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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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八年六月三十目下午,我和大家一起下班,在排班室门口,钟凤章(当时坑口三查小组组长)叫住我,手指着我说:“你今晚要去大会作检查。”
我说:“钟管理员,你要掌握政策。”
钟说:“什么政策。”
我说:“省革命委主办火线战报宣传党的政策,十三种人不能抽,我就符合其中的一种。解放前当过国民党的兵,解放后经我军教育改造,交代历史清楚,在战军服役,表现好,取得了转业军人光荣称号。没有现实问题不能抽,试问我有什么现实问题。”
“不管这么多,你就是当了国民党的宪兵,就是抽斗对象。生产搞不好,就是你们这些牛鬼蛇神在搞破坏。”
“当国民党的宪兵,这是我人生历史过程,永远摸不掉。可是我在部队就交代清楚了,而且作了结论,历史清楚。至于你说生产搞不好,就是我们这些牛鬼蛇神搞破坏,我说钟管理员说话要有根据,我担任生产组长,我这个组天天超额完成任务受表扬,怎么是我在搞破坏?”
钟凤章恼羞成怒,以势压人,愤怒的说:“你不要卖弄花招,自吹自擂,不管怎么样,有问题就要受批判,先给你交代去与不去,后果自负。”
晚上,大礼堂灯火明亮,群众高唱革命歌。歌声一停,主持人高喊:“把伪宪兵班长抽出来示众,推上历史的审判台。”我离开坐位,踏着镇定自如的步子走上讲台,台下高呼口号,口号声一停,主持人要我检查交代。
我说:“检查什么?谈历史在部队已经交代清楚做了结论,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参加部队工作,担任文化教员,而且取得了转业军人的光荣称号。”
台上有人高喊:“不要罗嗦,今天不是你摆功劳的时候,我问你,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我说:“我自己认为,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除了集体行动,奉命行为。我在旧部队里大部份时间是担任文书工作,个人是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解放以后,在党的培养教育改造下,成为光荣的革命军人,服从组织调配,担任部队文化教员,在祖国的南疆,深入农村,协助地方搞清匪反霸,减租减息运动。回乡转业,参加矿山工作——”
“你老实交代,在李家地矿业社担任会计时,贪污了多少?”
“我历来奉公守法,认真负责,再苦都不挪用公物,更无贪污现象,口说无凭,事实为据,可以去调查。”
主持人高呼:“他根本不老实,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要好好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牛鬼蛇神滚下去!”
我三步赶成两步的起出会场。不到四十分钟的开场检查交代,审判斗争就这样在牛鬼蛇神滚出去的口号中结束了,下一个斗争场面要激烈得多。
运动深入开展,钨矿被抽人员有十多个,也集中在廖坑劳动改造。钨矿刚成立时,但任矿长的廖昌月,也被抽出来示从。曾一度矿长空缺,后由县经委派来南下干部李展补缺,担任矿革委会主任,主持全矿工作。
李主任是河北人,性格正直,政策观念强,上任不久,认为矿本部设在宁都县城,远离矿区,脱离群众,不利于抓革命促生产,他提议把矿本部迁至廖坑坑口现场办公。经常驻深入群众,了解情况,短短的时间,就把廖坑了如指掌,并且还掌握了许多矿山知识。
在一次清理阶级队伍三查工作会议上,有人提出把我列为清理对象。李说:“他是个转业军人,没有现实问题,本来不该抽斗,现在既然抽出来了,要分别对待。我看就把他列为三查对象组组长,管理那些牛鬼蛇神。”就这样我没有列为清理对象。
把上述决定透露给我的是多年相处,情同手足的老工友赖庆高同志,他是龙南人,员,我俩在李家地时就交上了知已。他在会议结束回家时,特意弯路来对我说:“李主任很看得起你,你放心,有什么须要告诉你的,我会随时转告你,自己知道放在心里,不要随便暴露出去。能帮到忙的,我一定会尽力做到,你放心好了。”
这样一来,在那风云突变,朝令夕改,随时有遭到莫须有罪名的日子里,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有如吞下了一颗定心丸。
运动到了中期,廖坑三查小组组长钟凤章被知情人揭露出来,原来他是个隐瞒家庭身份,解放初期混进八一军政大学的阶级异已。毕业后分配在画眉坳担任民管员的,这次三查烈火烧身,撕下了他的假面具,现出了原形,把他抽出来,下放农村接受再教育。对他来说,党的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的政策,应该有更深刻的体会吧!如果当初不要隐瞒家庭成份,选择了走革命的道路,应该说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吧!
通过这场运动,才深刻地有所感。人,真是一种难以琢磨的动物。动乱之中,许多人的变化表演,不仅使之目不暇接,更令人目瞪口呆,经历这样的动乱,才看到了人生的真面目。卖友求荣都有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者有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者有之。昨日他可以和你亲热地握手,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热情得使你难受的话,今天他就可以第一个站出来控诉和揭发你,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你的头上;昨天是同桌共饮,同窗共事的伙伴,今天就成了口诛笔伐,甚至拳脚相加的批斗对象。这实在使人感到悲哀,感到伤心。而另一方面忍辱负重,高风亮节,肝胆相照。危难之中,人的最高尚的那些精神和品质,也仍然存在于我们的队伍中,顶住狂几恶浪,站立于不败之地。
这场史无前例的十年大浩劫,给人民带来空前绝后的灾害,给五千年文明古国摸上一层灰。在文明历史的长河中插进了一段黑暗的插曲。现在虽然接近尾声,但人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段黑暗悲剧。让子孙后代牢记,决不让这段黑暗历史重演。

三落三起的邓小平同志,全国人民拥护他再度出来主持中央工作,他英明伟大,果断,彻底全盘否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认为二年文革,是中国人民遭受的十年大浩劫。不但要给文革彻底平反,而且对历次政治运动的冤、假、错案彻底平反摘帽子。
邓小平同志这一英明决断博得了全国人民的忠心拥护,发自内心的高呼,小平同志万岁!尤其是那些冤假错案获得平反的,感动得涕泪并流,若不是小平同志为他们申冤摘帽子,试问何年何月才能获得真正公民身份?
