼便清清楚楚的看清了现实,原来长相思守抵不过一时的**,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决不能相信男人的嘴。为了皇室命脉为了政治斗争为了巩固朝纲,即便他没有打算纳妾,康熙也会主动替儿子铺好道路,可是他说过他的心属于自己,于是玲珑天真的以为将来康熙的赐婚自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甚至她已经为那些将要破坏自己的家庭的女子们想好了出路——守活寡,人都是自私的,在勉强自己苦苦坚强了二十多年后当攀上了胤禛这块浮木时,玲珑以为她可以有任性撒娇的权利,她可以独享幸福,她可以实现自己小小的愿望,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胤禛竟可以将爱与性分的如此清楚,只是他可以,玲珑却无法忍受,于是梦醒了,白天的阳光如此耀眼,刺得她的眼睛留下了眼泪。
前几日还奢望小院的门口会出现胤禛的身影,幻想着他像从前那样哄哄自己哪怕是句善意的谎言也是好的,至少能让这美好的梦境多存在一些日子,让自己多感受一阵子,只是他半个月都未再踏进院门,于是镜花水月终就一场空,逼得她不得不再次面对残忍的现实。
也罢,早些清醒得好,陷的深了再想抽身就难了,玲珑安慰自己,可是心中总在孤单一人时隐隐犯痛,到底陷得有多深,她不愿去证实,那只会让自己更心痛,那便是正好着了李氏的道儿,恐怕这些日子她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呐。
换了一身汉家寻常女子的装扮,同明焉知会了一声却只说是去宝庆银楼打几样首饰。玲珑不确定明焉是不是真是李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反正也无妨,她若真是定会将自己出门的事儿传到李氏的耳朵里,虽谈不上扳回一局,却也是在告诫她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到的。
不知琦宣当日在选购店面时是不是有意选在了女眷们常走动的宝庆银楼旁,真是大大的方便了玲珑,若说古代一个妇道人家常跑字画行对字画感兴趣,估计没什么人会信,只是将店面摆在了银楼旁,那么偶尔路过进去瞧瞧则不为过。
在马车上简单换上男装,下了马车吩咐小虎子将车停靠在路边小巷里以免被熟人瞧见。小虎子平日里得了玲珑不少打赏,虽谈不上对她忠心耿耿倒也算口风较紧。玲珑和巧秀下了马车便直直走进易宝斋。环顾四周,玲珑不得不承认,琦宣找到了一个好管事,撇开资金不谈,能将一家字画行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发展成这样的规模,并且又将古玩玉器也纳入经营项目,倒是玲珑从未意料到的。
“这位爷,看来对字画很感兴趣阿。”
玲珑回过头,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正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在看清自己的相貌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咧开嘴笑咪咪的望着自己。玲珑也有些奇怪,这人看容貌不过二十多岁,却蓄着一把小胡子,还不时用手梳理着一副七八十岁的模样,温和的笑容让人想到“宾至如归”四个字,可是闪烁的精明目光却又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奸商模样!
