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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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昊静静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荼靡,无声的叹了口气,“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碧眼的长毛黑猫倨傲的蹲坐着,竟然露出了仿若人类般嘲讽的表情。
在它的身后,雕花的木门半敞开着,雨水从天倾盆降落,冲刷着地面发出惊人的响声。
潮湿的凉风从门缝一阵紧似一阵的涌进室内,森寒入骨。
罹昊手指一弹,已然换上了常穿的青色长袍,“荼靡,”他便系着腰间的袍带,边低声问道:“雨下几天了?”
“你‘失踪’的第二天开始,”尖细的声音出自荼靡快速翕动的三瓣嘴,景象诡异惊悚的直教人觉得头皮发麻,“现在是第六天。”
“是吗……”罹昊敛目低吟,表情未变,“嗔还好吗?”
“她?”阴阳怪气的对罹昊道出罹嗔的现状,荼靡轻佻的晃动着高高挑起的尾巴,“她还活着呢。”不过离死不远矣。
罹昊神情一紧,随即强笑道:“枉费嗔平常那么疼你,此时此日你却这么说她。”
“昊——‘主’——‘子’——”荼靡慢悠悠的抬脸看着垂眸凝睇自己的罹昊,碧蓝的瞳仁闪过一抹讥诮,“当年若非酽赐拘了我的魂在这猫儿体内,加上我又因缘际会的欠下你一个‘承诺’,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浣世阁?我是为了你才受缚于此,至于其他人……”
罹昊眉心微动,不由叹道:“荼靡,我知道十年来你受尽屈辱,明明身份尊崇容貌绝尘,却被羁留在一只小猫身上,被当成宠物豢养,早已激愤难平——可是荼靡,你当理解,我和酽赐那天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只为保……”你一命。
“昊——主——子——!”荼靡不耐的尖叫出声,“咱们现在这种状况,‘怀旧’合适吗?!”更何况,它从来无意“怀念”那些不堪的往事。
罹昊无奈苦笑,“荼靡,聪明如你,如何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深吸口气,他嘎声道:“我想,是时候请你为我们两族‘牵线’了。”
“在此之前,”荼靡懒洋洋的拱起小腰,粉嫩的舌尖习惯性的舔舔三瓣嘴,“你趁早把祭祀做完了吧——还有,赶紧去看看嗔和田薰那个孩子,你走后,他俩的状况是最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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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憩风谷,石楼。
罹远风虚弱的靠坐在床头,苍灰的眸子一片深暗死寂。
姳裳站在床边,紧绷的双颊血色全无。
在他俩正前方的檀木桌子上,四颗似曾相识的头颅一溜排开,血水沿着桌沿儿一路滴淌,在桌脚和地面交汇的地方凝成一滩血洼。那是今早“有人”丢在石楼门口的。
沣岸,罹钺,文绣槿,弓尧。
四个熟悉的名字。
如今,却只是四颗找不到身体且死不瞑目的头颅。
“姳裳……”许久许久,罹远风终于沙哑的开口,“对不起。”
姳裳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青筋毕现,“主子,您没有对不起我。”
“可是沣……”
“能为主子而死,”姳裳咬牙闭目,嘴里涌上一股腥甜,“沣岸无悔。我……也无悔。”
罹远风悚然动容,摇头叹道:“为我这条命,你们付出太多了。”
姳裳抬手擦去溢出眼角的水痕,低声轻喃:“主子,要不要通知嗔和昊?”
“……传信让他们都过来吧。”罹远风咧咧嘴,扯出一个凄厉的惨笑,“我本想和你一起过去……不过我想,谷外应该‘有人’守着,以我现在的状况,恐怕……”难以抗衡。
姳裳抬头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沉默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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姳裳的消息传进浣世阁的时候,罹昊正抱着因他的平安回来而大哭不止的田薰柔语哄慰,季承鞅、丁烯葵和洛宁在他们周围,或站或坐,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荼靡卧在洛宁的膝盖上假寐,又回复了平日娇慵矜贵的模样。

“娃娃,我真的没事。你别哭了,嗯?”罹昊轻拍着田薰单薄的脊骨为他顺气,挑眉看看其他人,以唇形求救,“你们别愣着,说点儿什么啊。”
“昊,你‘消失’后去了哪儿?”季承鞅手捧一杯热茶,坐在距罹昊最近的椅子里,“你又去了别的时空了吗?”
