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逆 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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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利品一样被提着丢到马背上。可以听到将士的阵阵呼喝,宝儿牵动嘴角但笑,有什么好庆幸的?当真把我当黄龙了?如此得到我就能坐享天下?
愚蠢!
马颠簸的厉害,五脏六腑像被丢在锅里翻炒似的难受,宝儿难耐的呕血不止。
夏少煌一把揪紧宝儿头发,孩子顿觉头皮要被生生扯下一块:“朕警告你,若再把朕的皇袍弄脏,那两个死囚马上就地处决!”
听罢一口血又涌了上来,宝儿不敢吐,下意识的将手掌塞入口中,硬是将呕血生生咽了回去……
他那样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腾?待夏皇发现不对劲,那孩子早已休克多时。
周身透骨冰寒,宝儿艰难的睁开酸涩的眼睛,可眼前如雾朦胧,叫他无法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哟!醒拉!”
“快!快请太医!”
“小邓子!还不去禀告皇上!”
“别乱撞!药都洒拉!”
……
四周莺莺燕燕,纷乱嘈杂……宝儿讨厌宫女细着嗓子的娇作,更厌恶太监吊着脖子说话的拿腔拿调。好想把那群聒噪的家伙都赶出去,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就是难受的皱起眉头……
一双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大手,扶着他靠上曾经日日相依的胸膛……
炎……?
宝儿一阵恍惚,眼睛辣刺刺的疼,却还是努力睁开看着身边人……
石蓝色五团狮绣大氅,月白裹带,玉髓蟠螭纹冠,天青点翠宽抹额正中嵌着一颗墨色梅花玉……此时的苍炎,比以往见过的任何形象都更俊朗。
苍王……
浓浓的药腥味叫人作呕。见宝儿说什么也不肯先喝药,小太监机灵的端来一盅热汤。
苍炎就着瓷勺吹凉了喂宝儿,鸡汤很鲜美,入口却苦涩得紧。吞咽的时候,宝儿感觉喉咙里像塞着一把枯草朽叶,又刺又麻。
不过五六勺的汤汁,就已像灌满了胃。宝儿别过头伸手推开送到嘴边的汤勺,一勺热汤全洒在绣锦被褥上,有少许溅到手指。苍炎迅速低头含住宝儿烫红的小手,一根根的指尖细细的舔拭……他的唇舌比汤汁更灼,神色煽情,宝儿从未见过的……
“够了么?”淡漠的望着苍炎,宝儿声音扭曲得可笑,鼻音带着气声涩涩,快跟离夜刀的破锣嗓子并驾齐驱了。却是没有那人的中气十足,徒剩虚弱无力……
“斯琴魅月和孔麟都脱逃了。朝戮堂的几个据点人去楼空……”苍炎松了口,神色怪异:“仇天行果然不愧为一只老狐狸。”
宝儿收回手,下意识的在被单上轻轻摩擦,仿若未闻。
“……宝儿……可恨我?”苍炎双手撑在孩子身体两侧,脸贴的很近,瑿珀般幽暗的眸子透着诡异的绛紫。之前宝儿一直以为苍炎动情的时候,眸子会转为浪漫温情的紫色,此时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映着血光的黑,往往会被人误认为神秘……
“不恨。”他淡笑着别过头去:“我恨我自己。”
苍炎面色沉痛,看得宝儿不禁笑开了:“倘若苍王的脸天生就是拿来做戏的,但请饶了我……”他一副陶醉状的伸出手,在男人温热的脸颊边暧昧的抚摩:“那个面具真的太适合你了,以后,都戴给我看好不好?”
未及收手,便被粗暴的吻住。宝儿虚弱得厉害,身子微一颤抖,便软软的倒在了苍炎怀中……
片刻后醒来,老太医正在给宝儿把脉。夏少煌坐在太师椅中翻阅着手上的折子。而炎就立于他身侧,烛光明灭,青色鬼面笑得狰狞。
“怎么样了?”见人转醒,夏少煌合上奏折起身上前。
老太医蹙眉摇头,长叹一声:“轩辕公子脉沉细数无力,长期积郁于胸,肝失疏泄,脾失健运,心失所养及脏腑阴阳气血失调,气郁化火、血行郁滞……现今因燥热伤肺而咳,胃热壅盛而呕血……只怕是……”沉重的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少废话,说明白点!”夏少煌很是烦躁:“朕只问你会不会死!”
