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花照水与月貂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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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怎么好乱闯。”少女含笑向两个小童招手,又抬起螓首对邓心侠行了一礼,道:“邓帮主好,小女子月貂翎有礼了。”邓心侠含笑道:“不知姑娘到敝帮有何贵干,请坐。”邓心侠所问的问题正是场上众人所想要问的问题。月貂翎笑说:“我是奉了婆娑宫主之令,特来邀一位贵客人。”她的话和她的美一样令人吃惊。“你是说婆娑宫主?”“正是。”金童玉女安静下来,却在左顾右盼,一会儿看文沉逍,一会儿看柳扶天,似乎有犹豫不决。
“那么,这位贵空又是谁呢?莫非他此刻也在厅中?”“嗯。”月貂翎点点头,回首扫向场上,她的笑容宛如芙蓉出水兰花泣露,双目所过之处,每人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心想若被她挑去,便是死了也值。但她的笑容又仿佛蜻蜓点水,在每个人脸上只停留小小的一会儿,瞬间又闪开,许多人大失所望。此时她身边的男孩伸手指向柳扶天道:“姑姑,是他么?”童言稚语,此刻圣旨一样,每个人都谨慎听着,见他指向柳扶天,不禁又有些失望,对柳扶天艳羡不已。不料,小女孩却向文沉逍道:“是他?姑姑,嗯?”文沉逍心中更奇,猜不出她们的意图,搭眼看着那姑娘。
月貂翎便问:“不知两位公子,哪一位是文沉逍文公子?”文沉逍但觉那少女始终看着自己含笑,也便道:“正是在下。”小女孩就拍手咯咯直笑,伸手在脸上刮了几下,笑说:“羞羞羞,你又猜错了!”小男孩满脸通红,不服气地说:“我们下次再比。”小女孩飞快跑到文沉逍身边拉他的手说:“大哥哥,我就猜你是姑姑要找的人。”文沉逍笑笑,如愿以偿的摸摸她粉嫩的小脸,小女孩冲男孩更加得意地笑,小男孩仍红着脸。
邓心侠心中并不奇怪,却问道:“姑娘,贵宫主找文兄弟有什么事吗?”月貂翎摇摇头笑说:“我不知道。”邓天儿此时早已忍耐不住,当下上前说道:“婆娑宫明目张胆地向我们清辽帮要人,我们便一定会答应你们吗?哼!”这话提醒了大家,本来沉醉的人大数都清醒过来,底下议论纷纷,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人愿意和这么个美丽的姑娘争论。
月貂翎却笑说:“当然,愿不愿意,还要由文公子自己决定,我们谁也说不准,你以为呢,文公子?”文沉逍点点头,想了想,道:“当然,我愿意与姑娘一道去。”如此一说,文沉逍却不由自主的看向紫莹,紫莹却笑了笑,眼中并无别样神色。小女孩就性急地说:“大哥哥,我们就走吧。快!”她要拉文沉逍,月貂翎却说:“小眉儿,别闹。”小女孩不动了,看着文沉逍。眼中还是有一丝着急的神色。
袁逊便在这当儿问道:“那么,宫紫莹和那三人又怎么算?文少将军,这件事必须给大伙一个交待!”邢申猛然记起这件事,当下赞成道:“对,文少将军,你不能走了让这件事不明不白!”柳扶天被月貂翎冷落一番,无形中输给了文沉逍,心中早已气极,当下冷声道:“怎么?还要打?”袁逊当下不语,邢申却不怕死道:“打又怎样?你打死我也得说个清楚!难道这种事情随便搅和一下就算了吗?”柳扶天看着他,邢申一挺胸,豁出去了。
月貂翎就问:“不知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众人一起看向她,月貂翎笑笑说:“你们且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们解答一下啊。我不知道许多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却知道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呢。”文沉逍心中一动,当下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月貂翎果然笑说:“原来是这件事,这件事我真的是略知一二。这位大侠,可容小女子说两句?”邢申看着她,道:“姑娘请讲。”月貂翎便点头说:“其实这事很简单,元兵并非那位宫姑娘引来的,因为,引来元兵的人是我们婆娑宫啊。”她这话一出,厅中立即炸开了锅,无人不惊讶,硬是想不通,这婆娑宫的人,为什么往自己身上揽事。
