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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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嗔和罹远风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只有酽赐守在门外。
“昊呢?”罹嗔的脸孔苍白的近乎透明,一双绝丽的红眸鲜的仿若滴的出血来。轻轻的靠进酽茨怀里,她自语似的低声呢喃。
然而酽赐还是听到了,“他在外面。要我把他叫进来吗?”
“酽赐,你先带着嗔儿去我房间吧,她需要换件干净的衣服。”虚弱的摆摆手,罹远风接口道,“我去看看他就行。”
语毕,也不待他两人有所反应,罹远风便踉跄着往石楼外走去。
已经入了。
淡蓝的弯月模糊的浮嵌在深紫近墨的空中,周遭散乱的缀着几颗璀璨的星子。
罹昊抱着膝盖坐在池边,怔愣的看着头顶飞掠而过的野鸟,眼光暗沉而迷惘。
“在想什么?”动作迟重的在他身边落坐,罹远风微喘的问。
“没什么。”罹昊摇头,躲开罹远风的探寻。
懒散的靠向罹昊,罹远风在他耳边碎碎的低语,“你在担心魂器的事情?还是在担心承鞅?不管你担心什么,你都可以放心了——嗔儿把拘魂咒学的很好,只要能顺利完成这个术,你很快就能看到承鞅醒来。”
“你说……承鞅会原谅我吗?”
“我只知道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淡淡的声音在罹昊的耳边萦绕,许久不散……
由于罹嗔因学习拘魂咒而体力衰弱,所以被罹远风要求一个月之后才能对丁烯葵施行拘魂。在此期间,罹昊要开始寻找下一个魂器。
于是难得的,连着一个月,罹昊都准时的上下班。
罹昊的办公室在解剖中心九楼的最西侧,隔壁是解剖实验室。除了罹昊,这个办公室里还有两男一——他们是他的助手。
刚去市里开完会的罹昊走进办公室,敏锐的察觉气氛不对,“小宋,你们几个怎么了?”
被点名的小宋是个有着黝黑肤留着干净毛寸的小伙子,他奇怪的看着罹昊,“罹老师,您不知道……”
“哎呀,小宋,你就别啰嗦了吧!”办公室里唯一的,长相可爱的小穗心急的跺跺脚,从桌上拿起新出炉的晚报交给罹昊,“罹老师,您快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高主任的外甥?”
罹昊有些迷糊的接过报纸,青的眼瞳在看到报纸上那张放大的照片时蓦地收紧,“小薰?”
压的到不能再的棒球帽沿儿下,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谓的直视着镜头,透出一股倔强的冷僻和令人无法忽视的鄙夷。然而照片上方的那一行漆黑的大字,却那么讽刺的刻进了罹昊的眼:“画坛少年新贵田薰,今日中午家中遇劫”——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儿,却是无论罹昊再怎么睁大眼,都炕清楚了。
“罹老师,刚才高主任打电话过来了,他说验尸的事情交给您了。”压低了嗓子,小时轻声的告知罹昊。
罹昊的心一痛,骨节修长的大手轻易便揉皱了那张报纸,“尸体什么时候送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
“我知道了,你们准备一下。我先把饭吃了。”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罹昊面无表情的打开自己迟到的冰冷午餐,吃了起来。
小宋三个人面面相觑,意外于罹昊的冷静,心里的疑惑却渐次扩大……
同一时间,浣世阁。
罹嗔一袭白衣,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列阵图上,脑后的青丝松松的绾了个发髻,露出优雅细致的颈项。
龙鳞刻成的珠子幽幽的漂浮在罹嗔的周围,给她纤细的身字上一层朦胧的玉。
罹嗔轻阖着眼帘,樱瓣儿似的嘴唇无声的念诵着长长的咒语。
酽赐隐在罹嗔身后的暗影中,安静到没有丝毫的声息。
许久之后……
“赐。”
“什么?”酽赐俯身过来,修颀的身子竟没有带起一丝的风来。
“去找昊。告诉他,第三个魂器已经出现了——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娃娃。”罹嗔缓缓的睁开眼,龙鳞珠子应声坠落了一地,有嘈嘈切切的凌乱声音响起。
酽赐颔首领命,身子轻晃,人已不见。
田薰的尸体是高岐亲手送过来的。
站在解剖室的门口,罹昊神复杂的瞅着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几十岁的高岐。后者靠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脸灰颓沮丧,夹着烟的手颤抖的不能自制。

“高主任……”罹昊干涩的启齿,声音里渗进浅浅的痛楚,“您节哀。”
秘吸了口烟,高岐看起来狼狈又凄惨,“小薰是我唯一的孩子……”
同情的蹙了眉,罹昊点头,“我知道。”
“他……和他母亲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沙哑的念叨着,高岐的眼角泛起泪光,“我本来还以为总能让他理解的……”再吸了口咽,他转向罹昊的方向,“罹昊,这就是报应吧?十年前……十年前,我就该听你的……如果把小薰交给他父亲,或许……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高主任,”罹昊的脸半掩在浓重的阴影里,所以高岐炕到他嘴角讥诮的痕迹,“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是你们的报复之心太过强烈,又怨得了谁呢?
