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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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
一彪骑军从山脚后飞快出现,籍着初升朝阳的逆光,裴元绍可以清晰的辩认出旌旗上斗大的‘夏侯’两个红漆大字。
“又是他,莫非老子真撞上邪鬼了,怪不得霉气冲天!”裴元绍恨恨的吐了一口吐沫,双手握紧了百辟刀。
这把刀是他从鲍信身上缴获的利器,黄巾军没有统一收缴战利品的规定,因此,这把刀也就成了裴元绍的兵器。
百辟之意,取自“百炼利器,以辟不祥”,技艺高超的铁匠以含碳量较高的炒钢为原料,经过上百次反复折叠锻打炼就,由于锻打过程中的报废率实在太高,更显得这把战刀稀有珍贵。
夏侯渊——,曹军中除了以行军速度迅捷出名的他之外,还能有谁在短时间内追上来?
没有。
怎么办?
硬拼,杀一个是一个。
这显然不是智者所为。
可是若不死拼,又如何逃脱曹军骑兵的追杀,裴元绍麾下这支步骑结合的小部队与夏侯渊约五百的追骑相比,机动性、灵活性、战斗力等诸个方面都处在下风,就算是立马转身溃逃,只怕过不了百里,就会被曹军逐渐追上。
溃逃!
也不行。看来,唯一能死中求活的法子就是用骑兵来吸引住曹骑,然后让步兵由官道向密林潜遁,芒砀山余脉一带山高林密,正好有利于步兵隐蔽,如果曹军要进林追杀的话,也完全可以凭借有利地形来一个反败为胜。
裴元绍思虑及此,便不再犹豫,凝声吩咐道:“传令,分兵二路,步兵急转向右,沿山道折奔芒砀山与大部队会合,全体骑兵,跟我一起向左吸引敌方主力。”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步兵的机动性又远不如骑兵,要是让夏侯渊的铁骑追上的话,这一百余人的步军瞬间就会被骑阵吞没,所以,要想保全大多数士卒性命,就只能以骑兵为诱饵,将曹军大部队引向别处。
“渠帅,我们留下——!”
“渠帅,快走,曹兵交给我们好了!”听到裴元绍的命令,步兵们愣了片刻,突然一个个赤红着脸,扯着脖子,纷纷挤到裴元绍马前苦求道。
他们不是要求生,而是来求死。裴元绍倏然间眼眸发红,他无法不感动,不为这些朴实的汉子而心悸。
谁说这些黄巾军将卒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暴徒,谁说他们只会到处流窜、抢劫财物、破坏城镇,眼前的事实证明,他们也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只要用一颗真心对待他们,你就会获得应有的回报。
“不要说了,全体将士,听我号令,分路突围!”裴元绍拔马高声断喝。曹军正在迫近,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重新作出调整了!
——。
“禀校尉大人,贼众可能已发现了我们,现有二十余骑朝左逃窜,我军是否追击!”曹军追击骑阵中央,夏侯渊面色铁青,一双赤眸死死的盯着前方。在他的马前,负责探路示警的斥候正在禀报敌情。
“二十骑——,贼首裴元绍是否在里面?”夏侯渊解下马鞍上的水囊,猛喝了一口,恨恨问道。
“禀将军,小人未在逃窜之敌中发现有黄巾旗帜——!”斥候擦了一把汗水,干涩着嗓子回报道。
“你是没发现,还是你怕死没敢接近贼众?”夏侯渊面色冷峻,冷声喝问。
“校尉大人息怒,属下还有话说,适才属下在靠近敌骑时,发现了曹大人的火龙驹在里面!”见夏侯渊动怒,斥候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火龙驹,哈哈,好极了!裴元绍,这回我看你还如何逃脱?追!”夏侯渊说罢,马鞭高高扬起,顿时,骑兵队伍以纯熟的技术划着半圆形向左侧急转。
嗖!
一支箭簇呼风而来,准确的射中一名骑兵的颈部,失去平衡的士兵立时栽倒,身体在战马高速的拖迤下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敌袭!”惊惶中,曹军队伍发出连串的呼叫声。
“右前方发现敌步兵,人数约百人!”夏侯渊的这支骑军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劲旅,几乎在遇袭的刹那就判断出了对手的方位,实力。
“哼,螳臂挡车,杀!”夏侯渊怒喝道。
自与黄巾交战以来,哪一次不是他将黄巾贼戏弄于股掌之上,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发现诸事不顺起来。
这都是那个该死的裴元绍,要不是这小子,老子至于这么辛苦的追杀吗?又怎么会被曹洪、典韦嘲笑?
向曹军发动进攻的是一百余名黄巾军步卒,他们手里拿着简易之极的木棒,穿着没有一点防护的襦衣,仅有几个士兵手中持有弓箭,不过,腰间的箭壶里箭枝明显只剩下了三、两枝,这也就是黄巾军袭击力度不足的原因。
小半个时辰后。
最后一名阻敌的黄巾军士兵也在曹军的围攻下倒地,鲜血从倒下的躯体里流出,慢慢的沁入地下,渐渐汇成一条血河。
战场上,所有的喧闹都归于平静。
除了马儿张嘴急喘的呼噜声,再没有其他的响动。
一百一十三名黄巾军士卒倒在了曹军的马蹄下,他们全部英勇的战死,他们以全体阵亡换来的,仅仅是十余名敌骑或死或伤,这样强烈的不对称伤亡甚至于让胜利的曹军将卒也感到了不解与困惑。

明知是送死,为什么还要冲上来。
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追敌!”
