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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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多年前,古埃及。
正是初夏的季节,尼罗河两岸有浓绿的茂盛芦苇丛随风飘曳,沙沙的哼唱着古老的歌谣。着上身,腰间围着白粗布的奴隶们弯腰弓背,奋力的摇动手中长长的船桨,黝黑的年轻脸孔和强壮的肌肉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力量的光芒。
丽的侍们怀抱着竖琴,铮铮錝錝的弹奏着婉转的曲调。有柔暖的风从河面吹来,和着那琴声飘向远方。奈菲尔提提慵懒的斜靠在雕着蛇形图案的软榻上,有着浓密睫影的眸子半阖着,敛下其中深浓的灰暗。纤长的手指抚弄着正卧在她身边假寐的纯黑猫儿,神情看去平和惬意。
今年二十一岁的奈菲尔提提,作为王,已经在埃及生活了七年,是五个可爱儿的母亲。原本是叙利亚第一的她,像是牺牲品般的被她的父亲送给了埃及国王阿肯那顿。最初的时候,因为阿肯那顿对她露骨的疼宠和偏爱,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若是生了儿子必定就会成为下一任的法老——结果,那个从赫梯来的异族子加塔拉曼,却在奈菲尔提提生下长的当,为阿肯那顿生下了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儿子图坦卡蒙。
图坦卡蒙自幼聪敏过人,一张五深邃的小脸儿更是人见人爱。虽然今年才四岁,他却已经拜荷伦赫布将军为武术老师,开始学习骑射了。
荷伦赫布是埃及第一武将,带兵打仗几乎战无不胜——叙利亚军队就是因为败在荷伦赫布率领的埃及军手下,才不得不把奈菲尔提提“送”过来的。叙利亚王的打算是,从血统上弱化阿肯那顿的优势,然后伺机篡取埃及政权,却没料到赫梯国王送阿肯那顿的一个小小侍打乱了他整个计划!
相较于埃及和赫梯,叙利亚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小国,归顺和依附于强国是他们谋生存的唯一办法。也亏得叙利亚生产,对于男统治者而言,温软玉的雪白娇胴无疑是最佳的礼物。而奈菲尔提提,虽然一连给阿肯那顿生了五个儿,但是凭借她惊人的貌,她依旧享有法老独一无二的专宠——在埃及,除了年纪尚幼的图坦卡蒙,已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威胁到她。
从图坦卡蒙周岁开始,他就不停的遭受着来自暗处的各种死亡威胁。他的婴儿里曾经莫名其妙的钻进过蝎子蜘蛛眼镜蛇,食物里接二连三的被投毒,甚至在有亡命之徒行刺法老的时候,还把他也给“捎带”上。要不是母亲加塔拉曼步步为营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恐怕图坦卡蒙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一个男侍在垂着重重薄纱帘幕的门外单膝跪地,恭谨的朗声道:“启禀王殿下,阿伊宰相大人的密信私。”
安睡的猫儿忽然睁开了一双莹莹的绿眼儿,“喵”的一声不哪轻叫,长长的尾扫过奈菲尔提提柔细的臂膀。“妮卡,”温润的嗓音微冷的出自绝的樱唇,奈菲尔提提姿势未变的吩咐道:“呈上来。”
侍闻言迅速起身,片刻后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小盒取了来,双手高过头顶,举给奈菲尔提提。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缓缓接过那个盒子,以戴在右手上的戒指顶住盒子密封处,微一使劲将之划开一分为二,从中取出一块儿更小的粘土版。
漆黑的目仔细的瞅着上面的楔形文字,半晌,奈菲尔提提叹口气,顺手将粘土版扔进了船舷下的尼罗河。“妮卡,”揉揉胀痛的额角,她抬眼扫了扫自己的心腹侍,“传令下去,下午回孟菲斯。”
“母亲!母亲!我回来了!”小小的男童赤着脚在悠长的回廊里奔跑,清脆的呼唤着自己的母亲。他披着及腰的乌黑长发,额顶系着纯金的蛇头发饰,圆滚滚的大眼睛灵活的忽闪忽闪,虽童稚天真,却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王族贵气。
他,就是埃及目前唯一的王子,图坦卡蒙。
一路跑进母亲的寝殿,图坦卡蒙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婢侍从视若无睹。
临窗而立的加塔拉曼回眸一笑,弓腰抱住冲进自己怀里的小小身子,“母亲!父王刚才和阿伊大人商量,明年要立我为储了!”骄傲的扬起脸孔,图坦卡蒙笑的得意,“荷伦赫布将军说,等我登基,他要亲自为我狩猎十头狮子,用它们的皮为我装点皇宫!”等他成为法老,母亲就不用再这么担惊受怕了。
加塔拉曼皱眉,挥手示意近侍全部退下。
待寝殿中只剩他们母子,加塔拉曼便抱着已经很有些分量的图坦卡蒙坐到了躺椅上。“图坦卡蒙,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湖水的眼睛看进儿子的眼中,加塔拉曼的神情异常的端正肃穆。
眨眨眼,图坦卡蒙拧着眉,闷声开口,“我错了……母亲,我错了。”
“错?告诉我,你错在哪里?”脸稍微的温和了些,加塔拉曼安抚的摸着儿子的后背,以肢体语言鼓励他说下去。

“第一,身为埃及的第一王子,我不该在侍从面前大呼小叫,失了王室的体统。第二,我不该因立储的事情喜形于,暗处有太多的眼睛在看着我们母子,我们该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以免落人口实。”抿着嘴,图坦卡蒙的声音越来越低暗,直至沉默。
心一痛,加塔拉曼的眸子染上薄雾,“图坦卡蒙,恨我么?”要不是做母亲的她实在太软弱无能,断不会叫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笑不敢笑、哭不敢哭,只能每天带着面具示人。虽然身处王宫享受着所谓的锦衣玉食,可是又有谁能够她的无奈和绝望呢?
