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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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巧秀和明焉前来伺候晨起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酒壶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内屋的窗子被风吹得一开一合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床单和被子被扯的凌乱不堪。而她们的女主子,正趴在床边合衣而睡,双颊通红。
明焉慌忙上前搀扶的结果就是发现她的身体火般炙热,怎么叫都叫不醒。巧秀慌了,也顾不上胤禛临行在即,急急得冲到门口,拦住要上马车的胤禛。又见他身旁还站着李氏,若不这个女人主子也不会喝闷酒着了凉,顿觉替玲珑感到万般委屈。
胤禛见她哭得伤心欲绝,说话又断断续续听不出个所以然,感到心跳漏了一拍,莫不是昨夜自己太过粗暴伤了她,也顾不上要和三哥他们会合,当下就要折回玲珑的院子去瞧瞧。可一转身神情又淡了下来,只定住了脚步对身边的李氏说了句:“好好照顾她。”便转身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氏柔柔的应了一句,温柔的目视着马车远去这才对着巧秀嫣然一笑转身准备回悦明居,半响又像想起了什么,对着恭恭谨谨立在一旁的老管家说道:“怎么还不去请大夫,生病的可是咱们府上的正福晋阿!”
巧秀一见她这架势哭得更凶了,只得催促了管家快些找大夫,又匆匆跑回玲珑住着的引泉阁。此时玲珑已经半醒过来,半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喝着明焉做的醒酒汤。看到巧秀满脸的委屈,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玲珑微笑着招呼她到自己身边说道:“没什么好哭的。我不在意……”
“可是,主子,您病得这么重,爷都不来看你,只让侧福晋来照顾您。您可怎么办啊,万一……万一她嫉妒您的身份……”巧秀焦急地脱口而出,却又忽然想起明焉也在一旁,忍不住瞥了一眼她。
明焉自是感觉到了巧秀的余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玲珑喝完药的瓷碗毫无表情地说道:“主子,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您好生躺着。”也不在意巧秀的敌意静静地退了出去。
“主子,她……”巧秀还是不安的瞪着明焉的背影。
“她挺好的,至少在我病的时候没有到处跑!”玲珑假装责怪的看着巧秀。
“主子,我这不是给您找爷去了吗!”巧秀一急眼又红了。
玲珑不再说话低下头,打开身旁放着的卷轴,轻柔的展开,心里默默念着上面的诗词。再熟悉不过了,康熙练字时总爱捡这首写,去给卫氏送长寿面时也瞧见了这首诗,现在康熙又写了这首诗赏给自己,到底是什么用意?他和那位卫氏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可言语的故事?是不是当皇帝的都是极深的沉府,让人摸不着头脑?将来胤禛也会这样吗?真会像史书上说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玲珑泛起阵阵疑问,盯着卷轴有些出神。
巧秀一连唤了她好几声,玲珑这才回过神。将卷轴交给巧秀,“帮我把它挂在墙上吧。”又轻轻问道:“知道怎么去六条胡同那儿的万玉堂吗?”巧秀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瞧着玲珑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主子,你要去打首饰?”
“不,只是想去那儿瞧瞧。”玲珑躺下身子,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好不容易止住了浑身的寒意。
新婚不久四阿哥就回侧室那屋过夜,新福晋醉酒着凉一病不起,于是正室不受宠于四阿哥的传闻也不径而走,这桩逸事成了府里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谈。
其实玲珑倒不是真的一病不起,虽然气色看上去很是虚弱,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如水。
“主子,药端来了!”巧秀小心翼翼的端着瓷碗走进屋里,见玲珑又盯着那幅皇上赏赐的卷轴出神,忍不住出了声。