月貂翎见众人似乎有些不解,竟然解释说:“没这么难理解吧?婆娑宫想要朝廷和清辽帮两虎相斗,然后从中得利,所以就引来官兵嘛。”场上炸开了锅一般,一齐看着月貂翎,议论纷纷,便是文沉逍也一脸狐疑的看着月貂翎,不知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月貂翎见众人更加不解,不禁摇摇头说:“你们不相信我吗?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事实就是这样子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大家早晚都会知道,我现在说出来或者以后说出来并不重要,你们说呢?”月貂翎此时一脸纯真的无辜。紫莹只觉得此女当真纯真的紧,当下不禁轻笑起来,月貂翎看见整个大厅中只有她面含微笑似乎并不好奇,当下也友好的冲她笑笑,两女竟有一种默契的熟识感。
邢申脸上就有些过不去,不自然至极,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秦无极就笑道:“邢先生,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何若为了小辈这事纠缠不清呢?年轻人没礼貌总不是件好事,令郎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这与你脸上也无光嘛。”邢申气得说不出话来,钢牙一咬,抱拳对邓心侠说道:“邓帮主,小老儿此次冤枉了好,再无脸立于此,便先告辞了!”说着,竟然大踏步的去了。袁逊不说话,柳扶天反眼瞅去,道:“你呢?袁谷主?”袁逊却是抚须笑道:“江湖上恩怨纠缠在所难免,能说明白就没什么事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向宫姑娘和白公子道歉。”当下朝着二人略略拱手,混了过去。柳扶天冷哼一声,也没有再追问。
邓天儿当下对着月貂翎气道:“这么说,是你们婆娑宫耍的阴谋诡计喽?那好,我们就找你!”月貂翎却又笑了,说道:“中原不是有句老话嘛,叫兵不厌诈,敌对双方使些手段使对手伤些元气也是兵家常事,怎么能叫阴谋诡计呢?我看《三国志》的时候,看到上面人家都夸诸葛孔明是神机妙算,人称军事家呢。”月貂翎这一番解释看似纯真而正统,却将邓天儿气得浑身发抖。不料月貂翎又好奇地问:“我这次来不过是请客罢了,并不是要和你们结算什么仇怨的啊。难道,你们中原人都是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的火性子吗?”邓天儿一呆。月貂翎笑的更美了,对邓心侠说道:“邓帮主,你说呢?”邓心侠被她问得哭笑不得。若是别人,场上众人大可置疑月貂翎是扮猪吃老虎,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美丽温柔看似单纯的女子?索性就当她是心性单纯。文沉逍当下给众人解围道:“那么,我似乎更该赴贵宫主之约了,有些疑团正好可以得到答案。”
邓天儿忍不住说道:“文大哥,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便是婆娑宫狼子野心,你不要去,他们不知安得什么心!”龙瑛见邓天儿有些无礼,当下轻轻拉拉她的衣袖,邓天儿却不理,叫道:“难道我帮中的弟兄就这样冤死吗?”邓心侠道:“天儿,不得无礼。月姑娘,不知贵宫主现在何处?”月貂翎说:“就在离此不远处,邓帮主想要讨个说法,这事我会告诉宫主,给你个交待,好么?”她的话宛如春风一样温和,拉家常一样亲切,显得天真纯洁,邓心侠实在不如何应付,只得点点头,邓天儿一跺脚,正要跑开,却被龙瑛拉住。
“文公子,我们可以走了么?”月貂翎笑意盈盈。文沉逍点点头,不料柳扶天却说道:“且慢。我和文公子尚未分出胜负,月姑娘可否再稍待片刻?”月貂翎好奇地问:“怎么?你们有什么前仇旧恨吗?”柳扶天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遇文公子这么一样高手,若不分出胜负,岂不失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即使打败了文公子,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柳扶天不禁一怔。若换作别人问,他大可以说出条条理由,可是月貂翎此时那认真而纯洁的表情却让他一时怔住,心中也忍不住自问:“我现在争得是什么呢?”