哭到打嗝的田薰猛地抬起头,红肿湿润的兔子眼紧紧的盯着罹昊弧度尖锐的下颚,“昊哥,你……你不会又找了个‘灵体’回来吧?”
“……哈?”罹昊一愣,随即大笑着揉揉他细密的雪白发丝,“没有,没有!我有你们就够了,再来一个‘魂器’我不死也去掉半条命。我这次‘回去’,”湛青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确定他们都在听他说话后才继续道:“见到了蚩尤。”
接着,罹昊便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把和蚩尤相处的情形以及自己观察到的事情迅速的说了一遍。末了,他补充道:“所以我怀疑,真正想毁灭这个世界的,是姜家的人。”
“可是,”季承鞅啜了口茶,温声道:“为什么呢?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总得有个动机吧?”虽然他没跟姜家人见过面,但从他们心狠手辣的行事方式来看,也绝对不是一般人物能做出来的。然而做事总得有个动机目的,尤其像姜家这么狠毒的斩尽杀绝。
罹昊正要回答,罹嗔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了进来,“不管是什么动机,”一袭漆黑衣裳的端丽女子袅袅的跨进门来,脚步轻盈,脸色青白,细瘦荏弱的身子几乎风吹就倒,“咱们都不能轻饶了姓姜的。”说着话,赤红的眼里便浮上了一层薄雾。
“嗔姐……”靠近门边的丁烯葵敏锐的察觉不对,本能的伸手搀住摇摇欲坠的罹嗔,“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罹嗔略一颔首,字字泣血的嘶声说出自己刚接到的噩耗,“今天早上,姜家把绣槿阿姨,弓尧,沣岸……罹钺的……头颅‘送’了过来。”踉跄着任由丁烯葵把自己按进宽大的梨木椅子,罹嗔痛的肝肠寸断,“小叔叔让咱们尽速赶去憩风谷。”
罹嗔话音甫落,随着“轰”的一声闷响,凶猛的穿堂风撞开了门扉,带着冰冷湿气的风怪叫着冲进房间,直扑向一张张惊惧愤恨神情各异的脸孔,屋里气温顿时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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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轩辕家别墅。
轩辕残板着脸瞅着窗外瓢泼似的大雨,指间的香烟燃了一根又一根,烟熏雾缭。
轩辕灭坐在他的脚边,太阳**抵住蜷起的膝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侧脸瞧着轩辕残笔挺的铁灰西装裤,呵呵苦笑,“残,我们这是不是该叫‘坐以待毙’呢?”不能说不能动,除非罹族主动要求,否则也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世界毁灭。
轩辕残低头看着爱人漆黑的发旋儿,俊挺的双眉紧蹙成川,“灭,地上凉,你起来吧。”
俊美的青年寻声仰起脸,一金一蓝的妖魅眸子带着氤氲的笑意,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你生我的气了,是吗?”语气似乎疑问,态度却是肯定的。
轩辕残紧抿着锐薄的唇瓣,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辙的弯下腰,轻松的将轩辕灭打横抱起,还不忘解释,“我没有。”
“我以前是喜欢消,”在温暖的宽厚怀抱里找到了熟悉的位置,轩辕灭抓扯着爱人白金色的长发,噙着笑软声央告,“可我现在只有你呵。残,不要再跟我怄气了,好不好?”他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剩下的日子,若能守着他最亲爱的人度过,则此生无憾矣。
轩辕残敛目看他,眼底碎金闪烁,“真心话?”
“你不信我?”
“我……”轩辕残咬牙咽下将出口的质疑,抬脚往卧室走去,“回去休息吧,你该睡了。”
在他们身后,空旷无人的客厅,渐渐被深浓的阴霾掩盖,掩盖,掩盖……
苍凉凄绝,抑郁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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