她……也不过是个工具呵……
“母亲,我从来都没恨过您,因为我知道,您是因为爱我才这样教育我。”摇摇头,图坦卡蒙以坚定的眼神回视自己的母亲,“事实上,我是应该感激您的。”
注视着儿子的脸孔,加塔拉曼缓缓绽开清雅的笑颜。
启明星再度升起的时候,快六岁的图坦卡蒙被立为太子,得到了王位的第一继承权。两个月后,在奈菲尔提提的提议下,由阿肯那顿做主,把他们的儿安卡珊娜曼许给了图坦卡蒙,待日后他继位时再完成大婚。
安卡珊娜曼是奈菲尔提提儿里最漂亮的,格十分的温顺,是个标准的人胚子。加塔拉曼其实并不想让儿子娶她,奈何形势比人强,法老都同意了,哪儿还有她置喙的余地呢?
时光犹如奔腾涤荡的尼罗河,急速的流淌着,不经意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阿肯那顿在立图坦卡门为太子后不久,便得了重病,笃信太阳神的他自此便与司库玛雅一起常住太阳神的祈祷殿,国家政务全部交给宰相阿伊和已经被封为元帅的荷伦赫布处理,直到他去世。
阿肯那顿去世后,奈菲尔提提在宰相阿伊的提议下,暂时接管埃及政权,以王的身份治理上下埃及,直到图坦卡蒙继位。
三年后,九岁的图坦卡蒙,在尼罗河泛滥的前夕,成为了埃及的新任法老。
八年后的冬天。
皇后安卡珊娜曼又流产了。算上这一次,已经是她和图坦卡蒙王失去的第二个孩子。安卡珊娜曼难过的寝难眠食难咽,一双灵动的眸黯淡灰颓,整个人都憔悴了。
“殿下,您还是吃点儿东西吧。”侍蒂纳双手捧着装有安卡珊娜曼爱吃的糕点的托盘,讨好的劝说着。
别过脸,安卡珊娜曼以沉默回应她的请求。
刚和大臣们议事归来的图坦卡蒙,一走进寝殿,就看到侍们跪了一地,正在哀哀恳求半躺在上的安卡珊娜曼吃点儿东西。
蹙了蹙眉,图坦卡蒙在沿儿坐下。无声的以唇形示意机敏的侍们迅速离开,温暖的大手抚上子的手背。
安卡珊娜曼娇躯一颤,迅速睁开一双噙着泪的大眼儿,“王啊……”哽咽的唤着,她张开手臂搂住图坦卡蒙的颈项,“我好难过……”
心疼的俯身回抱住她,图坦卡蒙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喃喃,“我爱,你的身子没事儿就好……我们还年轻……”孩子总还是会有的。
对于这个体质柔弱的异母,图坦卡蒙是深深怜惜切喜爱着的。实际上,安卡珊娜曼也一直恋慕着这个弟弟,这位年少有成的君王。虽然他俩的婚姻背后有着相当复杂的动机,但是他们的感情,却是单纯而真挚的——他和她,都是彼此的初恋。
“你……”漾着泪雾的眼瞳凄楚的望着图坦卡蒙,安卡珊娜曼下意识的抓紧他的手臂,“真的不怨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怅怅的叹口气,图坦卡蒙索选择和她坦白,“这已经是你我失去的第二个孩子了,我当然无法否认自己是心痛的。但是,我对着太阳神发誓,我从没怨过你一丝一毫!我爱,你要知道,你还在我身边,而我们还年轻……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为我生下不止一位王子!所以,请你收起自己的难过,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吗?”
点点头,安卡珊娜曼孱弱的偎进图坦卡蒙暖烫的怀抱,流着泪笑了。
王呵,我的王,我怎能不爱你呵!你是如此的宽容如此的温柔,抚慰我濒临崩溃的心灵,亲吻我苍白的脸颊,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啊……
来年初秋,图坦卡蒙和荷伦赫布元帅在打猎时不幸被流箭所伤,伤口久治不愈,在缠绵病榻数日之后,撒手人寰!享年十九岁整。
之后,怀孕足月的安卡珊娜曼被母亲强迫流产。图坦卡蒙死后半年,安卡珊娜曼怀着对母亲的强烈恨意和对图坦卡蒙的不尽思恋嫁给宰相阿伊,阿伊成为埃及法老。
而逝去的年轻帝王,在时间和历史的双重洪流中,渐渐被人们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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