云无觅此时说道:“月姑娘说的有理,扶天,我们便先走吧。”秦无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柳扶天一时心中迷失,失了主见,当下也就说好。一干人就要先文沉逍而去,不料“希聿聿”一声,一匹全身雪白高大雄骏的异马风一样冲进正气厅,后面紧跟着御马王,气喘吁吁,那马正是雪流苏。

御马王对着邓心侠苦笑道:“帮主,属下无能,用尽方法也不能拦住这宝马,没奈何,只得一路追到此处。还请文少将军发落吧。”文沉逍心中也奇怪,就用手去摸那白马的雪色皮毛,雪流苏温驯无比,任他抚摸。小眉子叫道:“姑姑,这马好雄伟!是宝马吧!”月貂翎笑着点头,却问文沉逍道:“文公子,你不会准备带上这宝马吧。路遇爱马之人见了此马,会很麻烦。”御马王说道:“可是这宝马除了文少将军无人可近身。”柳扶天心中冷笑,当下说道:“我偏不信,这马还认人?”说着就用手施力摸去,雪流苏忽然扬起前蹄,就要长嘶着躲开柳扶天。柳扶天一怒,手指一扣,就要错那马骨,御马王爱马心切,大声狂叫道:“别伤宝马!”说着就用身子挡去,眼见马蹄和分筋错骨手一齐招呼向御马王,场上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紫莹惊呼出声:“柳师兄,别伤人!”她这一喊比文沉逍出手还快,柳扶天闻声立即住了手,雪流苏竟然也闻声收蹄,慢慢走到紫莹面前,亲昵的舔舔她的手,御马王却虚惊一场,暗道:“好险。”见雪流苏对紫莹亲近,场上众人都有些吃奇,却不知那晚驯服雪流苏,紫莹也正在马上。月貂翎笑道:“这下可好了,省去了不少麻烦。”御马王听着极不顺耳,不管她天香国色,当下出声道:“此乃宝马,姑娘何出此言?”月貂翎虽然心中纯洁却不笨,当下忙歉意道:“噢,对不起,我一时失言。”御马王这才缓和神色,仍然痴恋的看着雪流苏。
文沉逍舒心笑道:“如此最好,紫莹,那就麻烦你好好照看雪流苏了。”紫莹点头道:“我会的。”柳扶天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个畜生而己。”御马王大怒,立即回道:“畜生就畜生,可是有些人连畜生也还不如!”柳扶天又要发怒,紫莹已经叫道:“柳师兄,我们走吧。”云无觅也如此说,秦无极便对邓心侠拱手道:“邓帮主,打扰了,后会有期。”邓心侠回礼道:“敝帮对宫姑娘多有冒犯,还请恕罪。”秦无极笑笑,不动声色,转身要走。
白晶戈突然追出来道:“紫莹,我们一起走。”龙凤可二人跟在后面点点头。“好哇,这样人多热闹。”紫莹很欢喜,柳扶天与秦无极却同时皱了皱眉。此时秦无极正巧看见楚扬目不转睛的看着龙凤可,当下叫道:“扬儿,我们走!”楚扬吐吐舌头,忙跟上去。龙凤可不禁被逗笑了,楚扬听见满心欢喜。龙凤可却回头说:“文大哥,有时间你去大都找我们玩儿。”文沉逍点头笑说:“我会的。”当下一干人道别而去,翁伯冷冷的跟在后面。
文沉逍四人坐在一辆奇异的马车上,马车上满是鲜花,竟然四季的花都有,让人简直不可思议。更奇的是,前面并无车夫,只有两匹骏马并行不绺的前进。马是西域名马,火红火红的皮毛,煞是耀眼,一路上引得不少人观看。文沉逍觉得眼前的月貂翎神秘至极,做事光明磊落的毫无心机。当下文沉逍试着问道:“月姑娘,我们这似乎是在往城里去?”月貂翎笑道:“是呀,莫非文公子认为我们婆娑宫本该在山上才是?”文沉逍不禁脸上一红,忙说不是此意。
走了一天的路程,傍晚四人赶到一座繁华的底邸,行人渐稀,冬日的傍晚夕阳也仿佛褪了色一样,早有人开了门,马车径直赶了进去。又行了半盏茶功夫,马车才缓缓停下。文沉逍却觉得马车似乎转了一个圈。果然便听月貂翎略微活动一下手和脚,说道:“唉呀,转了一个大圈,终于到了。文公子请。”里面早有人迎了出来。
这豪宅富丽至极,一花一木都匠心独具,或木塔型、兽型、禽型,或花成池、成林、成坛,总是恰到好处,尽展美色。看那宅子本身,也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宅院不同,寻常的花鸟虫鱼此时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潇洒飘逸的飞天!满满的梁柱上面无不是飞天飞舞,或立或卧或跪,或唱或跳或伸展,手持乐器的,五指成花的,含笑挥手的,勾肩搭背的,前拥后簇的,尽是形态,让人眼花缭乱,宛然把敦煌莫高窟壁画上的飞天都请至此处,更妙的是飞天身上衣服宽大如纱,远远飘开,恰似舞影婆娑,果有婆娑之态!
