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岩子驱尸走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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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几个人出了驿站,又骑马行了数日。那小人仙儿因做那活儿养成的习惯,白天总是睡觉。又闲颠簸,便钻进采薇怀里的避寒犀中,刚巧容得他的身子,真个天造地设一般。
小和尚十方一路上不怎么说话,晚上还要招呼自己的包裹。生怕那小人仙儿偷盗成癖,手痒起来再来盗他的金佛。只有知秋和采薇,依久的有说有笑,一路上好不开心。
这一日,行至一个岔道口。那十方下的马来,将缰绳交于知秋,道:“这一路上多谢两位关照,小和尚我感激不尽。如今向南走,在过几十里路便是琅琊山界了,十方特来告辞。”
知秋道:“小和尚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两人别了十方,又过了两日,行到一个小镇。
但见那天地灰朦朦的一片,空气中满是烧焦的味道。又见这镇上家家户户都在烧冥币,烧法船、烧灵房、放河灯。知秋下马,找到一个路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正是盂兰盆会之日,家家户户都在超度亡魂。
知秋对小师妹道:“我在山上的时候,听二师兄讲,每年的七月十五日正值盂兰盆会时期。便是这世间阴气最重的日子,若于傍晚时分,寻着夜雾,便可进得那幽冥界中。可惜我不懂得其中之法,不然倒要去那阴曹地府转上一转。”
采薇道:“听起来恐怖吓人,小妹我是不敢进去。不过说起鬼来,小妹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何事?”
“我问你,你可知道二师兄为何喜欢喝酒?”
“借酒浇愁吧!”
“但为何愁?”
“这个却不知道!”
采薇道:“在山上的时候,我最喜欢和杜鹃花聊天。有一次杜鹃花告诉我说二师兄每次喝醉都会对着他倾诉心中的苦闷。你知道吗?原来乐师兄当年在山下修为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是这个女子却是个鬼魂。乐师兄深知人鬼殊途,于是不得已离开了那个女子。从此便再也没有下过山。可是心中的郁闷又不法排解,只得每日以酒为友,麻醉自己。”
“原来如此,没想到师兄倒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知秋点点头说道。
两人穿过小镇,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虽是十五,却因为阴着个天,看不到那轮圆月。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样子今晚又要在野外露宿一晚了。”知秋道。
“再向前行些路,说不准会有人家。”采薇说道。
于上两人继续向前走,过了一道山岗,采薇惊异的一指前方,道:“那些是什么?”
知秋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隐约见那山岗之上走着一个道士。那道士手摇铜铃走在前面,而在他的身后却是十几个直亭亭的僵尸。这些僵尸都带着高筒毡帽,额上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那道士每走一步,便摇一下铃铛,僵尸便整齐的向前跳动一步。
知秋心中道:“这莫不是传说中的赶尸人?但听师傅说赶尸人多在湘西一带,为何在这胶州却见得这个?”想到这里,知秋便对小师妹说:“你在这里等着,待我去问他一问。”
知秋催马走上见去,那道士见到知秋忙将手中的铃铛一停,那些个僵尸便都直直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位小道友,来自何山?”那道士问道。
“我和我的小师弟来自崂山顶太清宫,小道士我名叫叶知秋。”
“原来是崂山太清宫华盖真人的爱徒。贫道乃茅山宗云岩子是也。”
“敢问师长,你这可是在赶尸么?”知秋问道。
“是。”云岩子道。
“我只听说赶尸人多在湘西一带,没想到在胶州也能遇到!”
“呵呵!湘西是有众多的赶尸人,但那个于我这个便又不同。湘西赶尸者多是送尸还乡,我赶尸却是超度亡魂。那些有钱的人家,为了让家中死去的人在来世能有个好去处,常常便使钱给我们,我们则将这些尸体送到一些留有好位置的阴府中去,这样他们的亡魂便能投得一个极好的人家,将来非富及贵。今年盂兰盆会,胶州地府分得三个大卿的位置,是已接了这许多的订单来。”
“原来是这般原因。但不知如何进的了那阴司里去?”
“呵呵!这也不难。一会儿此地必起大雾,只需将这些尸体赶入雾中,一路向西,在那雾之尽头,便是阴界的入口。两位道友若有兴趣,贫道倒可以带两位小道友下去一看。”
知秋听完大喜,道:“如此当先谢过师长了。待我去问问我的小师弟,片刻就回来。”
于是知秋跑过去同采薇一讲,那采薇倒没说着什么,却是那小人仙儿道:“莫要去,恐有去无回也。”
知秋道:“这茅山道士本是以捉鬼降妖而名闻于世,由为擅长符、咒、摄魂,更善于超度亡灵,常能往返于阴阳两界。你我大可放心去了就是。”
小人仙道:“随你们了。我一条小命只交付到师傅手中。”言毕,自己又钻进采薇那怀里的避寒犀中。
云岩子手持摇铃,身后带着两小师兄妹,后面又跟着那一队僵尸,在那夜幕中缓缓而行。不知不觉,眼前浓雾渐重,寒气袭人。知秋忙问采薇:“可受的了这冷么?”
