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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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尝尝这道御府椿鱼,是我特意下厨为您做的!”
李氏一个劲的往胤禛的碗中夹着菜。这些天都未曾和爷好好说上一句话吃上一顿饭,今儿一听爷说要和自己一起用膳,李氏心中惊喜万分:爷果然是念旧之人,于是亲自下厨,希望借此机会让爷瞧瞧自己暗中练就的手艺希望能抓住他的胃口。只是没想到自己忙活了半日,却瞧见爷搀着玲珑一同到来,心中虽有埋怨却也认了,明儿爷就要去山东曲阜参加祭祀大典,若是这时候自己闹别扭只会让爷心烦,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吃顿饭总算也是一家人。
胤禛看着碗里的荤腻微微皱了皱眉,倒也没有拒绝李氏的一番好意,只是捡了清淡的素菜就着饭吃下去。又见玲珑只吃白饭鲜少夹菜,以为是饭菜不合她胃口,便朝李氏说道:“以后这些大鱼大肉的少做点,清淡些的就好!”
李氏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意,从刚才进门爷的眼里就只有玲珑一人,现在又因为她嫌弃自己做的不好,想到这儿,李氏强压下眼眶里的泪水,应了一声:“知道了!”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细细地为他剥着香酥虾的壳儿。
玲珑抬起头瞧着她桌前一堆的虾壳儿,真正送进自己嘴中的倒没有一两个,全都放进了胤禛的碗中。即便是方才胤禛嫌弃她作的菜色过于油腻,她也未曾有半句怨言。两人虽不怎么交谈,可偶尔李氏含情脉脉的目光无不透露出她因为这顿晚饭而洋溢着的幸福感。
“你们慢用!”
玲珑觉着自己再也坐不住了,放下饭碗匆匆的走出屋外,生怕抑制不住心头难堪之情。曾经恼过她在大婚时向自己耀武扬威,可是那又有什么错?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要同别人分享丈夫的女子努力争回一点属于自己权力罢了;而自己却连这份勇气也没有,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离去。徐徐的晚风渐渐吹醒了玲珑那颗摇摆不定迷惑的心,此刻她只想窝回自己的小院子,永远躲在自己的壳儿里不再受到伤害。
“不舒服?”胤禛赶了上来拽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还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我让厨房在给你做去……”
“不用了,你回去吧,蕴月姐姐还等着你!”玲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又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
胤禛无法忍受她对自己的漠视,那冷淡的语气将自己拒之千里。他看不懂眼前的女人,初见她时迷上她的干净无邪的笑容,认定了她不似后宫女人那般只会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见时,她已经在皇阿玛跟前的伺候,深得器重。忘不了和她相遇在养心殿时她那副受了惊惹人怜爱的模样;在此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却是胤祥告知她被温僖贵妃有意责难,受了伤。当时只想立刻去瞧瞧她伤的严不严重,想必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冲动只是托胤祥给她送去药膏,却也明白这个女人已经盘踞在自己心中了……她一次次给人惊叹让自己步步沦陷,以为她的拒绝不过是女人欲拒还羞的把戏,直到她说我给不起她想要的,因为她要的是唯一,才真正明白她的与众不同。可是那种魅惑的美,让人身不由己地沉沦,就像口渴时看见一杯毒酒一样,明知喝了就会死,但还是忍不住喝下去。而现在自己就在忍受着毒药给自己带来的锥心疼痛。
胤禛近乎粗暴的扳过她的身子,“看着我!前些日子咱们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一转眼你又是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看清楚,我是你丈夫,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主宰你悲欢喜乐的人。”
玲珑缓缓对上他那双布满足可燎原星火的炯炯瞳仁,“抱歉,我从没想到要跟你在一起。”她的话很坦白也颇伤人。“我是个‘曾经沧海’的人,经历过摧肝折肺,便学会不能轻易付出。你已经有了李蕴月,不该再贪心了。”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可以爱的,他的身上沾染了太多权利的气息,他的身边只会有更多的女子他永远不会只属于自己。
“如果没有她呢?”
“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事实上她存在,她真心爱着你,就像我和……那段虽然令人神伤,但依旧情意缠绵的过往是一样的。”玲珑想起那个曾经发誓要给自己一个家的男子心头一阵疼痛,咬了咬下唇,泪水潸然而下。“毕竟,热得发昏、傻得可笑的恋情只可能有一次。站得远些,才能看得清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已经没有资本可供挥霍,也没有心力容许再自我毁灭一次。”
胤禛定定地望着她。他的目光透过她的身体,落向遥远的地方。良久、良久,他才沉着嗓音道:“我说过给你时间让你忘了胤禩,记住,只有一年……”
他看着玲珑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身后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不惊诧异的叫道:“舅舅!”
来人正是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佟皇后的亲弟弟隆科多。胤禛不禁想起养母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与你生母亲近,自然会和你舅舅及佟氏家族疏远。你要好自为之……”
佟氏家族在宫廷内外有很大势力,能够作为强有力的后盾,相较之下生母德妃却什么都没有,就是为了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找准了这唯一的靠山,如今才使得母妃心里对自己有了疙瘩。话说回来,虽然养母将自己交与他好生照应,不过现在的情形他显得与大阿哥更为相善。
不过没有关系,有的是时间,就全当他也在暗中为将来物色靠山罢了,毕竟现在阿哥之中比自己有能力有气魄的大有人在。胤禛也不在意,装作一脸惊讶的迎了上去:“什么风把舅舅给吹来了!”
