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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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韩家的闹剧也已平息,仇天行心情不错,穿得像只大孔雀似的来到宝儿房中。
宝儿正与孔麟就着松糕喝浆果茶,回眸一瞥险些被喉咙口的甜汁呛到奈何桥。
“我的娘厄!你想谋财害命啊?”宝儿罐下一大碗清水方止了咳嗽,挂着眼泪又怒又笑又怨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仇天行摸摸脸,没觉有什么不妥。
孔麟恭谨的行礼,淡淡唤了声:“老爷。”
宝儿拉着孔麟袖子微咳着嚷嚷:“你们看他这样不长针眼吗?”
孔麟没理解,投去疑惑的目光。
宝儿仰天眼睛一翻,情不自禁的念了句:“MyGod!”
“……卖,噶?”仇天行没听懂,压下一边眉毛奇怪的瞪着宝儿。
宝儿投去无可就药的眼神,爬起来走到天行一字一字郑重其事的丢出三个字:“脱·衣·服。”
三字音落,轮到孔麟在一边咳得昏天黑地。
仇天行总算明白宝儿意思,不过也没妥协:“今晚带你去楼里玩,众目睽睽,我这个楼主穿的太寒酸了岂不叫人笑话了去。”
宝儿嘴角一抽:“你现在已经很‘笑话’了!”
两人就着衣服饰品的多少争论了有一个多时辰,太阳都要下山了。
银绣竹纹的茶色长袍系上三寸宽的青玉腰带,细长的坠玉金链松垮垮的缠在腰带上悬坠出几个雅致的弧旋。
宝儿拍拍小手,满意的欣赏着经由自己强行整改的某白痴新形象。
仇天行垮着张脸,看向镜中人一身清风飘逸的潇洒风度不禁愣住了。
他差点没认出自己。
寒酸吗?一点也不,反觉风流倜傥,俊朗洒脱……
在肚子里捣鼓了一周天,仇天行把这最终归功到自己“天生丽质”。
宝儿气不过,飞起一脚蹬上姓仇的**。
——与白痴是不需要用言语沟通的。
仇天行是开妓院的,万怡楼经营十余年,已是全国最具规模化的风流场所。当然也是他情报网的根据地。
朝戮堂乃暗杀组织,经营的事项颇为复杂,这些介绍性仇的只是一笔带过。
宝儿全不当回事,只一味追问妓院有什么好玩的。
“今晚难得‘三小姐’齐聚一堂,只要你这混世魔王不给我闹事,乖乖的寸步不离本座,等会就让三小姐为你一人尽数献艺。”
宝儿兴致勃勃:“三小姐,其中可就有麟的姐姐?”
仇天行不置可否的笑着坐下:“呵呵,南国三大花魁,到时你见识了就知道。”
苍言在大家一笑一搭间进屋,知道宝儿要出去玩,便取来衣物,正是仇天行为宝儿定制的女装。对外,宝儿依然是仇俯的作客苍紫。
宝儿套上喇叭袖圆角小短袄和装饰有活动式剑形绣片的凤尾裙。袖长七分,裙长及膝,露出好大一节的玉腕秀腿。足登凤头丝履,乍看整个人玲珑可爱得紧。
天行贼目盯着宝儿,嘴里啧啧念念有词:“可惜,可惜……”上前咬着耳朵戏谑:“怎么偏生不是个姑娘家……”话没说完,已吃了宝儿扎实一拳。
苍炎显然不高兴了,拉了宝儿过去,披上件狐裘饰边的宽大罩袍。抱在怀里直把人裹得密不透风……
星辰漫天,刚下马车,楼里的老鸨就晃着水桶腰大笑着出来招呼。
“哎哟,仇老板,您好些日子没来了,姑娘们都想您的紧!上次韩老爷的事情,真是闹得楼里鸡犬不宁啊!”边说着,那细窄的贼目已经向宝儿那头瞥过去。
“我今天带朋友来看看热闹,你回去招呼客人就可以,我朋友自己招待。”仇天行说着就主动引二人进去楼。
老鸨笑着离开,边走边时不时的回头瞧,目光流连在苍炎身上。
苍炎表面酣傻,不言不语正经八百的样子却有不输豪门将相的气魄。老鸨混在风月场所那么些年,一双识别男人的火眼金睛早已炼就得炉火纯青。见着好男人,自然就露出垂涎三尺的馋相。
