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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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货的工衣,成天脏兮兮的,准备了两身,一身洗了,换成干净的,也干净不了一个上午装卸工成天灰头土脸的,劳累在那些老装卸工的身上留下了重重的印迹,他们空手走路,腰背也难能撑直,好像被无形的重物压着一般的。卸的货物,有轻有重,几斤,几十斤的都有,重如大黄豆,一包两百来斤,马勇敢扛得就好艰难了,看到黄豆他就怕,但没办法不搬,一起干力气活,做得不如人,都有人嘲笑,不搬,伙计们会骂出来的,哪天扛了大黄豆,那天晚上回去,腰背肯定又酸又痛的,在平常,酸痛的仅有肩胛关节……
“勇敢,买双纱布手套保护你的双手,弄得粗糙如粗柴,女孩子都不喜欢你碰了的。”
马勇敢买了一双手套,手被保护了,可有些货抱得不如光手那般麻溜,好像要滑出掉下似的,害得他只能小心再小心,那样一种恐惧感,装卸工心间都有的,搞装卸最怕摔坏货,而遇到那些可以重放的,又有好几十斤的货,马勇敢和所有装卸工一样,一边抱着一边怨着:“娘卖*的,省城收货的是条猪,不看货开单的,这么重的电线,还几件打包成一件,也不想想我们搬不搬得起,几十百斤的,运费才开四元,搞哦……”
作装卸,苦,作装卸工的生活,马勇敢还是慢慢适应了。吃一元的包子也觉着里面的肉末又香又滑了,在公司食堂吃两元一餐的饭,也吃得香喷可口了,睡到床上,也和老装卸工一道打出如雷的鼾声,要把房间的天花板震垮似的……
把货送完,卸掉,把货车的蓬布盖好,捆好,一天的工作也完成了,时间一般也到了下午三四点,老周他们拖着板车上街,马勇敢则洗上一个澡,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在县城里,像游荡的马儿一般闲逛,和县城一道迎接夜幕降临。
县城和小城共饮一江水。那条江从小城流过,又流到了县城,江到县城,便显得青了一些,也许是江岸菜地山岭使它变绿了,马勇敢喜欢站在大桥上望江,山在远处的夕阳光辉底下,显得那样安静……
时间还早的话,马勇敢又喜欢走下桥去,在坦露出的河岸,一个人或和一些不认识的人,散坐在秋天下午的阳光里,懒洋洋地眯着眼,任江河流去。
“那是什么?你们快看……”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用手指着江面,招呼着他的同伴,看向他的发现。
水流不急的江面上,漂浮着一个黄颜色的点,它靠岸漂来,看分明了,像一团被人丢弃的废旧黄布,再近些,它停在了一块石头的旁边,小孩们跑去,从江岸捡起残的树枝,用那些树枝拨弄着那团黄布,不一会,他们尖叫着往后逃,一个个吓得面色煞白……
“是死人,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不瞑目,眼睛睁得比牛眼睛还大的死人……”
大人们跑了几步,他们远远看着,他们不敢太靠近。
“尸有尸毒的,大家不要靠近,快报警。”
“报警没用,过去我在这条江上撑船,死尸常能看见的,报警,他们也是说,把它弄开,让他漂到下流去。”
“老汉,你说的是解放前的事吧?哈哈。”
一条江,承受着沿路的废水,赃物,承担着沿路居民的饮水重任,一条江,默默流过,而在它发怒的洪水季节,荤黄的水涛卷带走了更多残余……
九六年夏天,县城发了史上难得一遇的大洪水,半个县城的街道被淹,被困的人,在黄色一片的汪洋中的三楼,四楼……企盼着救星,祈祷着洪水退去,房屋别垮。
货老板们回忆,那洪水有预警,可来势太猛,许多货物被水淹,损失不少,但是,也有人借洪水发了大财的,有些代理商,把已售的,或转移到了安全地带的货物也上报,赔的钱,让他们一夜暴发了……
那一夜,全城的电灯都灭了,那么大的洪水,放在旧社会,这一城人能剩一半就是老天有眼了,那一夜,洪水卷走的生命,好像没几个??