隆科多也挂着一张笑脸大步走到两人跟前,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都成了婚分了府了阿,若是你母妃看见不晓得又多欣慰啊!”又瞧见站在他身后的玲珑说道:“皇上的眼光果然独到,就冲这儿,此行祭祀你可别让皇上失望啊。”

玲珑虽没有弄清来人但见他提及自己忙上前朝他作了一辑。廊子里虽昏暗,可借着皎洁的月光隆科多眼尖的瞧见玲珑脸上挂着的泪痕,方才自己走近时也隐约觉着他们在争执什么,便打趣地朝她说道:“这还没走,就已经哭哭啼啼舍不得你了,胤禛阿,改明儿我帮你回了皇上还是别去山东了吧!”
胤禛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握住玲珑的手。玲珑则有些尴尬回笑道:“舅舅说笑了,玲珑不打搅你们商议正事儿,先回房了。”说着挣开胤禛的手,急急往自己那屋走去。
有外人在胤禛不便强留,只是看着她逃难似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朝隆科多说道:“咱们上书房说去吧。”
轻轻推开窗,让夜风微微吹在脸上,月色倾洒内室一地,玲珑搬了张椅子正对着窗坐下,双手支着下巴斜倚着,**啊她闭上眼享受短暂的清静,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等会儿就上床去躺着。
“主子,主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暇意又让巧秀这丫头给坏了兴致,玲珑半眯着眼懒散的看着冒冒失失闯进屋里的小丫头,有些烦恼的问道:“又怎么了!”
“主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爷现在往悦明居那儿去了!”见主子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巧秀可急坏了。这不过才新婚几日阿,爷就去了别的屋儿,往后主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风由帘外徐徐掠过,偶有乘隙钻入轻轻拂动着玲珑额前的发丝,让她露出光滑的前额。“是吗!”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玲珑起身走到院子里坐在正中的小石凳上瞧着天上浮过的云朵,晃悠悠的晃得她有些眩目了。
“主子……”巧秀不死心的跟了出来,想要说服主子赶紧去将爷抢回来。
“你去将皇上赐的那幅卷轴取来。”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大概就是形容这丫头现在的样子。
“主子,现在不是赏画得时候,您应该去悦明居……”巧秀更加着急了,就差没把她拖起来架去悦明居。
“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拿!”玲珑懒得跟她解释,心中本就乱如麻团她还在这会儿给自己添乱,起身要回屋里拿画。
巧秀一听这口气知道她有些恼了,忙压下她的肩头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拿。”说完赶忙进屋去取。
从没想过要一醉解千愁,可这会儿玲珑却渴望尝一尝醉酒的滋味想要甩去脑中不时冒出的可笑期盼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明焉……”她轻轻叫唤了一声,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明亮,只听的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主子,您找我?”玲珑回过头,望着她。明焉微微喘着气,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唤自己止不住满脸的惊诧。
“恩,我想喝酒,想喝那种不会太辣的烈酒!”玲珑朝她说道,知道这个心思细腻的丫环总是在暗处盯着自己的梢儿,所以对她出现的如此及时玲珑也不稀奇。
“烈酒都是辣口的……”明焉笑着回道,瞳眸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精明。
“是吗!那你就去把府里藏着的最好的酒给我拿来吧!我想一醉方休”玲珑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嘴角也不自主的扬了起来,酒还未沾一口似乎人已经先醉了,感觉整个人尽在说着胡话。
明焉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默默的转身隐入暗中。玲珑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她是李氏分给自己的几个丫环之一,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着,便独独留下了她。至于原因其实倒也简单,那日李氏带了一堆的丫环站在屋里待自己挑选合意的,众人都一脸兴奋的模样唯有她垂着脸不带任何表情。已经有了一个爱砟咋呼呼的小丫头,玲珑实在害怕再收下一个便不带任何犹豫的指下了她,李氏似乎也很满意玲珑的选择又大大夸奖了明焉一番。
大概明日李氏便会到自己这来安慰起独自在夜里喝闷酒的女人吧,玲珑无奈的苦笑着,感觉又有泪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李氏,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无意和你争宠也求你放过我,不要把我卷进是非中。
“主子,画取来了!”巧秀拿着画从屋里跑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死心,刚想继续劝说却瞧见明焉拿着酒壶站在玲珑身后,立刻充满敌视着她,心中暗道:主子今儿是怎么了,明知道她是悦明居那儿派来监视的怎么这会儿还让她来看笑话?
明焉早已习惯了巧秀的敌意,也不睬她,只是将酒壶和一只精巧的白玉杯放在桌上,便不再出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巧秀还想再说什么,可看见玲珑已经左手执杯右手拿壶,自斟自饮了起来,知道主子此刻心意已定,再说什么都是不用,不仅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跟着明焉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又是一片沉寂,玲珑已经不再满足那小小的酒杯,拿起酒壶直接饮了起来,鼻尖满是浓浓的桂花香,看来明焉还是知道分寸,特意挑了这种清淡的酒给自己。只是未曾有饮酒的习惯,半壶下去,便已有了深深的醉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东倒西歪起来。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她头痛欲裂,浑身泛着冰凉。一个寒颤玲珑将放在桌边的卷轴紧紧抱在怀中,摸索着进了屋向床边走去,刚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强的支撑起半个身子,将头伏于床塌之上,便再也不想动弹。就那样半靠着床半坐在地上,睡意渐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脑海中突然想起这首高中时学过的情诗,玲珑仿佛着了魔一般念叨起来,声音喃喃,过了片刻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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