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4丹尼尔
丹尼尔近几天一直焦躁不安，他焦躁不安的原因是半月前一位中国官太太的到访，作为大通银行在北京新设的办事处的经理，丹尼尔半年来已经见过并亲自接待过不少中国人，但是这位官太太带给他的感觉却与之前所有的中国人都不同。
这位官太太给他的印象中最深刻的感觉是平和，她没有大多数中国人见了洋人固有的谄媚样子，也没有少部分中国人对洋人的不待见而流露出的愤懑，而这位官太太就如同一个美国女人一样，不，应该是比美国女人还淡定的平和的态度对待自己，丹尼尔知道这种态度来源于自信和一种男女平等思想长期熏陶下的对平等观念的习以为常。
相比较这位官太太那种特殊的气质，她的那身带有苏格兰风情韵味的着装就显得不是那样醒目了，但习惯于观察细节猜测推断客户品位实力的丹尼尔还是注意到这位官太太的样式新颖的着装的布料是这个国家手工纺织的土布，那些布料上的格子图案的形成是由于在纺织时使用不同颜色的经线纬线，这位女士脚上的靴子也是手工鞣制的原色皮革缝制的。
最终使得丹尼尔焦躁不安的最终原因也不是这位女士的气质和着装，而是这位女士的一份商业合作计划书，计划书中有用一份中国中央政府指定由鲁北代征并全权处置盐税烟酒税的公文作为抵押品谋求一笔四百万大洋的贷款申请，这个属于正常的银行业务，涉及到的是银行方面是否确认这份公文的价值，评估这份公文的真正价值，以确定是否发放贷款和贷款额度，以及如何保障贷款资金的安全和监管抵押物等正常的业务流程。
真正吸引丹尼尔眼球的是计划书的后半部分，鲁北护军使署辖区两万六千平方公里，人口320万人，九县一市，这个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陈将军提议和大通银行在这个地区的行政中心羊角沟市建立合资银行，或者由大通银行设立分行或办事机构，鲁北的金融业务将向成立后的合资银行全方位的开放，包括鲁北辖区流通代金券的发行权。如果不是合资银行除了“货币”的发行权，其他的银行业务也是全方位的开放。
这仅仅是其一，陈将军拟邀请大通银行即身后的财团作为鲁北在美国的代表，鲁北将向围绕大通银行形成的利益集团的美国人全方位的开放，除了一般的商业活动，鲁北政府还将会为相关的美国教会提供传教的便利，同时还对相关的文化交流提供帮助和便利。
更令丹尼尔吃惊的是，这位女士竟然委托自己电汇给下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哈定两千美元的竞选基金，丹尼尔是共和党人，但对今年共和党人推举的总统候选人哈定非常失望，他认为私生活失检，两性丑闻迭出的哈定难以在总统选举中胜出，作为一个虔诚的浸理会信徒，他也非常瞧不起哈定的品行，但作为一个共和党人，他又希望哈定胜出，民主党的威尔逊已经连任两届总统了。
这位女士的解释是他们中国人对于威尔逊总统的亚洲政策非常不满，尤其是对于美国国务卿与日本对满蒙地区利益秘密协商处置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也让美国人在中国人心中的好感大大降低，他们希望共和党人上台后能做出有益于中国的政策上的改变。
银行家就相当于半个政客，甚至比政客还要政客，特别是外派到这种政治气氛和影响力远大于商业的民国这样国度的银行家，丹尼尔与其说是因为他的业务能力被派到民国建立大通银行的首批办事处，还不如说是因为他的政治上的能力。
美国在世界事务上的发言权与它的国力相比极不相称，甚至还不如没落的法国，更无论老牌帝国英国了，在国际联盟上铩羽而归不得不说是美国发言权不够强大的表现，这也让很多美国人耿耿于怀。
在民国同样如此，美国对民国的影响力不仅远远落后英国，还远远落后日本，仅仅与法国相争第三的排位，而涉及到对一个国家经济控制力的很重要的数据投资和贷款总额和份额，美国尽管在一战后迅速的加大了对民国的投资贷款，但由于之前的基数太小，现在总额只有1.211亿美元，占民国外国投资总额的6%，仅仅排在第六位。
英国还是以7.457亿美元的份额排在第一位；日本以4.664亿美元排在第二位；俄国以2.131亿美元排在第三位；法国以1.977亿美元，9.8%排在第四位；德国由于战败丧失了所有的借款但由于存在大量的投资仍以1.641亿美元排在第五位；扣除已经赤化的俄国和战败的德国，美国在民国的经济影响力和控制力仅仅排在第四位。
美国在民国经济上的这种表现是美国的一些“有识之士”不乐意看到的，扩大美国在华投资加大美国在华的影响力成为一些美国人的共识，大通银行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在今年初在上海北京设立了首批办事处，意图扩大在华的业务和投资规模。