`玲珑回头应了一声,可还是忍不住又盯着那幅卷轴瞧了瞧,卫氏那清瘦的脸庞又跃入脑海中。顺治帝和董鄂妃的故事自己是知道的,后世流传的沸沸扬扬,可是却没听说过康熙和哪位妃子有着纠缠不清的爱情。史书上大部分都将他形容是英明神武,回到清朝这些日子跟在他的身边一一看着确实不假。他不像他的父亲那般只爱美人不要江山,后宫佳丽无数真正能让他放在心上记在脑中的恐怕没有几个,更别说记着某位妃子的生辰了。看卫氏的反应倒也不像是第一次收到礼,想必已有好些年了。玲珑有些羡慕起她来,看得出康熙是将她放在心底,小心呵护着的,能得到一个帝王如此的爱护恐怕是一个后宫女人想都不敢想象的。那自己呐?能相信胤禛的话吗?玲珑颤巍巍的抚上卷轴的字句,心里尽是莫名的紧张。
“主子!”巧秀又小声地唤着她。
玲珑这才止住了乱跳的心,回过头憋着气将药一饮而尽。其实自己只是小小的感冒加上宿醉罢了,但是有了生病这个正当的理由她可以不用天天去宫里给德妃请安,也可以以生病为由拒绝府上那些有心人的骚扰,一连数日都自由自在的窝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看书晒晒太阳,偶尔和巧秀学着点针线活,虽多半是失败的作品,但生活的好不暇意,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至于明焉,玲珑总是有所顾忌的,毕竟她是李氏安排在自己这儿的。虽然伺候的很周到人也极为细心,但是玲珑总觉着她就像是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监视着自己的人。所以大多时候都将她遣了出去不在自己跟前伺候着,只留下巧秀陪自己解闷。偶尔她跟在身边时,玲珑就装作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样子睡上一整天。
“主子,侧福晋来看您了!”明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玲珑一惊,念到:该来的总归要来。便让巧秀将李氏请进屋里。巧秀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主子还是让我回了她吧,万一她要是说什么让您生气的话……”
“没事儿!”玲珑摇摇头示意她赶快去把人请进屋里,怕耽搁了时间又让李氏误会自己耍起正福晋的威风,自己坐回床上。
李氏一脸傲气的迈着步子走进屋,瞧见玲珑病恹恹的半倚在床上,立刻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哎呀我说妹妹,你怎么还是病容满脸的,亏那大夫还是太医院找来的,改明儿爷回来了让他奏了皇上格了这庸医的职。”
玲珑小心的抽回自己的手,陪笑道:“其实只怪我自己身子本就不好又贪了凉,怨不得别人。”
“妹妹真是个菩萨心啊,难怪爷走前的那晚跟我念叨着你的好,让我多多照顾你!”李氏有些的加重了“那晚”两字,瞧见玲珑的眉头微微一颤,心中好不得意,接着道:“只怪我这些日子又要进宫陪伴额娘,又是忙着府上的琐事儿尽一时分不出神来多瞧瞧妹妹,妹妹不会怪我吧!”
“哪里的话……”玲珑淡淡笑了笑,也不看她只管把玩着手中的发丝。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谁都不说话,气氛好不尴尬。巧秀站在一旁知道主子不说话那定是心中不痛快,却又不好开口赶李氏走,加上方才她话里字字带着挑衅,巧秀直性子早就气的直咬牙,恨不得上去撕了李氏那张嘴,主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她却又来招惹。

玲珑察觉了什么抬起眼越过李氏,瞧着站在一旁的巧秀,只见她冲着李氏龇牙咧嘴好不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撇过头憋着笑意。
李氏见她突然这般开心随心里生奇,倒也没问只是顺着说道:“既然妹妹心情好些那我也不打搅你休息了,快些养好病额娘还等着你去请安呐!”起身是瞧见身后的巧秀也咧着嘴笑呵呵的模样,心头一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走出屋去。
直到她那花盆地鞋的清脆声音渐渐远了,玲珑才收起了笑容。是该去宫里走一趟了,不知道十三十四这两个孩子可好,自从在草原上胤禵和自己闹了别扭就再也没好好和他说上话了,不知道他心中的气消了没有还愿不愿意理睬自己了……
隔日,玲珑早早的起床,让巧秀帮着自己整理装束。巧秀深知她是不好这些个装扮的,可今日是去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即便装饰再简单却也不能失了礼数,何况李氏也是要跟着一同去的,想到这巧秀梳理的格外用心。细细梳了半刻这才梳好了发髻,简单却将玲珑白皙的脸庞显得更精巧,又从放珠宝的锦盒中挑出一只红宝石串米珠头花和坠着流苏的蝴蝶簪插在发髻两侧,头饰虽然不多却都是做工精巧极显富贵的。这些个精致的东西都是大婚时宫里办置的彩礼,玲珑平日极少碰过,今日为了将李氏的风头比下去,巧秀可是卯足了劲想要把玲珑装扮的美美的。最后取了少许的胭脂抹在她苍白的脸上,气色稍显红润了些也遮盖住了侧脸颊处那淡淡的伤痕。
“主子,就选这件新作的大红色纱绣彩蝶袍子吧!”巧秀从衣柜里取出袍子问道。
