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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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很快到了比武的日子。在临淄宫中的竞技场内,里里外外围坐了许多人。既然名义上是各国切磋,当然少不了各国的使节。
塞拉诺身为屬氜国主,理所当然坐于观赏台的最中央。各国的使节分坐在他的两侧。屬氜的官员则是依照武将在左,文官在右的规矩入座。座位从近到远按官阶大小依次排下来,于是阿纳柯西坐在塞拉诺左侧最近的地方,其次是苏依查尔,赛斯的座位则是在右侧。
神幽既不是屬氜的官也不是他国的使节,也就没有特定的位置。他搬了椅子坐在阿纳柯西身后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无聊。如果不是塞拉诺特意点名要他参加,他是不会跑来这里浪费时间的。
无趣之下,目光懒懒地扫过其他到场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全场最受关注的塞拉诺。虽然在临淄已住了不断的时间,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塞拉诺本人。传闻他听过不少,也亲眼所见塞拉诺强行要求阿纳柯西撤军百里,割地北方四城给赤焰求得一时的安稳。对于国家来说,这一决定是对还是错,现在还很难有个定论。可是作为一个君主,难以平息民怒,不能让手下的官员信服,仅此一点,他便知道塞拉诺做的并不成功。
再看那边的赤焰使者,沉稳内敛,目光如聚,浅笑之下似是暗藏了无限的心思。世人都说赤焰国人以武为尊,国家大兴习武,却不喜读书思辩,可是看他与奇拉亚的使者侃侃而谈,应对如流,便知道此传闻并非属实。有这样的能人闲士肯为赤焰效力,也难怪赤焰会成长为如今最强盛的国家。
神幽感慨之际,忽然觉得侧脸有一些异样。眼神流转而去,顷刻间对上一双深沉炽热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着纯黑的头发和纯黑的眼睛,他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十指交错,目光定定地落在神幽身上。那目光中蕴藏着太多复杂的情愫,有一些惊讶,一些疑惑,一些恍惚,甚至还有一些惊喜……
神幽下意识地将椅子向阿纳柯西的身后靠了靠,避开那让他不舒服的关注。只是目光可以隔断,心里似乎却被什么东西穿透,即使躲也躲不开,微微的痛意让他多年来几近麻木了的神经慢慢复苏。
“你好像很受欢迎呢。”阿纳柯西侧过身,冲他别有用意的一笑,眼睛暗示着瞥向不远处的一个人。
神幽漠然,顺着他的眼神望向另一个方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本应让他意外,在却也让他不意外的面孔。
“你认得葛诺王妃吗?”阿纳柯西有些不解,从刚才开始,葛诺王妃和她的独子法尼拉王子就一直看向这边。
“我与他们曾在山中见过一面。”神幽淡然,其实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如果不是身份显赫,如何能用得起名贵的药物;如果不是地位显耀,如何能叫大夫一再地不敢据实相告?
“观日山?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神幽轻笑却是不语,思绪有些凌乱,他望向之前的方向,那放肆看他的主儿已然像是没事人一样,与旁边的使节谈天说地起来。
是他多想吗?