进了大门,方才知仇天行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名气。不仅一大群如花似玉的俏娇娘如众星捧月搬的簇拥围绕,连在座的诸多恩客都上前殷勤的套近乎敬酒水。仇天行应接不暇地尽量逐一招呼。苍炎将宝儿护得严实,却还是挡不掉少数乘隙探来掐娃儿嫩脸的纤手。宝儿被掐得两颊生疼,察觉苍炎身子又硬又烫,想来也被吃了不少豆腐。
终于进了独间包厢,宝儿脱掉罩袍抱怨着刚才的混乱。
“烟花之地,你当是军营么?”仇天行笑着招呼小侍将酒水果品摆开,又从盘中取出一个果脯塞到宝儿嘴里。
“香妃糕!”宝儿见着眼熟的点心,兴高采烈的抓来就啃。
“哦,这个呀……”仇天行看了看糕点,眼中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就着陈年的桂花酿,味道独具,神仙难享。”
“真的?”宝儿塞了满嘴,话都被他吃了大半听不清楚。
仇天行清风一笑,招呼着小厮上酒。
醇香的桂花酿,馥郁甘美。宝儿浅尝果然非同凡响,一口糕,一盅酒,吃得不亦乐乎。
一壶下肚,方觉酒劲上来。头晕晕的,双眼迷离带雾,皮肤映上薄薄红霞。
仇天行乐滋滋的品酒笑道:“小孩子不会喝就别逞强。”
楼下传来老鸨的几声吆喝,吵闹逐渐减弱。宝儿他们那座对面台间后方的纱幕略微扬起,走出一位有如出水芙蓉般高贵优雅,华而不娇的幽紫倩影。她的出现,令全场顿时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被这清冷之姿冻结了一般……
纤长的身影隔着水晶珠帘向前方恭敬的行了一礼后悠然坐下。
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的琴乐顷刻流溢,魂牵梦萦,缭绕不散。
“那弹琴的是谁?”宝儿带着醉意,朦朦胧胧的开口。
“三小姐之一,人称‘天籁魔音’的斯琴魅月。”天行微笑着回答后,招手唤来守在身后的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便点头离去了。
珠帘摇曳,好似湖水波光粼粼,又如春日细雨迷蒙。帘后纤秀的身影随双手熟练的摇、抹、挑、勾、按、颤、滑、撮,轻巧律动。此情此景,不禁叫人联想倚风娇怯的雨中青莲,孤高圣洁,可望而不可及。
华丽流畅的弦音清冷淳净,幽怨飘渺,无酒自醉……千古独消魂。
人间有笔应难画,雨后无尘更好怜。
一曲闭,喧闹又起。
“阿紫,过来”仇天行招呼宝儿过去。
“恩?”宝儿才刚起身就被他抱起来转向门口。

珠帘沙沙,三位曼妙女子优雅的倾身而入。为首的正是先前抚琴之人。
“参见少主人!”三女子一起欠身行礼。
“阿紫,这就是之前本座提过的南国三大花魁,也是万怡楼的‘三小姐’。”走到三位女子面前示意她们免礼:“天籁魔音——魅月;醉舞霓虹——红蝶;剑器万方——孔雀。”
魅月——身着宽袖暗紫小袄,流苏金绣云肩,月华长裙,粉妆黛眉,清雅冷魅,闭月羞花之姿倾国倾城!
红蝶——一席艳红纱裙及地方休,柳腰款摆窈窕婀娜,随风轻扬的披帛使之看似飘飘欲仙,如梦如幻。好一个红裙妒杀石榴花的娇俏女子!
孔雀——她就是孔麟的姐姐。不同之前二人的优雅柔媚,亦柔亦刚。中性色彩浓重。衣着上没有刻意强调纤弱身姿,银缎素绣,褐金阔镶边的长衣下围着金丝彩秀的鱼鳞马面百褶裙。更显身形纤长,线条简朴平直,乍看貌似一位翩翩公子。她以孔雀翎代替金钿装饰发髻,独到之处脱俗雅致。
“少主人,这位是……”魅月与另两位会意,面向宝儿温婉一笑。
“她叫苍紫,那位是她兄长苍炎。他们最近在我府上作客。”
宝儿礼貌的向三小姐打招呼。
“多标致的姑娘!”红蝶上前兴致勃勃的摸宝儿小脸,三两下后居然捏揉着把玩起来:“哎哟,好生嫩滑!这脸蛋儿像能挤出水呢!”
宝儿痛得龇牙咧嘴,还好仇天行及时拍掉肆虐在他脸上的玉手:“不知轻重,小心被狗咬!”
