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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梧等人也看呆了,谁也没想要杀镜婆婆,可是却要了镜婆婆的生命。金铃老母负疚的一声哀叹,说不出话来。羽扇纶巾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镜婆婆尚还风姿万千的躯体。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很沉重。
紫莹抱着镜婆婆的尸体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泪流满面,扬头看了看模糊的东海神剑及金铃婆婆等人,却不知该作出哪种表情,复又垂下头,手指久久的抚摸着镜婆婆尚还年轻的脸颊。一阵风过,天边乌云涌起,树叶沙沙作响,而后落下树叶的雨,风在呜咽吗?天在轻泣吗?树叶奏出的是不是一个美丽的生命的挽歌?
东海神剑等人无比后悔,确切的说,他们虽然知道邓心侠抓紫莹的目的,私下的心底里却并不赞同。只是惯性的信服让他们相信邓心侠抓紫莹或许别有一番好的用意。金铃婆婆更是不忍的别过头去,只有到了这种年纪才会知道生命的美好和珍贵。
忽然,几道风影疾卷而来。东海神剑等人放眼看去,正是文沉逍与先前的天池五老。他们一时羞愧难当,不敢看文沉逍疾飞而来。文沉逍的心情在刹那间有些莫名其妙的痛楚,他自己也惊觉这丝异样的低落,右眼皮不停的闪跳,他向来不信左眼跳福右眼跳灾之说,可是他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摆脱大批的元兵,应该庆幸才是啊。可是,他忍不住的生出一丝想哭的**。
等看见紫莹跪在地上似是哭泣的抽搐着肩膀时,他猛然心中一紧,那种哀痛之感来的更加强烈,他的呼吸不禁就急促起来,他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一定出事了。果然,他看见了镜婆婆熟悉的绣花鞋露在外面,紫莹紧紧的搂着一个熟睡般的女子。他又看到了那熟睡的女子垂着的手上握着一把精致的铜镜。
“婆婆!”文沉逍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时间步子也乱了,跌跌撞撞的到了跟前,看清楚是镜婆婆,他更加失色。颤抖着手去探探镜婆婆的鼻息,一丝全无,不,不会的,婆婆不会死的。再摸摸她的脉搏,没有一丝哪怕微弱的跳动,婆婆是真的死了。文沉逍一跤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镜婆婆。紫莹泪如雨落。
镜婆婆的双目微闭,唇上含着一丝微笑,似乎残留着一些无奈和不解的味道。风吹动了她墨黑的长发,遮住了美丽的脸颊。文沉逍轻手给她拂开。没有眼泪的凝视,却别有一番咽天泣地的哀悼。孟飞梧等人闭目静候着文沉逍发落,天池五老凝声不语,眼前的场面不用问也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这事情发生的让他们也不知所措。
良久,文沉逍才轻柔地抱起镜婆婆,走到雪流苏跟前。飞身上马,又转身伸出手递给紫莹,紫莹沉重的上了马。文沉逍看了看远方,回头说道:“你们转告邓大哥,我在鸡公山上等他!”说着,策马而去。
风在呼啸,雪流苏神骏的雄姿在风中飘飞,如箭一般射向一个暂时没有喧哗的地方。但那个地方无比美丽,高远而且明净,仿佛不曾染过尘烟的净土。那里是鸡公山。那里是镜婆婆走南闯北也仍不曾忘怀的家乡。
山腰,小溪,清泉;林木,百花,草地;有一声鸟鸣,之后,无数声鸟鸣。
一个新坟如雕塑一般精美,一座丰碑,碑纹有力而优美,墓碑上方镶着一面精致的铜镜。
纸钱似花一样满天飞扬,纸灰也夹在漫天的纸钱中飞舞,纸钱在落,纸灰在升,肃萧,静谧。
草地上跪着文沉逍与紫莹。墓碑上的铜镜里映着两张哀痛欲绝的面孔,泪如雨。