“你是姚掌柜?”玲珑问道。见他点点头,玲珑随即念道:“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
那掌柜的显然一楞,随即脸泛起红晕来,别别扭扭地将头转向一边,只见他的嘴微微的一张一合,勉强听见几句话飘来:“爱人赠我百蝶巾;回她什么:猫头鹰。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
玲珑随即笑道:“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幸会!”方才那几句诗词不过是早前玲珑同琦宣商量好的暗号,碍于古代重农抑商,商人身份比较低等下,书人看不起经商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读书人出身,绝不会从商的,所以当初琦宣才会非常犹豫该不该帮这个忙,以致回娘家那会儿当听说自己想去店里瞧瞧时更是极力反对的,毕竟堂堂一个阿哥福晋怎能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好说歹说,玲珑总算说服了他,想用这种男扮女装的办法好歹见上琦宣口中这个经商奇才,若是所托未得其人耳那可得早日让他下岗了才好,不过今日看来似乎自己多虑了。
明白了玲珑的身份,姚掌柜变得更加客气起来,领着玲珑参观了店铺,店铺分为两块,前铺卖的都是普通百姓可以消费得起的字画与仿制的古玩,而后铺陈列则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至于字画古玩的真假玲珑自然看不出,但是从姚掌柜的一一介绍之中,玲珑看得出他对这些可谓很有研究,也就不再操心易宝斋生意之事,唯一让她安不下心的却是此人的由来。
“不知姚掌柜全名,老家哪里?”想到日后还要靠他帮忙找画,玲珑也不拐弯抹角,挑明了疑问。
姚掌柜一楞,随即道:“我的身份已同令兄交待过,老板大可放心。”的
“这里当家作主的是我,他录用了你并不能代表我不会因为你身份不明而辞退你!一个人的为人品性那时靠平日的观察了解,现在我不能断言你就是一个厚道之人,但是了解一下你的姓名、籍贯总不为过,毕竟这易宝斋里的古董字画虽不能说件件价值连城,可要靠着它们发财致富倒不为过。”玲珑有一说一,却句句都合情合理
姚掌柜面露难色,却还是点点头道:“在下名叫姚珐年,广东人氏,只因家中反对我经商所以我才离家出走来到京城,想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下。”
玲珑点点头,想必琦宣当初录用了他时也一定暗地派人查过他的身份,“这些日子易宝斋确实经营的不错,在京城也算打响了名气,相信日后定会越做越好,不知姚掌柜可有心入股?”若是他的资金也拴进了易宝斋那么日后他更加会为易宝斋的兴衰而用心。
“入股?”姚珐年有些疑惑,“敢问什么叫做‘入股’?”
玲珑看了看天色,已经夕阳照晚,便道:“现在同你说似乎有些早了,日后代我再来巡查之时会同你一一说明。”说完起身和巧秀往铺外走去。
“老板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
玲珑定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只见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敢问先前那首诗词为何如此奇怪?怎会有人回赠给喜爱的人猫头鹰?”
玲珑扑哧一笑,心里道:这个问题恐怕你得去问鲁迅了,诗是他作的自然他最清楚,只可惜你们……无缘。朝他回道:“等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别说是猫头鹰就是天上的星星你也恨不得摘下来给她!”男人结婚前把女人当宝,而结婚后却当根草,回头想想,似乎自己还没尝到被别人捧在手心里当个宝的滋味,便被康熙强硬的给指了婚沦为不起眼的小草,真是亏大了。
“主子,方才那掌柜的命名不过二十多岁为何蓄了把胡子,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出了店铺,巧秀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笑道,其实若是撇去那把山羊胡,隐约见得那掌柜的生得一副好面孔,想到这儿巧秀的面容微微泛起红来。
玲珑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是正色朝她道:“今儿发生的事儿不可同任何人说起……若是说了小心我把你许给柴房的贾六儿!”玲珑怕她嘴风不牢靠忍不住又恐吓道。
