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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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久未谋面的蚩尤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少年从鼻子里发出气极的冷哼,转身就走。
体态庞大的赤红雄兽只是跟在少年的身后,脚步沉缓谨慎,仿佛一只怕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儿。
少年径自往前走着,视野从河滩渐渐转为浓郁的绿色,愈加开阔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在牧草茵茵的山坡上背对着蚩尤站定了,“说吧……你要干嘛?”眯着眼远望着辽远的天边,少年的声音平板无波。
“轩辕,对不起。”蚩尤乖乖的蹲坐在地上,讨好的塌下耳朵,“我前几天……”
“你不用跟我解释。”少年转身,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我最近很忙,已经好几天没去过河边了。”蚩尤顿时愣住,“轩辕,你……”在撒谎。
“你还要说什么?”少年垂眸避开蚩尤探询的视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影翳。
“我喜欢你。”毫不犹豫的说出压抑在心底的爱意,蚩尤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不可能!”少年惊惶的抬起头,断然拒绝,“蚩尤,你疯了吗?!你是兽我是人,而且说到底我们都是‘雄性’!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蚩尤哀恳的说道,心脏尖锐的抽痛,“只要你能接受我。”
“你叫我怎么‘接受’?!”少年咆哮,连秀致的眉弓都因激动而泛红,“你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一失踪就好几天,一出现就说这么些混蛋话,怕他不够烦么?!
“轩辕,聪明如你,”蚩尤温声继续道:“难道,真的没发现我的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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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弯月,鸟惊魂。
野鸟凄切的鸣叫扰的人心里烦乱不已,恍惚中,竟生出一种身在梦境的荒谬感觉。
文绣槿一袭暗色的紧身衣,双手持着泛着蓝光的匕首,倨傲的站在金阁寺的屋顶。在她的身后,站着与她同样装束、蓄势待发的弓尧。
从他俩所在的角度直直的往屋脊的另一端看去,是三个含笑而立的青年。
淡淡的月光下,看不清三人的样貌。
“真是想不到,罹族的木长老居然是位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性呢!”气质清雅的男子带着笑意侃侃而谈,丝毫无惧于文绣槿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更想不到的是,您居然挑这样一个时间来‘拜访’我们,可真是教人‘惊喜’莫名。”
“知恩,你也太不懂得‘待客’之道了。”寂光松松的抱着逆鳞的腰,下巴搁在爱人的肩膀上,“木长老远道而来,你怎么净说些客套话呢?”
文绣槿攒眉瞪着状似悠闲的寂光,握着匕首的十指坚定的收拢,嗓音平缓的不可思议,十分的冷冽,“是啊,都甭那么客气了——我只是想问问,是哪位杀了沣岸?”
“木长老,”逆鳞背靠在爱人的怀里,额前零碎的刘海半遮住微挑的眼角,“其实……沣岸的死是个意外,我们当时并没想伤害他。”
寂光搭在他腰腹的手臂忽然用力,“逆鳞。”你没必要跟她解释什么吧。
逆鳞侧过脸,耳语般的呢喃,“光,相信我,我有分寸。”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寂光深深的凝视他,“记住,我们没有退路了。”
“我来,”文绣槿的舌尖在齿缝里狠狠划过,力持冷静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想要两个答案。”
知恩一挑眉,“什么答案?”
“第一,罹钺怎么死的。”文绣槿抬手利落的玩儿出一串刀花,冰冷的眸子倒影在同样冰冷的刀刃上,“第二,请告诉我罹独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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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嫩柔绿的芦苇从在和风中妩媚的摇曳着,沙沙的轻响分外的悦耳动人。
女人们弯腰蹲在河滩上,一边聊天一边用力搓洗着手里的衣裳,偶尔会偷眼瞧瞧孤身坐在巉岩上的白衣少年,黝黑的脸上浮起或羞涩或明艳的笑。
轩辕坐在被太阳晒的滚烫的石头上,两条长腿懒散的垂落着,向来挺的笔直的脊骨沮丧的垮着,显出某种形于外的呆滞和无助——对于倔强高傲的他而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轩辕勾着头看着自己手里不停挣扎扭动的有角小蛇,漆黑的瞳仁漾着一层极浅的薄雾。
这条金色的小虫,其实是在少年今年的生辰那日,蚩尤冒着遭天谴的危险抓给他的小龙——而起因,不过是他无意间说过的那句“想拿龙做宠物”的笑话。
少年不清楚蚩尤抓这条小龙会多辛苦,但是凭借他对天界的理解,一旦这件事情被龙王知道,蚩尤恐怕会被……会被……
压抑的咬住嘴唇,少年的眼睛因自己刚才的想象蓦地瞠大,眼白中渗出明显的血丝。
他的心脏急跳如擂,把胸腔震得锐痛不止。
只因他忽然体认到自己是在害怕。
他怕蚩尤出事。
轩辕自懂事起,就被族中的长老进行着严格的教育,在他的行为准则里,首要的一条就是平等的对待万事万物,却不可以对其中的任何一项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和感情,哪怕是对生养自己的父母,他也不能有太过亲近的举止。
他是被众神选中、或许会成为天下共主的候选人之一,他不可以有弱点。
但是很明显,那头火红的狮子,已经成为他的弱点。
足以致命。
轩辕试图否认自己对蚩尤的感觉,却收效甚微。
慌措,迷惑,困顿,甚至是畏惧
——当他发现寡情无欲的自己,会为了蚩尤产生这么多的负面情绪的时候,
轩辕的脸孔已经煞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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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藏身在河对岸的芦苇丛中,罹昊犀利的目光技巧的穿越眼前的障碍,观察着陷入混乱状态的轩辕,颇感有趣的勾起锐薄的嘴角,“他似乎想明白了呢。”自己感情的归向。
“我不觉得。”蚩尤斜斜的横卧在罹昊的身后任他靠着自己柔软的肚腹,难得与轩辕之外的人类近距离的接触,“我看他似乎很挣扎很彷徨。”犹豫的很。
少年皱起的眉睫,犹如锋锐的薄刃,冷利的戳进蚩尤的心口,一下又一下,痛的它发闷。
“我越来越肯定我的身体流着和您一样的血了。”罹昊忍着笑看向郁闷的蚩尤,惬意的仰头望天,“您跟我,都很能胡思乱想呢。”
蚩尤晃晃脑袋,提出徘徊在自己心底好几天的疑问,“罹昊,你想过没有,你来到这里,让我知晓了千百年后的种种状况,等于间接的改变了历史?”
“您是在担忧罹族会因此覆灭——而我,也或者会就此消失吧?”罹昊眯着眼看着从头顶逶迤飘过的云朵,湛青的瞳仁里透着悠悠的蓝,“我认为,这事应该不会发生。”
轩辕破是那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既然大费周章的“送”了血印给他,又怎么会让他在力量即将积蓄完毕的关键时刻莫名其妙的消失掉?那不符合他的处事态度。
“那你……”蚩尤远远的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少年,却对着背靠在自己身上的罹昊低声开口,“来这儿一趟,难道就只是为了理清我跟轩辕之间的关系?”
“不。”仿佛察觉了什么动静,罹昊忽地支起身子,“我还要再办件事。”
说着话,人已经纵身而起,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急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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