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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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一片绝望的沉寂,没有人说话。
碎末似的雪静静的坠落,在接触到地面的霎那无声的融化,犹如离人眼中凄楚的泪。冰凉的空气里有皮肉焦糊的味道隐约的弥散着,令人作呕。
丁烯葵环抱着微笑着逝去的楚未,脸上纵横的是风干的泪痕;手里,是微温的血。
愣愣的瞅着楚未淡青的脸紧闭的眉眼,丁烯葵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发不出声。绞扭成团的心脏在平缓起伏的胸腔里迟帜跃动着,每跳一下,都是肝肠寸断的锐痛。
葵,我爱你……
葵,你到底要把自己伤害到什么程度?
葵,我不可以吗?
葵,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葵,请你记得,在你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一个……楚未……
与楚未相处的所有回忆都是平和而忧伤的,略显模糊的一幕幕像是古旧的幻灯片画面,在丁烯葵眼前不停的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丁烯葵心痛的快要窒息。
“楚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哽咽的呢喃着,丁烯葵收拢了自己染着刺目殷红的十指,惨烈的扯起自己龟裂的煞白唇角,“是我的错,明明爱着昊哥,却还是放任你在我身上付出所有的感情……是我的错……”该怎门能偿还我对你的亏欠,怎门能……
“葵,”罹昊在丁烯葵身侧单膝跪地,伸手揽住他僵冷的身子,暗哑的嗓音仿佛磨破的砂纸般的粗嘎,“相信我好吗,那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
愣愣的回神,丁烯葵染着薄雾的眸子凄绝的望进罹昊湛青的眸底,“昊哥,楚未……楚未死了……是因为我,因为我……”
“他是因我而死……昊哥,楚未是因我而死……”絮絮的念着,哀恸已极的丁烯葵涕泗俱下,整个人濒临崩溃,“五年了,除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呵呵,”邪肆的嗓音在烈火焚烧的洛铭身侧蓦地响起,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谁跟你说他只有你的?”
浅金的细微气流好像漩涡,兜转盘绕着往上升腾,一抹黯淡的影子从其中渐渐浮现,竟是个留着及腰长发、气质冷凝的清朗少年,他的肩上背着一个空空的箭囊,手里执着一张光华璀璨的弓。
强烈的森冷杀意如同溅落在宣纸上的浓墨,随着少年突如其来的出现,以惊人的速度在小小的院落里扩散开来。
“是你——!”丁烯葵怒吼,墨黑的瞳仁死死的盯住少年手里的弓,“是你放的箭!”
少年轻笑着点头,抬手随意的一挥,就灭掉了罹嗔布下的噬魂之火,“破,你还真是狼狈啊。”他瞪着被燎烧的皮开肉绽的洛铭,明澈的眸子里竟是满满的厌弃,“你赶紧给我幻回元神,你现在的模样丑死了。”恶心的要命。
从刚才起就代替罹昊守在罹嗔旁边的季承鞅脸一变,倏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嘿嘿,”洛铭也笑,黑糊糊的嘴巴里露出滴着脓血的牙龈,“末,你真是狡猾。你想杀他就杀呗,也不用非得打着‘救我’的旗号吧?”
说着话,人已经开始了不着痕迹的变化。
少年凤目斜挑,“破,你皮痒吗?”敢挑他的刺儿?