玲珑回头瞧了瞧,摇摇头指着旁边放着的那件宝蓝色绣着云鹤的袍子,“还是那件吧,素些的看了清爽。”巧秀只得取出一件淡湖色缎绣着藤萝花的马褂给她套在身上,已经进入十月的天气,风刮得厉害,主子略显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巧秀,待会儿我进宫,你就回去找我哥一趟,替我带些东西给他。”玲珑一边细细挑着锦盒里的首饰一边嘱咐道。
“嗯,巧秀明白。”巧秀点点头,却又因为看到玲珑将挑出的首饰递给自己吃了一惊:“主子,这些都是您的彩礼和嫁妆阿,您怎么反倒把这些给大少爷?”挑选的这些首饰都是极品个头虽不大可一瞧都是上等的做工,如此贵重……
“别多问,只管路上小心就好。让府上的马夫送你回去,就说是替我回去看望额娘。”望了望站在院里后着的明焉,玲珑轻声说道,随即走出了屋。
李氏早已站在门外马车旁候着了,看见玲珑一身素衣再瞧瞧自个一身香色缀着牡丹的长袍心中不免一阵得意,嘴角擎着笑儿上了马车。却见玲珑也跟着上来不免吃惊的问道:“妹妹应该做前面那辆马车才对阿。”
玲珑淡笑道:“这马车里宽敞得很为什么要各做一辆,多浪费。”李氏虽面带疑惑却也不多问,心里暗自笑道:真是一点当家主母的威风都没有。
玲珑生病那几日李氏就日日都进宫给德妃请安,自然是熟门熟路,反倒是玲珑离了宫已有些日子,几个新调派来的宫女太监见她穿得带的都没有李氏那么鲜艳明亮都以为是四爷府里新娶的格格态度也就不那么恭谨。李氏自是得意的紧,又见玲珑不说什么便也从容的走在了她的前头一派嫡福晋的架势。
跟在德妃身边的丫头们自是认识玲珑的,汀兰见了她不免一阵惊喜:前阵子主子还唠叨她身子好些了没,今日她便来请安了,赶忙进屋向德妃通报。临进屋前不免又向李氏不悦的望了一眼,心中泛起一阵鄙夷:没料到她这么不懂分寸,居然敢抢了玲珑着位嫡福晋的位子。李氏眼尖立刻注意到了汀兰的目光,心中一个寒颤急忙退后几步站在了玲珑侧身处,心中懊恼着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居然在汀兰姑娘的跟前出了这么大不敬的错,不晓得这丫头会不会在娘娘跟前嚼舌根阿,想到这儿整个人不免有些兢兢颤颤的。
德妃也刚起不久,用完了早膳正坐在炕上看着芷兰挑选的几个新花色,准备绣在新做的棉袍上,一抬头瞧见玲珑走了进来不免停下手中的活儿,示意她走到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嗯,又清瘦了些,怎么不多休息几日?等身子骨养好了再进宫给我请安也不迟啊。”德妃心中倒是真的挺疼惜玲珑的,且不说和她额娘那是从小的手帕交,就是她这性子很是和德妃的胃口,深为帝王家的女人就应当从无奢望,珍惜已经得到的,不争不抢恪守妇道,在她当宫女那会儿德妃就看出她并不因为皇帝的信任而摆出一副得势的样子。俗话说“棒打出头鸟”,她是个明白人,所以她更多的则是把自己掩在别人的身后。除了从胤禵口中得知她的意中人居然是八阿哥而不是胤禛让自己心痛对她有些疙瘩外……
玲珑任由德妃握着自己的手,微笑道:“多谢额娘关心,还往额娘原谅,这么久都不来给您请安。”
“哪的话!身子骨最重要。”德妃也笑着将她顺势拉到炕上一同坐着,朝身边的芷兰说道:“你瞧瞧她这气色!”爱怜的握着玲珑纤细的手指,叹道:“哎……照理说该把你养得丰盈些,现在倒好就剩下一副皮包着骨头,反倒不如在御前当差那会儿,到底胤禛那儿是才分的府,奴才们都还未管教得当,不如你就进宫在我这儿好好养养身子吧。”
玲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直觉的立刻摆手道:“不用不用,哪能让额娘为媳妇操心!”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宫,保住了小命且能再羊入虎口?李氏立在一旁也赶忙谄媚的说道:“是啊,额娘,府上有我呐,怎么能劳烦您操这份心。”此刻她的心中真是有些嫉妒的发紧,从一进屋子起德妃就将自己凉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拉着玲珑嘘寒问暖如今又要将她接入宫里调养,怎么说自己都是由她作主嫁给四爷的,自己生病时怎么也没见她这么关心,如此顾此失彼让她真是不甘心。
德妃见李氏抢着插话,忍不住朝她皱了皱眉,厉色说道:“你若尽了心,她又如何瘦成这样?别的我也不说你,只是记着侧福晋就该有侧福晋的样儿。”
李氏一听,眼眶微红起来却也不敢出哭出声只得憋在那儿不敢动弹。玲珑倒是怕她一激动说出自己生病的原因连忙替她说起好话,德妃也就不再责怪,只是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主子,公主那儿传话来说请福晋过去陪着说说话!”汀兰掀了帘子走进来请示道,倒也打破了窒闷的气氛。只是德妃和玲珑都不由一愣,随即德妃朝她说道:“你去吧,难得你妹子愿意和你说话,她素来是不爱和人亲近的。”
玲珑点点头,跪安后跟着带路的小宫女往阿哥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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