但愿,只是多想……
片刻之后,塞拉诺宣布比武开始。
首先上场的是一个灰衣褐发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眼神清澈又略带顽皮,一上场就蹲坐在场中,支着脑袋四处张望。
“他是苏依查尔的侄子,不要看他年纪小,却是从小受到苏依查尔的亲自教导,武功谋略都算得上出众,一般的人不会是他的对手。”阿纳柯西小声地为神幽讲解。
神幽嗯了一声,点点头。他相信如此重要的比试,塞拉诺不会轻易派个人出来应战。输了比武是小,丢面子可就是大了。
那边的瓦莫西也很快派出人选,高大强壮的瓦莫西人在气势上就占了优势。双方开打,剑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瓦莫西的剑刚猛有力,少年的剑却刚好是借力还力。乍看之下,少年总是被瓦莫西逼的连连后退,实则是以退为进,双方你来我往,有数分钟的时间谁也不占上锋。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瓦莫西人虽然略微技高一筹,但却因为不间断地进攻耗损了很多体力,渐渐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反而少年借力发力,越打越轻松,动作逐渐放开,慢慢地由被动变为主动。
“瓦莫西输了。”阿纳柯西轻言,话音未落,瓦莫西的剑就硬生生被震出数十几米之外。
评判起身宣布:第一局,屬氜胜。
塞拉诺面露笑意,苏依查尔也微微点头,对台下的侄儿投去赞赏的目光。
第二局,由巴拉可的使者派出人选与屬氜的另一位勇士比武。与先前的少年不同,苏依查尔这次派上的人武将风范十足,一看便知是他手下某位骄勇善战的将领。
“这是他手下的骑都将,统帅骑兵,曾经屡获战功,武功不比先前的少年差。”
神幽望向那边的苏依查尔,他接连派出自己的亲信,看来为了此次比武,他没有少费心思。苏依查尔一向掌兵内线,阿纳柯西则是驻守边疆。边疆战事频繁,阿纳柯西立下的战功也数不胜数,塞拉诺封他为屬氜第一将军,可见在塞拉诺的心中阿纳柯西有着如何重要的地位。而苏依查尔由于执掌内线兵力,出风头的机会自然不多。此次比武,阿纳柯西的兵将大多都在边疆无人可派,苏依查尔则有足够的人选迎战。如果今天的比武屬氜胜多败少,苏依查尔的脸上也会增光不少。
遐想间,双方也已开打。场上的两人都是属于以攻为守的打法,这样硬碰硬的较量了没有几个回合,巴拉可的人就败下阵来。自从六年前安西瓦內斯在巴拉可内建立起奇拉亚国之后,经历了内战的巴拉可便一蹶不振,再也不见往昔的雄威。
神幽轻叹,回首时突然又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眼。不远处的地方,黑发黑眼的男人正望着他。他的黑发垂落在身旁,发丝之下是一双和先前一样灼热的眼睛。见到神幽看向他,他冲他扬了扬头,刚毅的唇角似乎牵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那神情暗藏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用心,叫神幽的心上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恍惚间,屬氜已胜了第二局。塞拉诺和苏依查尔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局,赤焰派出了一个瘦弱懒散的人。他看起来弱不禁风,连剑也提不动的样子,走路还耷拉着脑袋,未战已是一副败容。这样的人一出场就吸引的围观者阵阵的议论。
阿纳柯西与神幽互望一眼,两人同时轻笑。人不可貌相,这是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只是不知这一回苏依查尔会派上何人迎战。
正当神幽猜测之时,那边的赛斯缓缓起身,他收起手中的折扇,将脸上的发丝拂至脑后,轻轻一笑,悠悠地朝场中间走去。
神幽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出场的竟会是定远侯赛斯,随而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阿纳柯西。
阿纳柯西淡笑道:“赛斯虽是文官,但武功修为却不在一般武将之下。只不过他更加善于谋略,又不喜与人争斗,才选择做了文官。”
说完,阿纳柯西的脸上却飘过阴云。神幽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了?”