巧秀本想点头答应,可一听她的后半段话吓得差点没流下泪来,这才刚刚看上一个合眼的如意郎君,主子倒狠心要把自己嫁给那脏不溜秋的贾六儿!玲珑见她似乎被自己吓到了,赶忙换上笑脸摸着她的头道:“怪秀儿,怎么如今胆子小成了这样。乖,我只是吓吓你别紧张,就是你肯嫁那贾六儿我还舍不得哩!”其实贾六儿那人不错忠厚老实,就是不太爱干净,那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得像是许久没有洗过脸一样。
安慰了巧秀,两人乘着马车回了府。
刚走进园子,便瞅着李氏挺着肚子正坐在亭子里喝茶赏花。玲珑本不想当作没看见,怕一同她说话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不料她却逮着机会想让玲珑难堪。
“福晋这是打那儿回来?听奴才们说福晋半个多月不曾踏出屋子,我真怕您闷出心病来,到时候爷可会心疼的!哦,我倒忘了,爷近来疼如意疼得紧,恐怕……”说着,李氏掩嘴轻笑,满眼净是得意。
玲珑将紧握着的拳头放到身后,努力保持笑容道:“前些日子贪了凉身子有些不舒服而以。倒是你可要多注意了,虽然孕妇应多晒晒太阳,可是小心生产过后,皮肤因为晒多了而暗黄粗糙,到时候爷嫌弃起来恐怕就是‘深闺只见新人笑,因何不听旧人啼’,咱们俩还真可谓五十步笑百步!”此刻,玲珑的心境大不同从前,李氏的挑衅她笑着挡了回去。
没料到玲珑竟然这般不在意起来,李氏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最后反倒没玲珑的自然而不做作的笑容气得帕子一甩,也不顾身子笨重便匆匆出了亭子,吓得此后在一般的奴才们大呼小叫了一番。
“主子,您真的不在意了?”人都走远了,可是玲珑仍旧保持着笑容,巧秀不安的问道。
玲珑背对着巧秀闭上眼,无力地敛起笑容道:“在意又如何,这样的事儿以后怕是多的很,那样我不是要被活活气死?总有一日……我会离开的!”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
“主子,其实巧秀听厨房里的林大婶说……说爷定是着了如意那小妖精的道儿!他们暗地里都说那晚上如意在煮的燕窝粥里做了手脚,所以爷才会……”巧秀环顾四周凑上玲珑的耳朵细细将她在厨房外偷听到的谈话告于玲珑,只是说完却见玲珑的神色略显呆滞。
天边的夕阳渐渐隐去,园子里掌起灯来,玲珑痴痴的望着石子路的那端,隐在暗处的身影,待到他走近身前,玲珑努力抽回被他紧握的双手,只道了句:“天不遂人愿!”
园子里终于又见玲珑的身影,气色比早前红润了许多,丝毫不似传言中因为受了四阿哥的冷落而躲在屋里独自憔悴的神情,而是一派从容领着巧秀与明焉在园子里散步赏花,有时甚至拉着提早放课的四阿哥坐在园子里的凉亭中品茶饮酒谈笑风生。可是前些日子如意夜夜留宿四阿哥的书房是真的,福晋躲在屋里半月不见身影也是真的,到底那样说法才是真的,奴才们好奇的很,却不敢越了规矩只得私下里相互八卦。
翌日,玲珑照例清晨来到园子里看书赏花,已是六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只有清晨傍晚还算凉快。她静静的靠在柳树下,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的书页,她在等,她在等着李氏耐不住性子来着自己,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近日让巧秀去套小路子的话,大抵他还是有心偏袒自己这个福晋的,虽没有明着同巧秀说却也暗示了不少。原来如意夜夜留宿书房,不过是替四阿哥拨灯芯而已,只是这丫头怕是说出来丢了面子又存心让府上的人误会,才将事实瞒着,任由奴才们猜测。至于玲珑回娘家那段日子里也不过只有一日,却是李氏派她来给胤禛送夜宵,不知怎的再也没出来。
身后的青石砖上传来花盆底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听着脚步声显得有些匆忙不稳,玲珑收回思绪,嘴角仰起一摸讥笑,这李氏跟如意还真是主仆情深啊,这么急急的要替她讨说法,要给胤禛纳妾,如此宽广的胸襟即便是在古代也不常见阿,只可惜她的目的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只是为了针对自己,为了让她多个帮手而已,可悲的女人啊,你竟不晓得女人翻脸必翻书还要快,等如意坐上了侧室的位子还会当你是提携她的好主子吗?
既然你这么大方,成全你便是。
“蕴月给福晋请安!”
玲珑转过身子看着她,微笑道:“我以为怀孕的人都嗜睡得很,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呢!”

