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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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说,青年人的三年五年就可以一生一世。对于徐强子来说,那些被记忆尘封的往事,就象青年人的三年五载。他小心翼翼地保存,仍就抵不过岁月的尘沙。回过头去看,那些**年青的岁月,仿佛只是流河里轻轻溅起的一朵浪花。以为象陈年的酒,储得越久,味就会越浓越醇香。而他却没有闻到酒的陈香,倒是有一股子酸气从岁月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大半个人生都过去了,他仍就会感到那股冒着酸气泡的暖流在他的血液里上下乱窜。心就象是被家里的那只小黄猫抓了一下。严格说来,陶郁不是他最爱的女人。
在认识陶郁之前,他的心就已经给了别人。她就是韩星蕊。
星蕊是他的同学,并且担任的是文娱委员。且不说她的成绩怎样的优秀拔尖,她的能力是怎样的出类拔萃。就单单是那笑容,就足以将你晕得心魂飘荡。她的笑容象是被夕阳韵染过的菊花,却又象是晨间荷叶尖上的清露,纤尘不染却又那般美丽柔情。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曹植诗人笔下的洛神也不过如此。
是的,她很美。真的很美!
长恨歌里的杨贵妃不过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在他的眼里,星蕊何止是六宫粉黛,至少也是七宫八宫什么的。这样的一个女子,才情兼备,色艺双绝,无疑是上天的杰作。他对她的崇拜与仰慕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应该说,只要是男人都会有如此深刻而耐人寻味的感受,并不独只他徐强子。
他永远记得夕阳下独自望着她的背影时的心情,那是何等的热烈却又何等的孤独!美丽的女人原本就不是让一个人独享的。她自然而然的成为学校里男生们追逐议论的梦中情人,谁都想一亲芳泽,却个个都难以迈步。
如果我爱你
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如果我爱你
绝不做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简单的歌曲
后来读到舒婷这首诗的时候,他才清楚的明白,他为何即热烈又孤独,即彷徨又伤感。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呀,可是,那时候的他就象脚下的野草,而她正是那光华夺目的玫瑰。他除了伫立在楼角,伫立在阳台的一个角落,用自己悲怜而强烈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让她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除此,他再也不能做些什么。他不想做凌霄花!!
紧接着,学校的运动开始了。上乡下乡的浪潮一个盖过一个,青春期时的美梦就这样在浪潮里开始分裂分裂。如果说,青春是一首激烈的抒情诗,那么现在的他就象是一部厚重的历史小说。
那是一段灾难的岁月。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你根本就无法了解那个时代里所走出来的人身上的烙印。那是被历史所记载的印记,就象我们胎儿身上的胎记,不论你怎样的去忘却,去忽视,那些都早已成了你血液里的一部份。唯独聊可自慰的是,那时的他(她)们都很年轻,年轻的不知道啥叫苦难。
他微微地笑了笑,这时候陶郁端着燕窝走了进来:“老徐,都一夜没合眼,先喝了这碗燕窝吧,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的。”
“精神着呢!”他笑:“人说老来还童,我看还真不是没有道理。我现在都欲发精状了。怎没觉得呢?”
“想什么美妙的东西呢?”我看你坐在这里,呆呆的,可是却双眼含春,嘴角含笑。“又想起从前了?”
“不,我在想子郁”他接过燕窝道:“我很担心他呀!你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怎会明白?都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了,你不是不明白。哪次不是你讲解清楚了,我才会明白的?”陶郁叹了叹气:“我也就是光长岁数,智力可是一点没长。倒是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
徐强子看了看陶郁,说来好笑,这个他曾经很是瞧不上的一个女人,倒和他一路掺和着走了过来,百头偕老。人生真真是奇妙,缘份更象是穿梭于空气间的云雾,稍不留意,一切均烟消云散了。
最美的也许不是最适合你的,大凡太过耀眼的东西,都只适合陈列于橱窗前,任人观看。比如,钻石。
“今天还去公司么?”陶郁问:“昨夜没休息好,那就不要去公司了嘛?”
他轻轻的拍了拍陶郁的肩,笑:“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该去睡一觉了。”
“子郁那呢?”
“我一会儿会去看他。”他轻声应到,怕她不放心又赶紧补充说:“我会克制住自己的,好好和他谈,这下你就放心吧!”
陶郁温和的笑了一下,然后很深情地望了望徐强子,仿佛是说:“我相信!”