文沉逍无言的沉默让紫莹有些不安,没有哭泣不代表没有哀伤,没有眼泪不代表想要遗忘。文沉逍一言不发的平静让紫莹的心在伤痛之中又多了一丝挂念。
忽然,文沉逍张口,哇的一声,一腔血雨喷涌而出,他身子一软,血雨在空中洒出一道殷红的霞,灿如桃花。血雨落尽,文沉逍有些支持不住的闭了眼,衰弱的摇摇欲坠。紫莹一把抱住他,惊恐地叫道:“文大哥!”文沉逍没有力气回应,全身瘫软在紫莹怀里,一动不动。紫莹紧紧的抱住他,失声道:“文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吧,哭出来会痛快些。”文沉逍紧闭了双眼,静静的躺在蓝天白云下。
翌日,初阳如火。报晓峰上,太阳庄严的缓缓升起。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林。无数条金线射在报晓峰上,像金鸡的艳羽。骄人的鲜红的太阳终于升到了半空中,淡淡的看着大地。
沉静了许久的鸡公山忽地噪动起来,成群结队的人上了峰来。强硕的英豪气息让鸡公山整个的阳武起来。刀剑之光将鸡公山反射的灿烂夺目。一股林木的绿色香味虽淡,却是无处不在,清幽无比。
几百名江湖英豪聚集而立。俱是各派之主及心近弟子。各派都有些残败,但是眼下的聚会却是江湖上几十年未曾遇过的如此齐全的帮派集会。清辽帮早早命人清理了四周环境,此刻,邓心侠一脸庄严的看着场上。没有人高声喧哗,除了风吹树声,再无大音。文沉逍与紫莹缓缓走到场上。二人换了一身雪白的孝衣。与之相反,叹文大师圆寂了,。邓心侠却是一身黑色孝衣。
文沉逍看了看场上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看向邓心侠时,邓心侠想要对镜婆婆的死表示歉意,却终于又忍住了,他看见文沉逍淡淡的含着笑。忽然觉得,或许,事情真的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文沉逍的平静的压抑让他觉到一丝令他自己惶恐的悸动。龙瑛站在邓心侠身后,脸上有些憔悴,此时忍不住轻问道:“沉逍,紫莹,你们没事吧。”文沉逍摇摇头,与邓心侠相视一眼,又错过去。场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很严肃。
忽听一个声音说道:“文兄弟,你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到鸡公山这么好的地方却不叫我一声,叫我们连累你啊。”说话间,俞人笑嘻嘻的走到场上。场上之人见是神偷,也有些好奇,却听俞人好奇问道:“你们怎么会都在这儿?怎么,到鸡公山上游玩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空气又好,你们真会先地方啊。还是你们要在鸡公山上寻宝,?这样的话我就来对了,我们小偷最喜欢宝了,这里有什么,你们找到什么没有,文兄弟,你知道宝藏的所在,快说吧,宝藏在哪儿?我们好去挖啊。”群雄几乎被他说的心动起来,惊疑地看着文沉逍。
文沉逍道:“俞兄,这鸡公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宝,看你需要什么了。在不破坏它的美丽的前提下,你尽管拿。”俞人搔头笑笑,却又恍然大悟笑道:“文兄弟说的不错,这山上的确到处都是宝啊。”这时,邓心侠看了俞人一眼,俞人却冲他一笑,又对文沉逍说道:“文兄弟,你们有什么事?快点说吧,说完了我们去喝茶,师姑娘正在准备茶水呢,她煮的茶一点也不比她的菜差哦。”文沉逍点点头,却看向邓心侠。
邓心侠叹气道:“文兄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文沉逍轻声道:“我想,我没法让我自己改变心意,邓大哥,你呢?”“我也没有变。”邓心侠看着他,二人相视无语。下面群雄早已知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当下在下面也纷纷议论开了。是战是和,人人有说话,始终难以达成一致。