李氏自从肚子渐渐大起来,便是越发的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要不是太医嘱咐适当的运动有助生产,恐怕她恨不得日日躺在床上才舒服!偏偏玲珑近来总爱往屋外跑,现在倒好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有,加上刚才走的匆忙李氏有些气喘吁吁,只想早些回屋里躺着,还不待玲珑说完便发问道:“不知前些日子同福晋商量的事儿福晋作何打算?”
“什么事儿?”玲珑皱起眉头故意装作不记得的样子,知道她今日不讨个说法是不会罢休的,玲珑悠闲的靠在柳树上准备同她耗时间。
“就是帮爷把如意收进房的事儿啊!”李氏不停的用帕子擦着额边流下的汗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隐隐还能看见青筋在跳动。
“既然是收进爷的房,你找我做什么?去找胤禛啊!”玲珑忍不住白了一眼李氏,低头看书。
“可爷说……”李氏一急脱口想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见玲珑埋头看书也不理睬她,她狠命的朝她瞪上两眼心中甚是不甘却又不得不将咽回的话又吐了出来:“爷说一切都听福晋安排!”
呵呵,好一个都听福晋安排,若是往后再过上几年,我岂不是要成了德妃了,整日忙着你的终生大事,玲珑暗自恨恨地说道。“你去吧,过几日我同胤禛商量了自会给你想要的结局!”玲珑忍住心中的怒气朝平静地说道。
得到了玲珑的肯定,李氏心中的小算盘又拨的哗啦啦的响,可总觉心里不舒坦,玲珑的平静地反映不是她所希望的,她想看到她哭她闹她同爷闹别扭,那样爷才会更厌烦她,本应按着自己期盼的发展,可是现在倒好峰回路转两人又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之前半个多月的冷战。
李氏又偷偷瞥了眼低头看书的玲珑,暗自比较着,撇开家世不说就凭女人那张脸那身段,玲珑可是远不及自己和如意的,更不用提她脸颊处还留了疤。莫非爷是应了那句谚语“无盐娘娘生得丑,保着齐王坐江山”才对她如此迷恋?可随即又不禁反驳自己:当今皇上宠太子爷那时满朝皆知的事儿,这皇帝的宝座万万轮不到爷的头上啊!
见玲珑还埋头看书,李氏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挺着肚子姗姗而去,古书上可是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
直到看不见李氏的身影,玲珑才唤来远远候着的巧秀道:“今晚我吩咐的东西都可准备好了?”见她点头,玲珑才微微一笑,心底却是止不住的苦涩。
傍晚估摸着胤禛回府的时间,玲珑吩咐巧秀将自己亲自做好的饭菜端进胤禛的卧房里。
由于他很少在这里过夜,这儿倒未如何修饰只是墙上简单的陈列了几张字画,桌上柜子上随意摆放了古玩。玲珑环视四周当触及那整整齐齐的床铺时,她的心一颤用手用力揉去眼眶里的泪水,满室的菜香没有让她胃口大开反而心情烦躁起来,引得阵阵的反胃。她急忙冲出屋外大口喘着气,仿佛这样才能消去方才鼻尖在屋里染上的那若有若无的女人香气。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玲珑按住胸房静静的等待那木门的开启,直到看见胤禛眼底的惊讶,她扯出笑容走上前拉过他的手道:“饿了吧,我下厨为你烧了几样菜,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胤禛有些僵硬,任由她拉着走近屋里知道看到满桌的菜肴,似乎才有些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你……”他开口想要发问,却不知要问什么,玲珑太多天的沉默寡言,可以拉开的距离都让他无能为力,哪怕是坐在一起品茶饮酒,她的眼光也总是避开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个摆设。可是今晚却是如此的主动,他迷惑不已,掩藏不住欣喜,却也更加心痛,因为面前的人儿,分明带着一张面具在同自己说笑。