阿纳柯西摇头,语气却是愈发沉重:“赛斯向来不喜与人争斗,为人又极有原则,倘若不是他心甘情愿,没人能逼他出手。苏依查尔可以使他甘心迎战,看来赛斯对他的归顺之心已毋庸置疑了。”
一个曾经的亲密挚友,如今却是铁了心要联合他人来对付自己,阿纳柯西的心中的情感可想而知。神幽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再多言,目光已是飘到不远处的场中。
赤焰人已选了把软剑作为自己的兵器,赛斯则是什么都未选,一把折扇抖开来,遮住半张俊美的脸,只露出一双细长温吞的双眼,眼中隐隐藏着笑意。
赤焰人打了个哈欠,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一个转念,手中的剑却是突然出手,那剑离身之快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竟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慵懒,剑锋直逼赛斯的眉心,一出手已是想要他的性命。
赛斯收起折扇,一个侧身,一个回转就将袭来的剑锋化了大半。可是未待他喘息,赤焰人已贴身上前,出手便是重重一掌,掌心对准了赛斯的胸口,又是一招夺命之势。
赛斯以折扇相挡,与赤焰人出手完全不同,他的每一招皆是阴柔之极,却又蕴含无限内力,叫人不敢小瞧。
折扇与掌相触,虽然力道不弱,但赛斯还是被对方凛冽的攻势逼得连退数步。赤焰人乘胜追击,一个幻化,剑锋再次袭向赛斯的要害。
神幽感觉到掌心中阿纳柯西的轻颤,原来他与他一样都为赛斯捏了把冷汗。比武意在切磋,赢了就好,不需夺人性命。可是这个赤焰人表面上看起来懒散无害,实际上招招意欲夺人性命。每一剑、每一势都直逼对方要害,出手之狠,竟是没有半点虚招,准确的叫人心惊胆战。只要赛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夺去性命。这样的比试已经远远超出了比武的范畴,简直像是在博命。
再看场中,两人已经对峙了不下十几招。赤焰人的攻势依旧猛烈,赛斯纵然身型轻巧,以扇化解对方的剑,可毕竟不占上风。十几个回合下来,已被逼退到场边,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退。就在赤焰人再次出手的刹那,赛斯凌空跃起,身后露出一个破绽。赤焰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机会,一摆手,剑便偏离了之前的路线,直向赛斯的破绽刺去。
倘若赛斯被击中,那么定会血流当场。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却没想赛斯一个回身,扇尖刚好与剑锋相触,愣是将剑路截断,这才化解了危机。可是折扇毕竟只是折扇,不管赛斯运用的如何巧妙,终究还是敌不过对方一再的猛烈的攻击。于是,就在剑身偏转的同时,赛斯手中的折扇从头至尾断裂开来。
空中的赛斯无处发力,也被剑气震得跌落在赤焰人身后几米之外。比武已见分晓,本应到此为止,但那赤焰人却并不善罢甘休,刚一稳住剑,就再次以剑袭向赛斯的胸膛。
赛斯手中已无兵器,只有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况且刚才那一震,震伤了他的心脉,胸中气血翻腾。他想避开,刚刚一动,便有一口血腥冲向喉咙,一张嘴,血水就喷溅而出。
眼见着赛斯就要命断竞技场,阿纳柯西一把按住腰间的剑,刚想起身,身旁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飞入场中央。
剑锋逼近赛斯,只差分毫就要没入的时候,神幽飞身赶至,拼尽全力伸手一把抓住剑身,寂静的场内发出断裂之声,坚硬的剑身生硬地被折成了两半。虽然剑锋被化解,但是剑势所趋,断裂的剑身还是袭向赛斯,没入他的右臂。顿时鲜血涌现,幸好没有伤及要害。
赤焰人还想攻击,神幽闪身挡在赛斯面前,冷冷道:“你已赢了比武,又何必咄咄逼人,一定要取他的性命?”
赤焰人不语,眼光所及是神幽垂落的右手,血正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纵然明知刚才那一挡一定会伤到他的身体,他还是没有犹豫地出手,如此的勇气怎能不叫人震撼?况且他的剑本是上等的材料铸成,不会轻易折断,却硬是被这瘦弱的男子一手震断,他的内力可想而知有多深厚。
赤焰人略有犹豫,场中已爆发出阵阵嘘声。塞拉诺起身,宣布第三场赤焰胜。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比试结束,他不能再当着各国高手的面继续出手。见大势已去,赤焰人也无法再固执,他向看台行了个礼,慢慢退下。
神幽松了口气,无暇顾及自己的手,一抬眼竟然又看到那个黑发黑眼的男人望着他。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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