老太医惧恐得战战兢兢,扑倒在地连连磕头:“禀皇上,以现在公子的症状,需及时双补气血、填精补髓……如此天天用药物吊着,怕是也熬不过弱冠之年……”
听了这话,倒是当事者最无所谓。
夏少煌捻了捻手指状似随意道:“九皇子身子娇贵,这些个粗奴怕是无法周到,要不朕把当年伺候你丫头给叫来?”
宝儿没有支声,默默的合上眼睑意表拒绝。
“看来,非要两个贴心的才满意咯?”夏皇拍了拍手,一群宫侍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犯人入屋。
“公子!”夜刀一见宝儿就不顾刀架脖子直冲了上去:“他们可有为难你?”
宝儿想起身,可是没力气。苍炎要扶他,却被孩子一句冰冷的“别碰我!”阻了动作,双手在空中犹豫了片刻,终是尴尬的收了回去。
宝儿回望夜刀,苦笑着摇摇头:“还说我呐……你们呢?伤得严重不?”
夜刀见孩子连说话都累得喘息不止,心疼得眼睛都湿润了:“还能比你差吗?”
释然一笑,宝儿目光转向夏皇:“这个‘人情’,你要我用什么换?”
“做朕的‘黄龙’。”
这直白贪婪的要求,叫宝儿嗤之以鼻:“也不论我是于不是,只要‘做’就可以?”
夏少煌哈哈大笑:“果然聪明,朕要的,就是一个摆设。”
芳草地,碧云天;
伏虎少年走天涯。
情难以,更那堪;
壮志凌云谁与共?
一腔爱,一世恨;
是非难解离生灭。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孔雀于枫叶飘零中翩然起舞。歌声清朗,虽仅折枝为剑,仍能舞得一身豪气凌云。
宝儿卧在廊前泼墨,将刚柔并济的舞姿取段绘于纱纸上。夜刀按吩咐做了走马灯的架子,正忙着糊纸。

侍女端来了汤药,宝儿胃不舒服难以下咽。夜刀看着孩子努力吞咽又屡屡作呕的痛苦,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早该察觉的……若是谨慎点就不会害得您这样……”
宝儿捧起他低垂的脸,微笑着撅嘴:“什么坏毛病,跟你八秆子打不到一起的事儿也要往身上揽?”
“夜刀的命本就是公子的,以身护主是夜刀的责任……如今却害得您……”
“胡说!”宝儿合掌轻拍他双颊:“真要计较起来也都是我的错,白白令你们受了牵连……”
夜刀张口欲驳,却被一掌捂住了嘴。
“你们都不知道……炎与我初遇时,身份是个随军劳奴……”
夜刀双眼欻的睁大,宝儿笑容惨淡。
“我夜夜与他共眠,又怎察觉不到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奴印……虽然总是装得憨傻愚笨,那一身的功夫却是一个普通军奴能有的么?很多时候,他都太过镇定了,镇定得叫人胆寒……”眼睛里氤氲着一层薄雾,整个人逐渐的颤抖起来:“若不是我贪恋他的温柔……若不是我愚蠢的报有那一丁点的幻想……若不是我……”心肺一阵灼烧,话没说完竟又开始大口的呕血。
“宝儿!”夜刀紧楼着激动的孩子,破裂之声音跟着一起颤抖:“别说了,别说了……都过去了!”