夏侯渊沉着一张脸,手中战刀上血迹未干,这种毫无意义的屠杀让他分外的震怒,因为就这小半个时辰的耽搁,裴元绍那狡猾的家伙一定会逃得远远的,好在他还有斥候放出,只要能查探出敌人的踪迹,夏侯渊有十足的自信绝不会再让裴元绍逃出生天。
夏侯渊猜测的没错,裴元绍确实籍着这个空当跑出去老远,要想在短时间内跟上有相当的难度。
当然,以夏侯渊的行军速度,只要他想追,几乎没有追不上的。
芒乡。
这里距离芒砀山已经不足十余里了。
裴元绍领着二十余骑在向右前方飞奔了一圈之后,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与大部队会合的目的地——芒砀山。
此时,已经是日过正午。
经过连续不断的行军与逃亡之后,裴元绍等俱都人困马乏,毕竟,他们从济北一路撕杀到这里没有歇息过,就算是再铁打的汉子也架不住浓浓的倦意。与之相反,立志要将裴元绍首级带回的夏侯渊还在马不停蹄的追赶,他的坚持终于收到了成果,当曹军身影再一次出现时,裴元绍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一次次被裴元绍从包围圈里逃脱,让夏侯渊忿怒异常。
不过,作为一个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夏侯渊明白,他如今最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冲动。
于是,在歼灭了挡路的黄巾军步卒后,他便开始策划一场完美的狩猎行动。
而这次行动中的最主要猎物,就是裴元绍这头‘狐狸’。
“夏侯渊——!”夏侯渊如附体之鬼魅一样的追杀让裴元绍再一次陷入到了绝境之中,他紧紧的握住百辟刀,气馁与怯弱没有在他脸上出现,相反,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曹军追骑,他的神情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百辟刀,现在看你的了!”裴元绍冷笑一声,低喃道。这一刻,他的心中倏然升腾起迭迭的怒火与战意。
——。
“哈哈,裴贼,你以为凭区区百余人就能阻挡我夏侯渊吗?真是太天真了,现在,你的头颅已经属于我的了。”此时,夏侯渊的双眼也一样盯上了面前的黄巾军,他的脸上笑容灿烂。
一路辛苦追杀,好不容易将猎物逼入死角,这个时候如果不乘机戏弄一下,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猫戏老鼠是什么样的心情。
夏侯渊现在就是怎样的心境。
——。
“黄巾弟兄们,随我杀!”裴元绍大喝一声,催马径自冲向敌阵。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胸膛中有一股热血在奔流,在涌动,在沸腾。
这一种感觉,久违了!
沙场,战场,正是男儿显示荣耀与尊严的地方——。是大丈夫,就当痛快的撕杀,痛快的喝酒,痛快的挥洒这一腔的热血。
杀!
二十四把战刀齐齐举起!
整齐的呐喊声甚至于瞬间让曹军士卒产生了对手比自己更强大的错觉!
“哼,贼子,授死吧!”
夏侯渊冷笑一声,也毫不示弱的提刀拍马迎向裴元绍。
区区一个不入流的贼将,一个只会逃窜的懦夫,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夏侯渊对自己的武艺有相当的自信。
“锵!”
兵刃交接,裴元绍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手中百辟刀险险的把握不住。
“噗!”
再一个照面,夏侯渊毫不停歇的又一刀砍来,裴元绍正待招架,却不想负痛的胸胛处突然酸软无力,提刀的速度便慢了几分,让夏侯渊一刀砍在腰间,若不是有二片战甲抵消了大部分力量,仅就一刀就能让裴元绍立毙当场。
血,从腰间流淌出来。
也许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除了一丝清凉之外,裴元绍这一刻甚至没有感觉到痛楚。
“小贼,再接一招试试!”
夏侯渊目光闪过一丝惊异,中了一刀全身是血还能顽强的挺立着,这裴元绍小贼倒也顽强得紧,仅这份毅力也让人佩服了。
腰间中刀,加上前番的创口撕裂,痛感开始强烈的袭上心头,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的裴元绍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马蹄声急,夏侯渊又一次马到人到。
当头,刀光如炫日,急速下落。
这一刀下去,若裴元绍举刀架迎的话,夏侯渊相信凭力量就能将裴元绍震落于马下,而若是不架,那接下来占了先机的夏侯渊可以使展泼风刀法将对手困在正中。
“杀!”
裴元绍闷喝了一声,咬破舌尖,苍白的脸上全无一丝的惧色。危险将临,一直以来压抑沉积在他心底的那一股不屈的信念涌化作斗志喷涌而出,他倏然完全不顾夏侯渊劈来的刀锋,双手贯力百辟刀以一个奇怪的姿式直直的朝夏侯渊的面门刺了过去。
以刀为枪,径刺虽然比劈杀要势弱不少,但胜在刺杀的距离比轮圆半径劈砍要近了许多,裴元绍的这一变招看似毫无章法,此时却收到了奇效!
这是两败俱伤的战法。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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