陶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触动。“对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心里惊呼。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清晨脑子里为何灵光一闪了。
是的,太像了。张小姐象星蕊。
这就是他为何担心子郁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就象是一匹脱僵的野马,毫不犹豫地就向徐子郁的房间冲去。只是,冲到门边,他却突而犹豫了。
他这是干什么?是质问?还是阻止?还是寻根究底?还是忍不住好奇?
好奇?
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想去证实。证实他自己的猜测,证实他的判断的正确与否?还是证实那段早已掩埋在人生长河里的热烈,如今还是怎样**如初?
不,不,---他不能这样做。
他想起了陶郁,这个他没有将自己最热烈的情感和最赤诚的爱交付的女人。突然间他就觉得一阵说不清楚的心疼。他心疼她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亏欠这个女人。这个将自己一生的情感与**交付于她的女人,他从没有爱过她。
他没有爱她,那么至少不能去伤害她!
这是他唯独可能为自己保证的事情。
只是他是否想过,他的不爱已经是对这个女人最大的伤害?或许在他看来,他满足她,他让她穿金戴银,他从不提过去,从不去花天酒店,已然是对她的一种爱护?
也许,在要求一个男人的时候,我们的期望真的不要太高。能做到徐强子这样的男人,虽说不够,但至少证明了一点,他还算有良知。一个有良知的男人,不论他犯了多大的错,我们都该试图去谅解?
这是女人的伟大!却并不代表天经地义!
遗憾的是,许多男人以为那是天经地义!
遗憾的是,许多女人也以为那是天经地义!
有时候,我在想,女人的悲剧的根由究竟是因为男人呢,还是女人的本身?尽管这个答案会犯众怒,可是我仍要说了出来。女人的悲剧,除了外在的个别因素,多数的原因实则是女人自己造成的。
女人一旦遭遇了爱情,就从智力的顶峰掉进了黑洞。不是她们从此失明,是她们压根都不想长眼睛。这是所有女人的弱点,这是上帝对女人最最不可饶恕的惩罚。
然,上帝也好,男人也好,真正能救女人的却正是女人自己!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掉转头去了客厅。
他想在客厅里等子郁醒来,然后再顺口问问情况。这点不过份吧?他轻轻地思讨着,朦胧中却睡了过去。
“爸,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微睁着双眼,眼前穿着洁白休闲服的子郁恍若梦境里看到的那束鲜花。
“我不要花,----”他滴咕。
“爸爸,这哪有花呀?你是不是累病了?”他俯下身子,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试了试温度说:“没有发烧!”
“谁说我在发烧?”徐强子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我在等你呢,臭小子。”
“爸,你不会还想兴师问罪吧?只因为昨晚回来晚了一点?”
“兴师问罪不敢,我只是想知道实事。”他把头一扭,婉如一个小顽童道:“被人骗的滋味不好受。”
“爸爸,像你这么精明的老人上哪去找呀?我骗得了你?你压根就是了如指掌了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徐子郁的这话还真让徐强子很受用,他眉开眼笑:“算你小子识趣!”
“那我走了,----”
“回来”
“还是要说?”徐子胡有点不悦。
“是的,但也有不同。”徐强子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前面是忧愁严厉的逼你就犯,但现在是开心的倾听你的心声。”
“没想到,都这把岁数了,你还这么肉麻。”徐子郁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打趣他爸爸。若不是看到他今天还真有点不同,这样的话放在从前他是压根都不敢说出来的。“好了,你也别问了。你猜的全是实事,不过有一点要更正。是张小姐出事了,我送她去医院急救,所以---就这样了,----”
“那你现在是要去医院?”
“是的”
“为何不把小燕带去,她可是小燕邀请来参加晚会的。”徐强子提点道:“毕竟照顾病人,女人要比男人更周到一些,何况她是一个女病人,你也多有不便吧?”