熬不过邓心侠与文沉逍之间的沉闷,龙瑛终于问道:“沉逍,心侠,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综合的办法吗?”文沉逍不语。邓心侠摇头道:“可能其他的事情会有折衷的办法,可是事关改朝换代,没有两全之策。”文沉逍看着龙瑛,又看向邓心侠,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情只能以一个人的想法为行为规则。眼下,此事只能以一个人的妥协告终,邓大哥,我妥协。”邓心侠眼睛一亮。
鸡公山上涌出一团喷薄的云,霎时间遮住了整个山岳。
俞人摊手道:“你们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些?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我想大家心里都很迷惑。”邓心侠看了他一眼,仍是平静而庄重的神情。俞人忍不住说道:“如果你们都觉得难以开口,就由我代你们说了,可好?”邓心侠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俞人点头笑道“当然,小偷一般都知道更多的事情,上至一**机大事,下至邻里絮闻,所以,我也略知一二。”邓心侠点头。

俞人转过身,矮胖的身躯对着群雄。他高声说道:“大家都知道,元蒙当年侵我大宋河山,致使大宋沦陷,汉人被当作下等人看。如今有志之士皆有意复宋,当然,这是每一个大宋子民都应该心中牢记的事情。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大家要先将事情的周遭前后都考虑进去,此时距大宋灭亡只有二十余年的时间,百姓刚刚经过战乱坎坷后的一段休养生息,如今若要战争,虽然带头人是我们在场各位中的有胆有识者,可是真正流血流汗出力的主力军,却是我们最普遍最辛苦也最伟大的百姓。问题摆在面前,总要有个解决之法,各位意下如何,是攻是守?”他扫向场上。一时间,场上哑雀无声。
一个汉子上前道:“文公子,我是崂山派二弟子,向来敬重你文公子的武学造诣。但是,作为一个民族英雄的儿子,你却与敌族公主结为夫妇,我认为极不妥,元蒙侵我大宋河山,有识之人皆当反元,你的所为我完全否定,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一遭失足遗笑千古。”他的话虽说的直白,却极为诚恳,说完后更是凛然无畏的看着文沉逍。
文沉逍想了想,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我爹作榜样,我希望自己会是一个有作为的人,这个精神理想一直驱使着我。二十多年来,我也是和大家一样的希望反元复宋。可是,后来我的想法变了,与紫莹的结合,并不是我拒绝战争的真正目的。因为,我忽然明白,元蒙与宋境相交,正如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大家应该不分彼此。许多年来,两地的百姓之间交往频繁,密不可分。”众人听着文沉逍的话,议论纷纷,文沉逍却继续说道:“也曾经一时性起,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街上询问路人,问他们可愿意恢复宋室,但结果也像我们如今这般存在分歧。天下的百姓是世间最普遍存在的人群,一个国家的存在就是应该为了天下的百姓的利益而建立,试问一句,大家想要反元,为的又是什么?”文沉逍在场上扫了一周。心贤大师与狂丐等人与文沉逍的眼神相接,忽然真正的明白了他的想法和心思,一时不语。文沉逍说道:“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朝代的存在与灭亡,正是他能否给百姓带来安定与幸福的见证和结果,我想,如果我们真的要起来反元,那也应该得到最普遍的天下百姓的一致同意,才能行动,否则,我们的行为又有何意义?难道,我们只是为了正统而去拥护商纣王周幽王而反对赵武灵王的落后则思变和成吉思汗的壮志雄心吗?”