采薇笑道:“其实不觉得怎样,不过潮湿了些。”
再往前行,眼前却是烟笼雾锁的一片,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云岩子急急摇铃,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大约又如此走了三,四里的样子,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只见那河水混沌,恶水滔滔。又见那大河之上平空起着一座木桥,颤颤危危的在河水之上左右摆动。
云岩子一指那桥,道:“此便是奈河桥。过了这桥,便是冥界之地了。”
三个人赶着那尸体,缓缓的从那桥上走过去。下了桥,那雾气便少了许多,但反而比先前更加觉得阴冷恐怖。
又往前行了半里多路,看到前面一个界碑,有两丈多高,上面写着“幽冥界”三个大字。
几人正欲往前走,却听得一声巨吼,一个黑面凸目的鬼卒手提三尖叉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
云岩子慌忙停了手中的铜铃,走上前去行了个礼,道:“我乃前来送尸的茅山道士。”
“可有通行令?”
云岩子从怀中取出一块木排,交于那鬼卒看。那鬼卒看完之后又问:“这两位又是何人?”
“我等是一同来的。”
“通行令拿来我看!”
那云岩子慌忙将那鬼卒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的银票,交到那鬼卒的手中,道:“这是我的两位小师兄弟,想到此见开开眼界,还请官爷通容!”
那鬼卒接过钱,顺手便藏到衣服里面,向几人一挥手道:“快进快出,莫要在此间胡乱走动。”
云岩子点头称谢。从新摇响了铃铛,向里面走去了。
见离开那鬼卒远了,云岩子道:“无论阴间还是阳间,钱总是个好用的东西。”
知秋上前道:“却是又让道兄破费了。”
“哪里!一些冥币能值得了几个钱!”
正说话间,却见前面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门前两个通天的巨柱。上面雕刻着许多的恶鬼冤魂。知秋抬头,只见那殿头之间挂着一块横匾,上书“阎罗殿”三个字。
云岩子转过身来,对二人道:“两位小道长在此稍候。我进去办完公事,便即出来。”言必,赶着那些僵尸进去了。
再说两小师兄妹在那阎罗殿外等候,突然听得那迷雾之中有女人哭泣之声。寻着那声音而去,却见是一黑一白两个鬼卒,正在鞭打一个柔弱的女子。那女人的手上脚上都带着铁链,虽然被打,口中却还叫着:“大人冤枉呀!请大人放我回去。”

那白鬼卒道:“人死不能复生,到了这般地步,你哭喊何用?”
那女子不听,依旧哭喊:“求求两位官差,好心放了我吧!”
那黑鬼卒大怒,道:“好不知趣的死鬼,好好的对你讲你却不听,看我不打散你的七魂六魄,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言毕正将那手中的哭丧棒往那女子的身上抽打,直打的那女子哭爹喊娘,倒在地下,动弹不得。那黑鬼卒还欲打,知秋已然看不过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鬼卒的手臂,道:“莫要再打了!”
那黑鬼卒翻眼看看知秋,道:“你是何人?”
“我乃崂山顶太清宫的小道士。”
“原来是个赶鬼的道士,你不好好的送尸还魂,却在这里作甚!”
“见你打她,于心不忍!”
那黑鬼卒哈哈大笑,道:“我黑白无常兄弟两个,在这阴间司职勾魂摄魄。这鬼魂到了我们手里,要得怎样,便得怎样,打死了这魂魄也是无罪。你快快将我的手放开,不然我连你这小道士也一并打了。”
知秋年少气盛,盯着黑无常,道:“那倒试试看!”
黑无常怒气冲天,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言必举起手中哭丧棒就要打知秋。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人高声喊道:“住手!”
那黑无常停住手一看,只见从阎罗殿里走出二人。一人正是云岩子,另一个则一身官府,不知是谁。
“黑白无常,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人说道。
“崔判官,我跟白无常两个押解魂魄回来,这魂魄极是不听话,又哭又闹,我便打她几下。不想在这间碰上这个小道士,在这儿挡住我的去路。”
云岩子听完忙上前陪不是,道:“我这小兄弟,初来砸到,甚是不懂规矩,还请无常兄弟多多包涵。”
“即是如此,自家兄弟,都不必放在心上便是了。”崔判官说完,又指着地上的女鬼说:“你这魂魄,好没个道理。既然阳寿已尽,就该来到这轮回之地,任凭发落,却又哭喊什么?”
“大人,小女子冤枉呀!”