“是呀,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他飞步向前,吻了一下徐强子,道:“谢谢爸爸!”然后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徐强子摸着适才被儿子吻过的额头,心里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象十八岁的小伙子一样激动得难以自抑。
这个从小就一直躲着他的儿子,如今居然会吻他,并对他说谢谢!这的确是非比寻常。而他只不过是稍稍支持了一下下他罢了,而一直让他头疼的父子关系,居然就这样化解了。
徐强子何尝不知,他今天能得这个待遇,得非常感谢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位张雨欣,若非没有她。他和儿子之间永远就象是井水与河水,除了礼貌的尊称外,丝毫不带有任何的情感色彩。
他起身坐进后园里的躺椅里,就那么随着阳光一直摇呀摇的,仿佛他的人生也就跟着这阳光摇晃了起来。
接着,他就看到星蕊穿着一身蓝色的带有花边的学生裙朝他跑了过来。那蓝色的花边在阳光里就象是展翅欲飞的蓝蝴蝶,飞呀,飞呀,-----
突然间,一切不见了。没有蓝蝴蝶,没有星蕊。眼前站立的正是相伴他三十载有余的妻子陶郁。
“做啥美梦呢?看你笑得那么甜!”
陶郁永远是这个样子,圆圆的脸,细细的眼睛,眉毛也细细的。嘴唇有点厚,但好在牙长得白,这样一来倒显得那双唇丰盈欲滴了。这样的一个模样,也算得上标志了。可是在徐强子根深蒂固的印象里,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女人脸。丝毫谈不上美感,要说有一点美吧,倒是陶郁那脾气。三十年如一日呀,总是那样,浅浅的笑着,永远像一株含羞草。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是浅笑吟吟地说:“不要怕,我相信你。即便是穷了,去讨饭我也愿意跟着你!”
八十年代那会,中国刚刚改革开放。个体才刚在内地掘起,而他正赶上了那一潮流。当时的他收入不稳,常常会入不敷出。陶郁却总是说,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有自己的目标和奋斗方向。
是的,吃苦挨饿。她从无怨言,哪怕是到了今天,他们已经是亿万家财,她仍就保持着当初的简朴。若不是出席正式的场合,她永远就是那几套衣服交替换着。
瞧,她现在正是那身蓝边的旗袍。
而且这件是她反复穿而永不会腻的,只因为他说过一句:“他最喜欢女人穿蓝色带边的裙子,----”于是,她就这么年复一年的穿了下来。
她哪里知道,徐强子的这句话不过是因为韩星蕊曾经这么穿过。那是她丈夫永远抹不去的记忆,就象开在墙上的花朵,永远鲜美如初。
想到这里,徐强子突然将陶郁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了抱,说:“谢谢你老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港湾!”
陶郁突然的躁红了脸。
她一直认为丈夫不善表达情感,是冷俊型的男人。这些年头,即便是在新婚燕尔之际他都不曾说出过如此深情缠绵的话来。如今,突然这样,她反倒有点害怕起来。

“你怎么啦?会不会病了?”
“你看你这老婆子----”他很气闷地回了她一句,轻轻的在心里摇了摇头:“难怪说,女人不风情是男人最最失败的事儿!这何尝只是对牛弹琴?这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好好的气氛也会弄得没啥兴致来,----”
见徐强子不高兴,她突然低低地问:“不高兴啦?”
“没有”回答已经很冰冷。
“你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徐强子干脆起身朝屋里走去。
陶郁忽尔迷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呀?明明好好的,怎突然间就这样了?是他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他的生意又出现问题了?
不对。如今的徐氏集团可说是中国大陆数一数二的公司,且不说公司里所拥有的固定资产,就单单冲他与世界的接轨。若不是真有大风大浪,这公司还真不是轻意可以被摧垮。那么,他是因为什么呢?
就因为刚才她的话?可那不就是随便一问吗,用得着发这样的脾气?真是应了那句,越老越小,老来还童了。
她在心里轻笑了一下,一种甜蜜涌了上来:“今晚好好补偿他!”
倒是她的儿子,这回儿又跑去哪了?刚刚她正是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的,没见人影。看到徐强子,才又过来想问问他的。只是该问的没问,没问的反倒问了。这不,也就落得个两头不是了。
“老徐,老徐,----儿子去哪了?”她跟在徐强子的后面,一个劲地大呼。
“我哪知道,或许又出去散什么步了吧?”
不知是为什么,徐强子的脑袋里忽然有什么敲了一下,原本到嘴的话却成了这样子。他不是想瞒陶郁的,可是,----他的心里乱乱的,脑子里象一头野草,乱七八糟。是不是真的老了,精神开始晃惚起来?
“哦,你没有问他去哪里?”
“没问,你不是不许我问嘛!”