下面众人更加大声的议论,此时,文沉逍的话仿佛点醒了沉睡中的众人,也提醒了尚在犹豫着的人。邓心侠见状,却说道:“我是汉人宋室,我只能为宋室和汉人而活,我不希望父辈的血白流,更不想要过着亡国奴的生活!”他简短的说了一句,下面的人看着他,又讨论起来。一时间,场上热烈无比。文沉逍与邓心侠平静的相视。
“我赞同文公子!”蓝肃突然出现,他走到群雄面前,朗声道:“老夫真大道教蓝肃!”便听有人低声道:“原来是朝廷的狗奴才。”蓝肃正好听见,不怒反笑,道:“不错,一直以来,本教都是附于朝廷之上,不过,本教的心胸却与在场各位一无二样,只是我们异曲同工,所以,我今天敢站在这里”他神采照人,众人一时间也不反驳。便听他说道:“首先,我代表本教向各位武林同道道歉,先教主的手段过激,对各位同道造成伤害,蓝某深感不安,蓝某定会努力弥补这一切。”众人看着他。蓝肃这才肃色道:“我是汉人,经历过宋末的动乱。是时朝君无能,奸邪当道,民不聊生。若问我是想回宋末,还是历元,我想,我会选择后者。”人群中有人问道:“你是汉人,为何却选择后者?”蓝肃笑道:“正如文公子所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只是一时的热血冲动,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百姓。大家请想想,大宋后期已是大限将至,便如一断朽空的老树,定然经不得风吹雨打。而此时的元,虽然也是万物待舒,便是他还年轻,还会成长,他就像一棵苍翠的小树,他将拥有一个走向强盛的过程,根本上来说,他有希望,百姓也因为他的年轻存在着有幸福生活降临的希望!这些年来,大家的生活环境可见一斑。”下面的众人看着他。
邓心侠道:“那么,我们为何便不能换一个汉武帝唐太宗那般有作为的皇上?”蓝肃笑道L:“宋室至今,只有赵孟仍在朝中,但他弃节投元,你们肯拥他作皇帝?”群雄摇头。蓝肃道:“我蓝肃,在天下间建了五座松柏城,城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们肯立我吗?可是,大家不要忘了,历史会把这种行为称为篡权!”众人又是一动,邓心侠也是心神一震。
“高祖也亏鸿门宴,谁家皇帝是正宗!”蓝肃忽然迎风吟了一句,众人一齐看着他。蓝肃笑道:“你们定是以为我大逆不道,可是,试问,何为正宗?在汉之初,汉高祖刘邦与项羽两分天下,最后取得胜利,这才登得帝位,如果是项羽胜者为帝,那么刘姓若有反项者岂非也是乱臣贼子?如此说来,曹孟德又何得奸贼之名?再看我们大宋,当年太祖只不过是一将军,后来黄袍加身,荣登帝位,建立了大宋,那岂非也是篡权?为何我们这些所谓的宋人便是天生的正统?我们大家终身所奋斗着的,又是为了哪家的正统?”言下之意,大为不屑,邓心侠一时间脸色苍白,怔然不语。龙瑛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轻唤道:“心侠。”邓心侠温柔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忽听俞人惊道:“文公子,你怎么了?”众人看去,忽见文沉逍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蓝肃急忙叫道:“文公子,你不能这么去了。”紫莹一时热泪盈眶,她猛然间紧紧地抱住文沉逍,失声哀唤道:“文大哥!”文沉逍轻声道:“我终究是对不住家父一生的英名,终是不孝啊。”邓心侠也急声叫道:“文兄弟,你真傻啊!”当下便要运力给他疗伤。却见文沉逍摇摇头,轻声唤道:“紫莹,紫莹。”紫莹与他紧紧握住了手。
郁茗忽然跑上来,二话不说,一把捏住文沉逍的下巴,文沉逍尚还吃疑之际,忽见郁茗伸手疾送,一粒丹丸已经喂进了文沉逍的嘴里,咽进肚中。文沉逍吃惊道:“郁姑娘!”郁茗笑道:“文大哥,天下间有那么多恶人尚且不死,你又怎么能死呢?这是我金蛇谷的镇谷之宝,大罗丹,功效是少林大还丹的五倍!我爹穷一生的精力才制成了两粒,那次我被小金蛇咬伤他都不肯用呢。”“你背着令尊取来的?”“哪里,我爹让我送来的,他说,他赞同你的意见,只是不愿意亲自来。”文沉逍恍惚不语。
忽然,有人惊呼道:“看,天上!”众人闻声抬头,刹那间看见两条人影从报晓峰顶上飘然而下!众人惊呆了。那二人轻舒双臂,如蝶如鹤,轻衣裹体,添了风动之力与美。仙态悠悠,无比优美,文沉逍二人也看得有些吃惊。那空中飞舞的二人翩翩的近了,是一男一女,二人围眼间到了眼前,轻落下身形,文沉逍与紫莹无比惊讶。那美丽的妇人却已朝二人笑了笑。
邓心侠更加吃惊,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闪在他遥远的记忆中。但他不敢相信,又不敢确认,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场上所有的人都惊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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