将胤禛按在椅上,玲珑轻笑着一一为他夹菜,斟酒,自己却不吃半点只是柔柔地看着他,偶尔问道:“合不合胃口?”胤禛只是点头便一个劲地划着碗里的饭菜。
“喝点酒嘛!”玲珑十指芊芊握住他举筷的手,不顾他的惊诧,坐到了他的腿上,将酒杯递到他的嘴边,见他只是愣着看自己没有反应,玲珑嘴角轻轻一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而凑上他的唇,感受着酒水一点点哺进他的嘴中,她睁着眼将胤禛眼底的暗流看的一清二楚。
香醇浓厚的酒味混着玲珑的清香让胤禛彻底醉了,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一遍遍的诉说着“我想你”三个字,好似怎么也说不够,火热的唇落在玲珑的脸颊、颈间惹得玲珑不住地轻笑闪躲,最后只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劝诱道:“先把菜吃了、酒喝了,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不能浪费哦!”胤禛无奈只得一口接一口喝下她递上的酒,迫不急得想要赶紧将满满一桌菜吃下肚里,却不怎的知觉头越来越是昏沉,“玲珑……”他出声唤道,只见玲珑媚眼婆娑的凑上前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啜,随即解开衣襟的盘扣将他扶进内室,安顿在床上。他朝着衣衫半裸的玲珑伸出手想要抓牢眼前不住晃动的人,无奈总是被她闪躲开最后乏了无力地垂下手臂。
玲珑看着床铺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胤禛,又从容的扣起盘扣整理好衣服。坐在床边缓缓拂上他的脸颊,玲珑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帮他卸了外褂,盖好被子玲珑直起身走出屋子朝站在屋外候着的小路子道:“爷要如意那丫头来侍寝,你去传她来吧!”
小路子有些疑惑的看着玲珑,这是怎的了?爷怎么当着福晋的面让自己去传如意。
玲珑垂下眼,用帕子掩面道:“小路子,你可要帮我盯牢些,过了半夜就将如意送回去,可不要坏了祖宗的规矩!”
“是!”见福晋发了话,小路子虽是满腹的疑惑却不敢再拖拉,急忙上李氏的东屋唤人去。
玲珑一个人站在院中间,听着被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的竹叶声,紧紧按着胸口,忍受着那锥心的疼痛。
特意挑了个早,玲珑亲自来到李氏住的东边屋子。
“回福晋,昨日福晋让肚里的孩子折腾了半宿子,这会儿还在睡着,怕是让福晋白跑一趟了!”小丫环在院外远远瞧见了玲珑赶忙进屋报告了李氏,赶在玲珑进屋前出来朝她道。
玲珑早就瞧见了丫环的举动,待她说完便摆手道:“没事儿反正我也闲着,就进屋等她醒了就是!”说罢,越过丫环走进了屋,就撞上如意从里屋出来,想必李氏怕丫环拦不住玲珑便派了如意出来。
还未待如意给自己请安,玲珑赶忙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正想去找你,没想到你还在这屋呆着阿!”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躲在里屋躺着的李氏竖着耳朵听见。
如意有些受宠若惊,倒不似平日里的巧舌如簧,有些诧异又害羞的看着玲珑。
“你们主仆两还真是亲如姐妹阿,昨儿个伺候爷一晚上今儿这么大早的还来伺候你家主子,真是不枉你家主子日盼夜盼想要为你讨个名份。”玲珑笑着拉她坐到外屋的炕上。起先如意还不敢越了规矩,直到玲珑安慰道已经为她往宗人府通报要被四阿哥收进房里,从此便是一家姐妹后她才战战兢兢地同玲珑一道坐下。
“昨儿个爷没难为你吧,他喝了些酒直嚷嚷要你陪着我便只能让小路子传你,可没累着你吧!”玲珑好心的问道,惹得如意脸一阵臊红,支支吾吾半天只发出“嗯、啊”二字。
玲珑又环视了四周问道:“你还住在这屋里?”
如意点点头。
“傻丫头怎么也不来同我说声,也怪我想的不周到!马上身份就不一样了怎么还能住这儿?这么着,我让奴才收拾收拾西厢房你便搬过去,离爷的屋子也近!”