对于那位女士计划书中提及的贷款申请由于大通银行并没有开设分行，所以他确认那份公文的真实性后就把这笔业务转回国内，而最吸引他眼球的是那份整个鲁北全面对大通银行开放的策划，经过斟酌他确认有利于快速扩大大通在华的业务以及美商的直接投资，所以他把自己倾向于合作的意见写在他整理后的计划书中和那份贷款申请一起发往国内，并用电报联络了国内的高层人员。
信件中还有几份委托丹尼尔通过大通银行总部人员处理的商业事项，一个是陈剑锋将军以个人名义购得氨苯酰胺的专利权，另外是关于“汽车倒车观察镜（后视镜）”和刹车信号灯，转向灯，以及电动雨刷器的结构草图的专利申请，以及委托寻找买家，那位女士特地要求可以考虑福特的林肯汽车首先采用这些新技术。此外，还有一份关于四乙基铅在汽油抗爆中的应用的发现同样也委托大通银行检索并申报相关专利。
受限于交通方式的落后，即便是快件也只能随邮船到达夏威夷后才能换乘飞机转运，这样的速度使得两地之间的通信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并发出信件的丹尼尔做的事情除了等待就是尽可能的了解打探鲁北的信息。
“这是个机会主义者，绝对是个投机分子。”关于鲁北和陈将军只有不多的资料，但丹尼尔对于陈将军却有了一个精准的判断。高明的银行家更愿意和机会主义者合作，因为银行通过正常的业务只能赚取正常的利润，而利润率是与风险的高低成正比的，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丹尼尔看好的不是投资鲁北，而是投资陈将军。
他回忆起与那位美丽的女士的会谈，那位女士的话犹在耳边“丹尼尔先生，鲁北现在几乎是片未曾开发的处女地，论工业基础和地理位置比不得京津和上海，甚至不如省内的青岛和烟台，但鲁北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优势，就是我的丈夫陈剑锋将军对美国怀有极大地好感，并且乐于与美国朋友合作开发鲁北。
鲁北是个未曾开发的地区，一切都是空白，但空白意味着机会，而大通银行及其伙伴将是最有可能获得开发机会的第一批人，我不懂商业，也不懂金融，但我们中国有句名句，叫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美国一直致力于机会均等的门户开放政策，但是在中国，似乎这只是个理想化的政策。
但在鲁北，如果我们双方合作，我们和你们将是制定规则的人，我们希望丹尼尔先生能成为见证这个规则诞生的人，而且是制定这个政策的主导者之一。”
那位漂亮的女士尽管没有说出一句诱惑的话语，但丹尼尔却知道自己时时的在经受诱惑，当然不是女色的诱惑，而是事业的成功，地位的上升，随之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金钱的诱惑，作为大通银行在民国开设的首批办事处的经理之一，丹尼尔的主要任务是在民国开拓业务，建立与民国政界商界的密切联系，力争打破花旗银行对于在华美商和中美金融业务的垄断地位。
达到这个目的扶持一个代理人是个捷径，而选择一个代理人却是件艰难的事情，丹尼尔对汇丰银行那种明目张胆的掠夺性经营手法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在他看来，银行家必须遵从一定的商业道德，真正的银行家是善于发掘投资机会，通过正确而高瞻的投资谋取暴利，投资在一个将要发达的地方实力派身上，而且是一个开通的实力派身上，获取的将不是暴利，甚至是这个国家。
丹尼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的相信那个未曾谋面的陈将军会有那个实力，他却从点滴信息中得知这个将军原来几乎默默无名，发迹前的履历几乎是段空白，唯一的信息他是一个偏僻的小村的农夫，但从他的夫人那里丹尼尔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将军不会这样简单，他宁肯相信自己的直觉。
银行家不仅是半个政客，而且往往是半个赌徒，丹尼尔觉得他应该赌一把，正确的讲是搏一把，他在给总部的信中，阐述了他所理解的“机遇”，没有陈剑锋，大通在华仍然能够发展，而且发展的还会很好，这种发展却是可以预估的，是在正常的测算下的正常的结果。
如果加入陈剑锋的元素，那就是可能是跨越式的发展，而可能取得的成就却是无法预估的，无法用正常的理念测算，还有一点，大通的投入与它可能的收益绝对是超出正常的商业利润的，即便失败，但这种前瞻性的投入却很值得损失这笔投入，丹尼尔在报告中毫不忌讳的阐述他对陈剑锋的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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