“这阴曹地府,冤屈的又何止你一个,莫要再讲了!”崔判官道。
“小女子当真冤枉!”那女子依旧哭道。
崔判官正欲发火,那云岩子走上前来,一揖手,道:“大人何不听听这女子到底有何冤屈!也让她有个说理的机会。”
崔判官沉着脸道:“你有何冤,快快道来!”
那女人闻听此言,道:“谢谢几位大老爷!贱妾本姓杜,名叫月娘,今年二十有四。我的夫家在胶州城南,丈夫是个举子,名叫黄启,家景十分殷实。我和我的丈夫感情很好,从未吵过嘴。只是,我嫁到黄家几年,并未能给黄家添新人口,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于是我便同丈夫商量,准备让他纳个小妾,可是没想到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我好话说尽,他才勉强同意。可是找了许多的媒婆,牵了无数的红绳,却没有一个他中意的。今年春天,雪下的很大。有一天,仆人们在我家院门前面见到了一个冻晕了的女子。我命人将那女子抬到屋内,又给她生火取暖,渐渐的那个女子苏醒了过来。她告诉我说她是荆州人氏,名叫白玉儿,随父亲到外埠做官。没在到在胶州城外遇上了强盗,一家人只有她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一路让又惊又饿,便晕倒了。我见这女子长相俊美,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便将她收留下来,有心使她做我丈夫的小妾,好日后为黄家生个一男半女的。我同我的丈夫说起这件事情,没想到他一口便同意了。因那女子说她娘家再没有什么人,于是也倒省了一笔礼钱。这女子进得黄家门,倒也亲快,也不多事,对我也很尊重。我那男人更是跟她恩爱有加。从她进门,便没有上我的房间。我想只要她能为黄家添上人口,便也心甘情愿。如此过了三个月,那白玉儿果然怀上了,我们一家人很是高兴。于是我便准备了酒席,庆贺一翻。那天晚上白玉儿也喝了一些酒。谁知第二天,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二奶奶是个精气儿。”我问她,她说她看到二奶奶喝醉酒后长出了个尾巴。我起初也不信,将那丫鬟打了一顿,给送走了。后来我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她听。没想到自这以后,我便三天五天的生病,总是也不能好。这时候我又听得下人们背地里说三倒四,我心下怀疑,便偷偷的到她的窗前一看,却见一只白狐狸正躺在床上。我当时就找来一把斧子,准备将她杀死。没想到进门时候不小心将她惊醒,那狐狸精却将我打倒在地,伸出手来欲把我掐死。恰巧这时候我的丈夫经过,那狐狸精只好停了手。而我已经被她掐晕了过去。我醒来后把这件事对我丈夫讲,没想到我丈夫反到把我当疯子看。那狐精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郎中,每天大碗小碗的给我吃了许多的药,没出两个月便将奴家害死了。”
“你所说的这些,并不归我管辖。你的阳寿已尽,按册索引,才取了你的姓命。那狐狸害你,日后死去下几层地狱,她也是躲不过的。”崔判官道。
“可是大人,小女子的阳寿并未尽,我能活86岁。当于戊子所冬至后三日凌晨死去。”
黑无常一听哈哈大笑,道:“那世间的人哪有自己知道自己寿命的?即便是我,也不能知晓。只有我们崔判官那生死薄上记的才算数。”
女子道:“我小的时候,身体很差,我的爷爷怕我活不长久,于是便通了鬼,在这阴司花了重金,为我买了60年的寿命。”
“可笑之极!你还是乖乖的随我去吧。”黑无常道。
“等等!”崔判官拦住黑无常,然后问那女子:“你的爷爷什么名字?”
“我爷爷叫杜如海。”
崔判官点点头道:“看来你并没有撒谎。”
大家听到崔判官这么说都觉得非常的奇怪,只听那崔判官道:“二十年前,咱们这阎罗殿要盖一处别宫,但库中银两不足。当时,路判官给十殿阎王出了注意,说可以以钱买阳寿。那些在阴司存钱很多,而又善通鬼神的人便纷纷而来。我记得她的爷爷当时捐的最多,有六千万两银子,为她的孙女儿买60年的阳寿。”
“原来如此。”云岩子道。
“你们两个也是没有道理,她阳寿未尽,如何却又带了回来?”崔判官道。
“这,我们走的太急,想是看错了人名……”黑无常辩解道。
“既然阳寿未尽,那就该将这女子送回去。”云岩子道。
崔判官道:“也不是这么容易,这女子魂魄已然到了这间,难保那尸体还能完好。若尸体不全,叫她如何还魂?还有,这女子说她家中还有个白狐,若将她送回去,那精气儿必定还会加害于她。到时候引出许多事来,更加说不清楚。”
“不若让这魂魄先在此暂押三天,我到那阳间,看看这女子的尸体是否完好,顺便将那狐妖拿了,崔判官意下如何?”云岩子道。
崔判官点点头,道:“此事还请道长多多用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请崔判官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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