“我哪有不许你问,我只是不许你在孩子面前发脾气。这孩子打小就怕你,就象老鼠见到猫。”
“可不呢?我这只猫如今不成病猫了嘛,老鼠发威了也是正常。”
“真是两小孩,----”陶郁笑笑:“我呼他去!”
“别,----”徐强子一把按住电话说:“你不是说孩子都三十有余了,该给他个人空间了嘛,我正学着呢,你倒好,反倒要破坏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陶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讷闷道:“你真可是变得快呀!这不,子郁才回来三天不到,你整就脱胎换骨了。叫我说你什么好呀,老徐!”
“老婆说的都是纲领。这些年老是你听我的,我也想试着听听你的,不好?”他将双手放在陶顾的肓上,语重心长的模样,真真是让陶郁如坠云雾。
她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坏坏地望了望徐强子道:“说吧,有啥事求我?从没看到过你这么温柔过,还说什么老婆说的就是纲领。我一下从一平凡人变成了毛邓主席了不是?”
“你是我们家的主席!”徐强子继续恶心。是的,他的确恶心,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何况是陶郁呢。
难不成更年期了?她心想。
隔天就从医生那里开了一堆的更年期间要吃的药,还有一些如何让人度过更年期的书。一股脑儿的堆在徐强子的办公桌前。并很认真担忧的嘱咐:
“老徐,你一定要认真的吃药,还要配合着看这些书。”她边从包里往外陈列东西,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徐强子。见他一脸严肃,甚至还有很不耐烦,她更确信徐强子到了更年期了。因为,从书上介绍的种种状况来讲,无疑徐强子样样都符合。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为他买的这些形形色色的更年期药丸,书,还有一些音乐磁带。他不知是感到好笑还是感到悲哀。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灵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原本好不容易对她的那点愧疚感就随着这么些东西一同流失了。
“男人与女人最悲哀的不是不能结合,而是即便结合了,也不能在一起!”这是韩星蕊说过的话。那是在一次课外活动之后,他们几位男女同学一直沿着小河边缘一直往校园里走。不时的探讨一些人生,宇宙,命运之间的话来。最后还是一位女生的恋爱问题谈论的最为激烈。最后仍是韩星蕊最为智慧,一语道破梦中人。只是,当时的他是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深义的,更不明白,为何她会说,最悲哀的不是不能结合,而是即便结合了,也不能在一起。他当初只以为,是结合了,又两地分居了。他就是这么理解的。因而当时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谈的问题,至少在我的身上是不会出现的!”他的话一出,她就转过那双美目,深深地望了望他一下,道:“希望这样的情况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不要遇到!”
他当时为此得意了几天,以为他的话格外的出彩,博得了韩星蕊的青睐。事过境迁,他才终于明白,当时韩星蕊话里的真意。她之所以没有反驳,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她不想让他难堪,何况这些东西是要个人体会的,理解不了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今天,他突然望着妻子这么一股脑子的向他推荐更年期药、书、磁带的时候,他突然间就想起了那句话,也就突然间明白了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星蕊不过是说,结合了**有啥用?精神的不结合才是最为可怕的!!
惭愧呀!脸红呀!忽然,他非常不自在起来。为曾经的稚嫩,更为曾经的那点无知!
于是,他背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深寂的天空,一行清泪就这样莫名的掉了下来。
“你在哪里?星蕊”
他在心里痛苦的呼唤。
没有人能体会他的痛!正如没有人能了解这样的情怀!一个埋藏了几乎整整一生的梦,突然间伴随着儿子的爱恋而浮了上来。正象那巨快要溃难的腐尸,除了主人自己,谁也没办法再辩别出其美来。
陶郁一直站在那里。她没有走,任随着丈夫的情绪翻滚。多少年都过来了,何况这一刻呢?她一贯的原则就是,当一赌无声的墙,而且还得面带微笑的墙,等待着雨过天晴。
然,今天的她却错了。
她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浅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当年的她犹有鲜嫩的皮肤,樱红而性感的小嘴,丰盈的身段。而今呢?岁月明显的爬上了她的脸,不论她再怎样扑满化学粉,仍就掩饰不住象桔子皮一样的皱折。身体已经发福,原本就丰盈的身材如今却象一个发孝的面包,站在那,简直就是一只木桶。尤其是今天,她仍就穿着那身蓝色的花边旗袍,尽管看上去贵气而大方,可是已经没有啥美感了。
可是,她却站在那里,浅笑吟吟地,像一只微笑的木桶。
徐强子慢慢地转过了身体,一照面,发现她还在原地没动,一股无名的怒火就象夏于晴朗天空里突然而至的那声杂雷:“为什么还不走?我会记住得,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就是嘛,我是按照医生的方子开的药,吃了会好的。”
“好什么好,你不要在这里就最好!”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带着一股逼人的热浪喷上了陶郁的脸。她悠忽间明白,原来丈夫的不开心,反常,不是因为更年期,而是因为她。
因为她站在了那里?