丁烯葵怒极,不假思索的就要往前冲去,却被罹昊一把抓住扯进了怀中。
“昊哥!”失声的吼着,丁烯葵脸上有狰狞的神,“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葵,他是轩辕氏的人啊!”摇头拒绝他的要求,罹昊更紧的钳制着他,“我不能让你去送死!”楚未的仇一定要报,可是不能在情况混乱的现在。
“我不管他是谁!”丁烯葵尖叫,鲤鱼打挺似的在罹昊的怀里疯狂的挣扎,“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哎呀,”少年甜甜的笑着,清楚的听到了丁烯葵的吼叫,“真不好意思,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呢。”优雅的欠身行礼,微垂的浓密睫毛在少年的眼底投下凉薄的阴翳,“我是轩辕家的第四子,轩辕末。”

自从黄帝以来,轩辕氏每一辈都会有五个分别以灭、破、消、残、末为名的“护天使”。护天使的职责,就是在轩辕氏和罹族产生矛盾的时候,以自己的能力压制或干脆毁灭他们。
护天使的存在正如罹族的噬魂巫,是恩怨纠缠了千百年的两族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轩辕氏自诞生之日起,便以天地的守护者自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塑造、构建这个日趋堕落和混乱的世界。然而实际上,在最近的百年,轩辕氏中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他们中的某些人,已经开始质疑蚩尤与轩辕为敌的真正动机。
罹族,是上古时蚩尤部落的分支九黎族的后代,当年他们的祖先蚩尤兵败黄帝,于渭河边自刎。死前,蚩尤以自己执着的怨念立下“九黎轩辕势不两立”的血誓。
罹族谨守着蚩尤的誓言繁衍至今,每隔百余年就会与轩辕氏的后人,在各种因缘际会的巧合下大打出手,积怨也越来越深——到了号称能够“逆天灭世”的双生噬魂罹嗔罹昊弟这一辈,罹族和轩辕氏之间的矛盾根本就无法调和了。
罹族历史上最出的噬魂巫鸢珞曾经语言,双生噬魂将成为改变整个世界运行轨迹的契机——而救世还是灭世,就要看他们的选择了。
换言之,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改变,甚至是破除蚩尤的毒誓!
但是……
会有这个可能吗?
浓雾。
白的浓雾。
无边无际的白的浓雾,弥漫在整个庭院里,掩盖了一切的痛苦和假象。
罹嗔静谧的伫立在雾里,赤红的眸子笔直的望向雾霭深处,粉嫩的耳警惕的捕捉着丝丝缕缕极轻极浅的声音,沉缓的呼吸几乎微不可察。她的脸上沉静一如往昔,没有任何的表情。
罹嗔的眼前,那颗能预知未来与过去的水晶球放射着柔耗淡红光芒,正幽幽的悬浮在半空中,有散碎的莹粉不断的从球体深处坠落,在地面上积攒出一层薄红。
罹嗔在等待一个机会。
唿的——!
又一支明黄的羽箭带着凛冽的风声冲天而起,深浓的雾倏地消散无踪。
几乎是同时的,所有人都的视线都聚集在原来站着洛铭的那个地方——气质倨傲的半男子毫无畏怯之的笔直的站着,体格修颀魁伟,五清癯深邃,满头栗的短发张扬出鲜活的生命力,一双锐利的深蓝瞳孔则瞬也不瞬的直视着罹嗔。
如同蛇蜕皮,轩辕破硬生生从洛铭的躯壳里脱了出来。
“轩-辕-破!”咬牙切齿的说出他的名字,罹嗔双手紧握成拳,勉强的掩饰着身体某处愈加剧烈的抽痛,“果然是你!”
“哟!真没想到,”揶揄的语调出自轩辕末之口,怪异的瞥了轩辕破一眼,“都十七年了,人家居然还记着你呢,破。”
轩辕破拧眉,“末,你今天话太多了。”不过倒也难怪,毕竟……
“是吗?”纤细的手指勾着金的弓在半空轻挑的摆荡着,轩辕末看似漫不经心的以眼角的余光瞄着楚未,“我不觉得。”
“你们俩,”罹嗔边冷静的操纵着水晶球在半空沿着特定的轨迹飘移,边轻哼着道:“倒是很能旁若无人呢。”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深思的瞧着面苍白的罹嗔,轩辕破平声道:“恐怕不适合跟我们硬碰硬吧,罹嗔。”漫长的十七年过去,他终于……能对着这个人叫出她的名字。
“那么,再加上我呢?”
温厚磁的男声从月洞门外响起,随即,一袭漆黑长袍的罹远风走了进来,酽赐、沣岸和姳裳跟在他的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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