绘着剑舞的走马灯挂在庭外门梁上。好似孔雀化身的烛光精灵,星夜下,翩翩曼舞。
二人突然警醒,下床操手身边能做武器的东西揣在怀里,齐向门口移去。
细声惊动了宝儿,他睁开惺忪睡眼望向窗口。一缕异光划过,竟见夏少煌托着走马灯向这边走来。
不理会身旁两人警告的斗气,他跨在门槛上,拨弄了下手中支支转悠的彩灯:“这东西你怎么弄的?怪有趣。”
“消遣用的玩具而已。”
听到这没有情绪波动的回答,男人只一笑了之:“原先只觉九皇子擅长高山流水的风雅,不想你笔下的人物,要比宫里画师更传神几分。”
“陛下过奖了。”
“近来养病也算清闲,给朕也画上一幅如何?”语气中透出不容回绝的霸道。
宝儿微微敛眉,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画出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他不是不想画,只是心中有痛,难以下笔……
哥……
夜刀看出宝儿的不情愿,想要阻止那人强求,却见孩子微微挪动了身子下床:“皇上若喜欢,我画便是。”
展纸砚墨,孔雀给孩子披衣点灯。
宝儿手握画笔深吸秋夜露寒的空气,从脑海中捕捉属于某人的影子,入目,竟是童年初见的场景……
五官细致勾勒,秀发大笔挥洒,他擅长在最短的时间内捕捉人物的外貌神态,于泼墨的朦胧意境中将眉目间流溢的卓然风姿瞬息跃然纸上。
收笔,但笑,孔雀和夜刀都已痴愣当场。
——温润如玉的少年,柔顺的短发迎风轻扬。谪仙般脱俗俊雅的眉眼含笑而媚,淡淡的,悠悠的,圣洁如云,不染一点尘埃……
宝儿眼前炸开片雾朦朦的幻像——秋落凡由画中优雅的走了出来,在那爬满了月光花的墙角温柔的抱起一个圆嘟嘟的娃娃,白皙纤长的手指柔昵地抚过脸颊:“我的宝宝回来了。”
哥……我想回家……
失神中,突然被夏少煌单手掐住了脖子:“说!他是谁!”
“放手!”二人回神齐向暴怒的夏皇攻去,又因宝儿受制不敢下死手,只能扣压其命脉僵持不动。
手腕被扣,夏少煌吃痛,刚一松手,夜刀就抱着孩子闪退一旁。他二人一个眼神交会,孔雀左手中徒添了一支银筷,直向夏少煌的后颈刺去!
血色飞溅,在如墨的夜色与昏黄的烛光中开出瑰丽凄美的死亡之花……
“孔雀!”宝儿嘶喊着要冲上去,却被夜刀紧紧抱住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巨刀从女子胸口抽出……似是将她的灵魂一同抽了出来……
——刀锋转了个半弧收于身侧。镇定如山的傲然,青色鬼面……苍王·夏炎!
“愚蠢!”夏少煌狠狠踢向倒在血泊中的孔雀:“竟妄想弑君!你胆子不小!”
孔雀手捂伤口艰难的支起身子,了然的眸子直瞪苍炎:“果然……苍王……就……是你……的……影子……”字句间,口中鲜血不停溢出。
夏少煌冷笑:“本王若没影子跟随,又怎会只身来见你们?你活腻了,朕可没!”
“……呵……我只是想赌一下……看看……夜杀和……影子,哪个……快!”
“死到临头还嘴硬!”夏少煌一脚踹在孔雀脸上:“把这贱人的牙砸了,四肢砍下来,浸尸坛里去!”
“不!不可以!”
宝儿受了惊吓,嘶哑的声音居然变得像鸟鸣一样细微。
苍王的刀翻转寒芒,直向孔雀的右手劈去……
“不要——!”
宝儿的惨叫混合着刀刃破骨的声音,孔雀毫无畏惧的死盯着苍炎那狰笑的鬼面,她连一声吭气都没,血泊中的断臂似乎并非是自己的一般。
“住手……不要这样……我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对她!不要——!”宝儿心揪得像要被撕裂一样。胃里火辣辣的,流泪哀求中,不住呕血。
鬼面无动于衷,毫不迟疑的举刀又落……
“不——啊——!!!”在夜刀手稍松弛的当口,宝儿挣开他直扑向孔雀:“雀儿,雀儿!你别死!别死!雀儿!求你别死……”
“公子……”孔雀看着孩子的眼神宛转柔和:“麟儿……就拜托了……”
宝儿泪流满面,拼命摇头:“你别死!雀儿,我不要你死!”
突然一个抽搐,孔雀面色煞变:“公子,莫要……再……执…迷……苍……”未完,便已香魂归天……
“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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