她愣愣的,不知所措的,脑子里一下就变成了空白。
她感到委屈,一种被忽视的委屈。她不是没有情感的,不是没有自尊的。她有,只要是人,就会有。她不过是太爱那个男人,爱得不在乎自尊了。可是,今天,她却忽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这种痛随着那一声嘶吼汹涌而来,她想不在乎,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样一来倒把徐强子给难住了。他从未看到过陶郁流泪,哪怕是在那最最艰难的岁月里,她从来都是只有笑脸。不论他怎样忽略她,不重视她,她永远就是笑。她的笑已然成了他家里的那盏灯,时刻照耀着他回家的路。可是,今天,她哭了。他突然感到一种悲怆,那是苍海桑田之后的顿悟。他走了过去,轻轻地将她拉入怀里,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一直都犯错,你就原谅我吧!”

她哽咽的叹了一口气:“我啥时候会不原谅你!你就是我的一切呀!”
古有语之,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对于陶郁而言,徐强子就是她头上的那片天。她从来就不敢违逆"天意",换作话说,谁又能真正去违逆天意呢?
女人总是宽容的,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女人不宽容又能怎的?年老色衰不说,就那么点日子了,还图个什么呢?
平安,健康就是福!关于爱情,那不是能够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何况,她还有那么个出色的儿子,够了,老天对她不薄了!
荣华富贵,哪样她没有得到?做为女人,她并不失败!可是,身为妻子,她是失败的!她用尽一生的心血仍就抵不住一个女人的花容月貌,如何不失败?
她不是不明白这点的,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世!生活糊涂点没什么大不了,糊涂是福呀,她牢记着母亲的话。
于是,她糊涂了大半辈子!
怎么间就突然不糊涂了呢?还是女人的那口气吧?闲气,闲气?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会翻腾着一些事情出来,然后那些自以为不在乎的东西却又生生的摊倒在了她的面前。
她余下的日子还有多少?
可想而知!如果前半生糊涂换得了这身富贵荣华,余下的日子,她希望出一下那口闲气。然,她知道,在徐强子的面前,那永远都只是个希望罢了。
她已经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当一赌无声的墙,就象徐强子也一样,他虽然很勉强,但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一赌无声墙。
日子就是这么过出来的,那些年青时候的幻梦就象陈列在橱窗里的娃娃。毕竟,只是个娃娃,真要弄到手一起过日子,那还真不一定能够有如此的合拍。
徐强子这么一想,似乎先前的那点伤感也没了,心情一下就象春天的阳光,舒适又宽慰。当然,他不只一次地这样宽慰过。
第二天,他结婚以来第一次拉着老婆去逛街,买衣服。并且办了两**身卡。于是,一到休息日,他们就会手牵手的一起去健身房,然后再痛快淋漓地漫步回来。
终于,有天。
那天微微的下了点小雨。大概是国庆节前后吧,他和陶郁正从健身房里走出来,正准备去肯德基吃点什么东西,就在他迈进肯德基门内的时候,一回头,发现了马路对面的有个身影,正优雅从容的向他的方向走来。他赶紧一扭头,仿佛不这样做,他就会被那目光活活的烧死。
等他感觉心跳稍微平静了点,再转过身的时候。眼前匆忙的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了那个身影,他不由的一阵叹气。
即是庆幸!更是遗憾!还有那么点肉刺的不舍。
不错,他看到的正是韩星蕊。
张雨欣就是她的女儿。她能在这个城市出现,不过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女儿正需要她来照顾,于是她就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女儿的怀抱。
徐强子看到她的当时,她正准备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接着,她就急忙赶去了医院。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正如徐强子一样。他一样怀疑是他自己的老眼昏花出现的幻觉。他哀叹了一下之后,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仿佛他咬下的正是韩星蕊那白嫩而匀称的大腿。
于是,陶郁也跟着咬了一口鸡腿。
不大不小,正是她千百万次在梦中希望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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