如意吃惊的看着玲珑,这西厢房可是除了玲珑住的院子外离爷的寝室最近的地方了阿,她不知该是作谢还是拒绝,这些都是她未曾料到的,只能指着里屋不住道:“可是主子她……”
“怎么还主子长主子短的?往后都是一家姐妹了,你同她呀都是伺候爷的,这称呼要是再不改改可是会让奴才们笑话的!”玲珑笑着纠正道,却听得里屋传来轻微的一声哼几。看来躺在里面的人耐不住性听不下去了,她笑的更是开心,第一回合总算有了收获,玲珑也不久留,知会如意常去自己那儿坐坐后便出了屋。
“主子,您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一个劲地抬高那丫头的地位,她可是暗地里对您是坏的阿……”巧秀遵照玲珑的指示方才在屋里一直未开口,这会儿满肚子的闷气与疑惑憋不住了,赶紧问道。
“戏我可唱不来,不过是满足李氏的心愿罢了。”玲珑穿着秀花鞋大步走在青石路上,满身的舒畅。自己可不像李氏那般,都怀了孕了还整日踩着高跷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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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又隔三岔五的为胤禛摆宴设酒,胤禛不曾拒绝。
“怎么不喝了?还是觉着不好喝?我让厨子给你自酿的荔枝酒还没成,这酒你就将就喝着。”玲珑笑着解释,却见他手捧酒杯一语不发的直直盯着自己,好像要看穿自己一样,玲珑赶忙又寻其他的话题,“前几日宫里赏了新进贡的龙井茶,改日咱们上亭子里纳凉的时候我泡给你喝?”
见胤禛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却饮下了那杯酒,玲珑暗自舒了口气刚想为他再斟满酒杯,却被他的出声吓得险些洒了酒壶。
“只要你高兴就是把这园子闹得鸡犬不宁我也由着你!”胤禛托住她的手,稳稳的为自己斟满酒,然后眼也不眨的灌下肚里。
玲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开始拼命给自己灌酒。原来他都知道,那他也知道这酒里一直都下了少量的迷药,不会伤身只是让人一觉好眠,如意每晚过来不过是个花瓶摆设,顶多伺候她家的爷呼呼睡觉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你还在为如意那事儿气恼!”胤禛自顾自的边是豪饮边做解释,“那夜我本在书房,那丫头说是进来给我送夜宵,我不疑有他便喝了拿碗粥,只是不想喝完才发现气血沸腾有些不对劲,等我意识到却也犯下了错。我晓得你定不能容忍,可是我是皇子,我不能抗拒自己的使命。我承认我自私,明知道给不起你要的却还是强留你在身边!玲珑,别离开我,她们都不是我想要的!”胤禛忽然重重的放下酒杯一把拉过玲珑,仅仅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腰间低啜着最后那句话。
“你确实自私的很,只为得到你想要却不顾别人的感受。那我呢,谁来满足我想要的?”玲珑僵硬着身体,任由他大力的搂着,感觉腰间传来阵阵痛楚。灼热的泪水终还是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在他的发丝中也灼伤了他的头皮。
夜深人静,月影横斜,暗香浮动。玲珑被胤禛搂在怀中,两人坐在窗边炕上,迷药依旧发挥了作用,身后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玲珑靠在他怀中久久没有睡意,是睡不着还是不像睡,她不知道,只知道在这一刻身后的男人身、心都为自己所独有。
“福晋您对如意的厚爱,我代她先给您谢着了!”李氏跨进门槛里,一边拍着身上沾着的雨珠子一边朝屋里的人说道。
身后跟着的丫头也受了伞交由明焉跟着站进屋里,还忍不住嘟囔里一句:“这雨下的可真惹人厌烦!”是阿,李氏挺着个肚子还非挑下雨的时候出门,这万一一个不小心,她的麻烦可就大了,小丫头虽有怨言却只能任它埋在肚里烂掉也不敢吱声。
小丫头刚想跟着李氏往前走,却不防她定住了脚步,害得小丫头一个失神撞了上去,吓得急忙跪下求饶却不见李氏有反应,她好奇地探头往屋里一瞧,原来如意也在这儿正同福晋有说有笑呢。
如意见李氏瞪着自己,急忙起身道了声:“姐姐!”