宝儿本还对天行心生感激,不过听那话……怎么就觉得另有所指呢?思忖了下,猛然惊觉!手伸到姓仇的脖子后,指甲狠掐颈上嫩肉。
“哎哟我的妈耶……你还真咬啊?”他痛得把宝儿丢下,不顾形象的抱颈直嚷。
“你自找的!”宝儿愤愤丢下一句,饶过他身后去找苍炎抱。
四下的仆人小厮都低头憋笑,他们自打跟了这个主子起就没见他这么没形象过。
“好耶!少主人今儿遇克星了!”红蝶拍手娇笑着火上浇油。
天行怨愤的瞪向宝儿,宝儿毫不客气的回赠个鬼脸,逗得他好气又好笑:“蝶儿、雀儿,今天你们不必招呼客人。”他转向魅月:“把你们的牌子都摘了去,老鸨问起来就说我的意思,今晚就陪阿紫玩吧。”
魅月淡淡应声后行礼退下,另外二人显然还在诧异中没有回神。
“少主人,您让我们今晚都陪这孩子玩?”红蝶要进一步确认自己没有耳背。问话间,一双惊异的杏眼像研究怪物似的上上下下把宝儿看了个彻底。
“其他的姑娘本座也不放心”天行默许的点头:“你们两去准备下吧,等会让阿紫看看蝶儿的红袖欺霜和雀儿的游龙剑舞。”
楼下喧嚣此起彼伏,表演的舞台挂满红绸披上雪纱。可以听到人们惊叹的唏嘘,宝儿疑惑的看向天行,他笑着告诉宝儿,即使帝王将相所求,三小姐也不会同日演出。这是一责不成文的规定,今天是为他一人破例。
看着小厮们将巨大的金铃系上红绸,宝儿心中泛起一股悠悠的惆怅……
左手腕上空空荡荡,前世的自己,这里戴着一串红绳精编的银铃。
“戴着这个叮叮当当的,真把我当小狗了吗?”嘴上不饶人的抱怨,心里却甜如饮蜜。
是那人亲手做的,有什么礼物能比它更称心?
“我在这里施了‘魔法’,无论宝宝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原本以为只是秋落凡逗人开心的玩笑,在遭遇一次绑架事件后,丁香凝终于明白了那人的用心。银铃里有一个微型追踪定位器。
灵魂阴错阳差的落到另一个陌生大陆,哥哥的‘魔法’,再也不能创造奇迹了……
失神间,震天的掌声和欢呼唤回宝儿思绪。回头望去,舞台已经被装点妥当。节目已经开始了。
丝竹轻扬,一串清脆悦耳的铃音引出跃动如火的仙影。红蝶双足各佩上三串纯金脚圈,随着她的旋转跳跃,时而细碎时而响亮。丈长的红袖在空中翻飞,如夕照云霞,流光异彩。瑰姿玮态,晔兮如华,似那多情的瑶姬,朝云暮雨,惹人怜爱。舞至**,细白性感的裸足踏稠飞跃,踢响金铃伴入舞曲。此等轻盈姿态,世所未见。
红蝶刚下台,就有十来个大汉抬着九个大小不一的铜鼓陆续上去,将其逐个排列开。最大的四个人都环不住,小的一个人刚好抬起。铜鼓西周都装饰着复杂的浮雕图纹,红色的长绸拦腰将那些大鼓都缠上,缀着金铃的绸子被撤下。洪亮的钟鼓声悠悠响起,孔雀手持长剑,在一片欢呼声中跃上鼓面。
一旁的钟鼓伴奏只在**处偶尔助兴。孔雀脚上特殊做工的鞋子代替鼓槌,翻跃中踩出别样振奋人心的鼓乐,声声如龙吟。舞姿时急时缓,剑气凌然,似是神龙遨游八荒,天地皆为之旋转动荡!一位妙龄女子,舞中的豪迈英姿,绝不亚与任何驰骋杀场的勇者俊豪!
“怎么样?喜欢么?”仇天行津津有味的品着桂花酿,挑眉询问宝儿意见。
“太棒了!”宝儿赞不绝口,直道三小姐是神仙中人。
“喜欢就好,今晚玩得开心点。”他倾身上前挑指刮了下宝儿的脸继续说:“要知道这世上,除了本座,你是第二个得以‘三小姐’同时作陪的人哦!”
“不,还有炎呢!”宝儿双手勾住苍炎脖子促狭的笑着。
“呵呵……他是沾光……”说这话时,仇天行的笑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好象肌肉活动失常一样。
宝儿但笑不语,似是醉意正浓,没人可以抵制得住这种邪魅如罂粟花开般叫人琢磨不透的神秘蛊惑。
“在天行哥的府上也住了好些时候,阿紫,也该送一份迟到的‘见面礼’了。”
仇天行放下酒杯,定定的望着宝儿。
他忆起一则尘封的预言,一个关于某位香消玉殒的姑娘与其遗子不为人所知的预言……
——凤凰命多折,子孽乱乾坤。
那个无名的预言者现在何方无人知晓,来去清烟一般,留下几句惊世骇俗的预言后就随风消失了……
仇天行从最初的抗拒不信,到如今的愁思郁郁,所得所失皆中了那人预言。他不服命运,却又无法逃避的深陷其中……
凤凰的孩子,焉为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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