见文沉逍对着这般的雕梁画栋不住的看,月貂翎笑说:“这些都是宫主的主意,她喜欢飞天。”文沉逍含笑点头,却听小男孩游儿抢着说道:“大哥哥,你看姑姑像不像个飞天?”文沉逍果然觉得月貂翎那神情姿态果然有些相似,当下笑说:“是啊,你们姑姑是所有飞天中最美的一个!”两个小童一起拍手欢笑,月貂翎并无羞意,却对小男孩嗔道:“游儿净抢话,真没有礼貌。”两个小童伸伸舌头,做了副鬼脸。小眉子说:“看你,鬼脸做的难看死了,看我!”说着,她把眼角往上一抹,就像一只狐狸,游儿不服气道:“有什么了不起!”说着把眼角一拉,小指把鼻子一掀,便似一头小猪,两小彼此轻哼着,四人不禁都笑起来。
堂中摆设却一如寻常富贵人家,一尘不染。只是多了几份温情柔意,轻纱飞绕,正合婆娑宫之名。月貂翎说:“文公子且稍待,待我禀明宫主,再来请你。”文沉逍点点头,目送三人离开,就有一个丫环奉了一件干净的绸衣上前,来请文沉逍先沐浴更衣。
文沉逍此时心中十分奇怪,却愿入乡随俗,大半个时辰后,文沉逍一切收拾妥当,早有人在外面等待着。游儿不知何时到此,见文沉逍出来便问:“大哥哥,好了吗?”“好了。”“那我们走吧,宫主正等着你呢。”“好。”
游儿像猴子一样灵活,一路上向文沉逍说这讲那,告之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介绍不少西域人的风俗。这宅子里面的庭院与房屋大小外观似乎并无两样,外观看来飞天漫舞,记不住什么特征。游儿已经说道:“大哥哥,宫主只见你一人,我不进去了,明天再去找你玩,好吗?”文沉逍笑笑点头。
文沉逍站在门外,怯意渐失,正欲推门,门却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俏婢含笑而立,示意文沉逍进去。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浓郁至极,里面有不少灯,但却并不明亮,层层轻纱遮尽了光线,但屋中也不黑暗,里面的东西和景物清晰可见,只称得上朦胧。文沉逍就看见轻纱中有一个贵妃椅,却没有人,不禁心中吃疑。
却听一个妩媚的声音说道:“文公子来了,还不列座。”只这一声,那轻纱立即团团飞起,不久便折成团落下,令人惊奇的是,那轻纱拢聚在一起之后,竟仿佛一只只大椅!而且纱的质地还一一可见。文沉逍正疑此乃幻术,却听那声音已经说道:“文公子请座。”文沉逍吃惊的抬头一看,只见那贵妃椅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一人长的宽椅上坐着那个全身宽衣的女子并不显得空旷。文沉逍尚未看真切,忽听“喵”的一声,一只白猫忽然跃到贵妃椅上,卧到那女子怀中。
女子对文沉逍笑道:“文公子请用茶。”文沉逍看见面前那纱成的小几上,已经多了一盏香茗,当下强忍好奇,平静道:“文沉逍见过宫主。”那女子含笑点头。这是一个艳绝当代的美人儿,一身大红的妆束让她火辣辣的美丽,仿佛一株怒放的牡丹,皮肤羊脂一样洁白玉一样温润,秀发如云,束在一缕红纱之下,一根极长的金钗树枝一样斜挑而出,将女子妆点得风情旖旎。她怀中抱着那大白猫,皮毛如雪。一红一白的映衬下,女子华贵而雍容,全身笼在一层懒散的气息当中。她含着笑,说道:“文公子大驾,本宫有失远迎了。”文沉逍只得说道:“宫主多礼了。”
女子缓缓拍手,便有音乐响起,强健有力的激调让整个场上充满了震憾,仿佛珠落玉盘一样铿镪悦耳,大异于中原乐声的柔情漫漫,也有别于元蒙人的纯粹的生硬苍凉,在那柔和与强硬之间,碎人的乐声中又夹入了浓浓的花香和酒香。一个异域小婢从旁端出一杯马奶酒和一樽白玉杯,那白玉杯极纯,柔和的光辉缓缓的溶入了房间朦胧的明亮,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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