衰颓的瘫坐在椅子上,高岐的意识一片混乱,已经说不出话来。
“罹老师,”小穗从办公室探出头,手里拿着无线话筒,“您的电话。”
罹昊眼一眯,某种不好的熟悉预感窜上了他的后脊。大步走过去,他从小穗手上接过电话,“喂?我是罹昊。”
(主子,我是酽赐。)
“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真稀罕。”罹昊挑挑眉,戏谑道。
(您在上班,我不方便过去,所以只能给你打电话了。嗔主子让我跟您说……)
“别跟我说罹嗔又算到第三个‘孩子’的出现了。”不耐烦的打断酽茨话,罹昊肯定的作出结论——妈的,他终于知道刚才那种感觉所为何来了。
田薰就是第三个。
(是的。)酽赐简短的回答。
罹昊用力的捏紧话筒,“好吧,我尽快把‘他’送过去——可是,葵怎么办?”
(嗔主子说可以同时进行。)
“好,我知道了。”深吸口气,罹昊挂断了电话。回头看看还在呆坐的高岐,他头痛的翻了个白眼——老天爷,你是想玩儿死我吗?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亮蓝闪电撕裂泼墨似的天空,爆炸似的雷声随之隆隆的自天边滚过。巨大的雨点儿噼里啪啦的摔落在巨大的玻璃窗上,瀑布似的冲刷着那层透明的介质,发出沉闷的噪音。
罹昊支开了想留下帮忙的小宋他们,自己一个人守着田薰的尸体,从傍晚到现在。
发愣。
罹昊还记得,十年前在高主任家见到当时自闭的很严重的田薰时的样子,那个向日葵金灿灿的盛开了整座园的明朗季节,九岁的田薰据说是第一次对着父亲以外的人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因为罹昊的怀抱,是那样温暖的拥抱着他小小的身体,给了甫离开家的他莫大的安全感;
田薰对罹昊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你真好”——就是那么短短的五个字,深深的震撼了罹昊。十七岁的罹昊这才知道,原阑是所有人都只注意到罹嗔忽略了自己的——至少,被他叫作“薰娃娃”的田薰眼里就只看到了他。
谁都不理解田薰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罹昊,因为在常人看来,罹昊是个格冰冷、总是一脸硬邦邦的僵硬表情,怎么看都是那种特别不好相处的人。但就是这样的罹昊,却给了田薰快乐和平和,只是最后……
是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田薰是罹昊的救赎——他的出现肯定了他的存在。
罹昊站在宽敞的解剖室里,深深的注视着那个曾经趴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笑得灿若芙,现在却着身体躺在解剖上的少年,已死的少年。
房间里蕴着一股隐隐的暗,办公桌上的录音机正在播放的是莎拉布莱曼的《gloomySunday》,妖娆的声轻吟浅唱,有种诡异的感。
窗边那一株半人高的九里长的嗡嗡郁郁,明灭不定的闪电把它的影子以奇怪的姿势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
罹昊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指轻轻的拢上田薰紧闭的眉眼,顺着那明丽的线条缓缓下移,困惑而仔细的描摹着有些陌生的轮廓,心里五味杂陈。
“小薰……”
叹息般的唤着少年的名字,罹昊弯腰扶起少年的尸体,温柔的用洁白的裹尸布仔细包裹着,然后打横把他抱起往门外走去。
一道惊雷震天动地的炸响过后,解剖室里已然冥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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