在彻底平反的同时,彻底清理打、砸、抢专整别人,抬高自己,靠造反起家的三种人。这三种人随着四人帮打转转,高呼思想万岁,高举思想旗帜,就干着伤天害理胡作非为的坏事,把中国搞得污烟障气,若不把这些人从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工商界,群众团体内部清理出去,社会得不到安定,生产得不到发展,经济不能繁荣,人民生活永远得不到改善,国家永远处于落后状态。
小平同志高瞻远瞩,从几十年的历史实践中,认识到只有按客观规律办事,大大解放生产力,大搞科学实践,各尽所能,各显神通,生产发展了,物质丰富了,国家才能富强。人民生活才能改善,才能富裕起来。
与此同时,上山下乡的城镇青年也陆续回城,由政府安排就业。在一九七三年开始知青下乡时,我们廖坑坑口经办人员何德焕,自认为大权在握,留放他说了算,政策只是文过时非的一张纸,无视政策,把我大女儿桂娟列为下放对象。竟然在动员会上宣布我女儿是上山下乡对象。在讨论发言时,我说:“何社长,政策明文规定,才月一日以前出生,年满十七周岁即民间惯例十八岁,生活才能自立,我女儿还未满十六周岁,怎么能列为下放对象,我不同意。“
何德焕阴阳怪气的说:“张师傅,这不是我要你女儿下放,而是上面认为你女儿长大,可以下放。今年下放有四百八十无补助,早走早赢,不要明年四百八都没有。“
我说:“金钱怎么能动摇政策,再说全国亿万青年大家都没有,不见到我张某人一个。”何德焕哑口无言。这次没有拖下我,他悻悻不乐。
光阴似箭,七四年秋动员上山下乡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又是何德焕主持下放工作,他亲自来叫我去开会,在路上何对我说:“今年你女儿就走不脱这一关吧!”
我说:“何社长,政策明文规定九月一日暮途穷以前出生年满十七周岁,我女儿是九月三日出生。我还要求留一年,明年再说吧。”
何德焕说:“好像是九月三十日前出生满十七周岁吧。”
我说:“童主任在大会当众宣布,怎么能变,全国都是一样,要变也变不了。”
何德焕无可耐何的说:“就是九月一日前出生满十七周岁,也只差两天。”
我说:“政策的界限,就是这样斩钉截铁,若不然又何必规定九月一日前出生满十七周岁,差一天也不行。”
开会时听童主任的动员报告,我身在曹营心在汗,哪里有心思听,心想姓何的已经下意识要我女儿下放,看来这一关闯不过了。童主任讲话后,何德焕说:“大家可以发言。”我想发不发言都是一个样,没有哪个发言双是何德焕自言自语,满怀得意的说:“没有哪个讲,我来讲两句,刚才来开会的时候,张声囿提出,说他儿子是十月中旬出生的,要求明年下放。还有张德礼的女儿,九月三日出生,也要求明年下放,我认为张声囿的儿子差一个多月,可以考虑,至于张德礼的女儿只差两天,要求留下就说不过去了。”
何德焕以为我的女儿一定要下放,有把握,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政策观念强,办事认真的南下干部,不假思索的说:“政策明文规定,九月一日前出生满十七周岁,就应该严格执行,差一天要求下放,也要自己写申请。”
我听了童主任的话,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姓何的这次又没有把我女儿入掉,他于心何忍。
散会后,走在路上,声囿对我说“何社长这样妒忌你,可能是上次查账有问题,领导整了他,要他退赔,他还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
我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我不怕他耍什么花招,有政策,有领导能搞到我什么?如果他说了算,那就拿他没有办法。”
七五年知青上山下乡经办人员撤换了,原来的何德焕因为办事不公下,把他革职了,换了个姓宋的,这位宋定森同志,原是坑口革委会主任,大家称他宋主任。下放工作下展开就主去对我说:“今年知青下入略有变动,过去在你的子女中,指定最小的留城,其余的按到年龄逐个下放,今年是这样规定的:在你的子女中任选一个留城,其余适龄入下放。看来政策年年有余变,也有可能以后不要下放,我看你还是留长女好。“
为什么宋主任会跟我说这番话呢?当然我俩平时还说得来,更重要的就是长女要求主任亲自跟我说,就这样大女儿三番两次迫着要下放,党的政策保住了。作为留城青年于七七年元旦,正式参加矿山工作。
知青上山下乡政策,还并未停止,除长女在父母身边,其余逐个都要下放。碰巧,二女在南康中学高中毕业那年,停止下放。这样一来,在几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我没有下放一个,按政策办事说来还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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