这不开口还好说,一开了口却惹来李氏一阵嘲讽:“昨儿个跟我说早上有事儿要做,原来是陪福晋唠嗑来着。等正式入门了,姐姐这称呼再叫着也不迟!”李氏咬着牙朝如意白眼道。
如意眼一红没料到李氏竟当着丫环奴才们的面给自己一个难堪,却又不敢发作只是狠命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这早进晚近还不都是进,称呼迟早要变得,只怪宗人府那般吃闲饭的做事不利索,这么点事儿竟给拖了许久都没给个回应。来来来,你也椅上坐着,站久了也不嫌累!”玲珑微笑着替两人打着圆场,起身拉过李氏按在炕下的椅上,又将如意按回炕上坐着,摆弄着案几上放的布匹朝李氏道:“好歹如意也是从你那屋出来的,可不能委屈了。这儿的布匹都是前些时候宫里赏的,你也帮着挑挑好给她做几件新衣服!”
李氏眼红着看着案几上的颜色鲜艳的布匹,认出那是江南织造局进贡的雪纺丝绸,夏日里穿了透气凉快。她更是怒火中烧,何时这两人竟走的如此之近?那玲珑不过是给了她点好处,这丫头便摇尾巴摆首跟在她的身后,倒忘了谁才是她主子。
玲珑又像想起什么猛拍了下案几道:“这些倒不打紧,倒是应该先为你请太医来瞧瞧,爷这些日子宠你疼你的,说不准这肚里已经有了……”
如意听了这话,有些尴尬的紧,却又不好把那几夜爷喝醉了酒蒙头熟睡的事儿说出来让其他丫环奴才们听了耻笑自己,可这边李氏传来的愤恨眼神足以将自己千穿百孔。她知道李氏不过是嫌爷去福晋的屋频繁,才不得以派自己去勾引爷,还嘱咐每夜是完寝必要向她汇报,可天地良心,那几日自己同爷真的什么也没做所以才懒得再去向她回禀。不想她却为此生气起来,试问谁不懂为自己多着想,所以当玲珑主动来同自己示好时,如意更是紧紧巴紧了福晋,毕竟李氏说穿了不过也只是一个侍寝的没名没份不过是肚子里怀了个孩子,这孩子即便是长子也不过是个庶出罢了。
“福晋未免想的太多了,平白无故对人如此之好,可别怕是别有用心阿!”李氏有些忍不住了,出言不逊道。
玲珑没同她翻脸,只是笑着回道:“怕是你小心眼了吧,当初可是你自己求着我让我安排收了如意这丫头的,怎么这会儿反倒生出妒意了!”面色依旧,只是眼里闪着对李氏浓浓的不屑,这石头是你自己不自量力搬起的,可别怪是别人砸伤了你的脚!
李氏顿时看清了玲珑的眼神,浑身止不住颤动起来最后帕子一甩匆匆冲出屋子,快的连立在一边的小丫头都未及回过神来,赶忙跟着追去。
“福晋,这……”如意有些害怕起来。
玲珑没有理睬如意,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道了句:“好甜!”
正当如意想要告退,却听屋外传来奴才们的叫唤,“快来人哪,主子摔倒了。”
玲珑和如意各是一惊,急忙跑出屋去查看。只见李氏倒在院中青石小路上,那小丫头吓得脸色煞白,拼命的扯着嗓子叫唤,大约是她个头太小,怎么也托不起李氏。从李氏裙摆下流出的鲜红血水混着雨水朝四周流淌开,玲珑只觉一阵腥味迎面扑来。
原本只听得雨水哗哗声的小院,如今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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