四处哭喊,探照灯带着小艇也在四处搜救,卖老鼠药的喇叭喊出了安慰人的声音:“不要惊慌,呆在安全的地方,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们……”
在洪水中,县城就显得大了。
平时老躲着干坏事的老鼠们浮出了水面,一群一群,吱吱叫着,趁水打劫的人也像老鼠一样出现了,他们驾着木门板,驾着小木舟,吆喝开了:“买新鲜猪肉,买新鲜蔬菜,买新鲜米……乡亲们,洪水十天八天退不去,钱留着也是纸,大伙快来买些新鲜的,把这难关渡过吧。”
他们卖的东西是平时的十倍以上的价钱。
更有甚者,有人明抢,有人寻着银行的方向漂去,渴望看到一片一片浮出的钞票。
“哥,钱都装保险柜里,浮不起来的。”
“谁不知道……你深吸一口气,给我下去,用绳子捆了保险柜……”

这些败类,在洪水中欢呼了片刻,等到被抓,又在监狱里呜号了片刻,绝望地看着那些子弹飞向自己,或望着高墙外的天空,虚构着未来。
夜幕拉开,万家灯火亮起,人们一批批走上街头,夜生活,吵吵嚷嚷的。
老周他们常常念叨一个院子,黄家院子,那里密集着好多女人,非常便宜,八块钱一晚,三块钱也能干些想干的事情。年纪轻的装卸工,向马勇敢吹嘘着一条街,那条街名叫银工河,据说,在好久以前的过去,这条街活跃着一个个银工匠,他们把打好的银耳坠送到年轻的女人胸前,工钱全换成了夜晚的温存。银工河已成按摩一条街,其市价让老装卸工望而却步,在白天,拖拉机穿过,他们互相开着玩笑,贼贼地笑着。
“老周,集两天工钱,到这里包一个咯。”
“嘿嘿,我也想,你们看,她们多年轻,胸脯累累的。”
“狠狠心,去吧,钱这玩意,听说越花越有的。”
马勇敢漫无目的走着,路过光亮的街道,路过昏沉的灯光,他像一个旅游至此的人,一切事不关己,有热闹就瞧瞧……
夜宵棚子一座连一座,炒饭,烧烤的香气,和麻辣烫的香一起飘舞,男的,女的,饮着酒,聊着天,吃着香辣的东西,好热闹。
“打架了,打架了……”
几个人提着敲去半截的啤酒瓶子追着两个青年飞跑。
“叫花崽,莫跑莫跑,看老子们不把你们插个窟窿……”
被追的两人跑得快,边跑还边叫着:“婊子婆的儿子们,你们等着,老子等会就叫两车人把你们剁成肉酱。”
那几个追的追得更狠了,他们一齐跑过了那条长长的街道。
夜逛,像这样的热闹不常见的,县城的人挤人,脏路面,窄马路,才是低头抬头常能见到的。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马勇敢当真遇到了鬼,那晚,九点来钟的样子,他突发奇想,拐进了一条黑洞一般黑的小巷子里,走了十来米,他听到了沙沙的声音,他站住,细听之下,不是风吹树叶的响,正疑虑间,在那条没有光亮的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不是一两个,而是像一群在走正步的,马勇敢胆子小,他一下想到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他惊慌失措。
“谁……谁……你们是谁……”
“呜——呜——我们是鬼,我们是千百年来惨死的鬼……”
那回答的声音阴森森的,马勇敢感到了嗖嗖的凉意,他大叫一声,转身逃跑,直感觉,有双双鬼爪向他的脚后跟抓来……一口气,跑到光亮的地方,他隔着马路望着那个巷口,那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回去跟老周他们一说,他们像看到了现场似的,老周说:“心理作用,哪有鬼,那么多个夜,我们拖着板车送货穿过那条小巷,鬼毛都没见过。”
“像军队走路???是吗?是不是那些外国鬼子变成了阴魂不散的鬼???”
邻县被侵略过,距县城十里之外,传闻有一个万人坑,在那一片小山丘,竖着一山丘的无名墓碑。
“说什么呢?鬼子变成鬼,也被那些被他们杀害的好鬼打死了……”
和老周他们住合租房,摊到人头,每人一月只要花八块钱,在那个房间里,有一张铺是属于马勇敢的,那里面铺挨着铺,总共有住有五个人。老周说:“再熬几年,儿子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我就能回去享清福了。”
“老周,哎——,怕就怕事情不如你想哦,做人父母就有愁不完的心哦。”
每晚,每个人都会说一些与前一晚差不多的话,每天,他们都在重复着劳累的生活,只是,时光流逝了。
夜逛时,发现街上多了一队夜巡的迷彩服,那些拿着电棒,穿着崭新迷彩服,排着队走的人,是一个新举措,用来防止深夜暴力事件的。他们,齐步走着,在人们的注视下,一条一条的街走过,他们,威严吗?有人在他们背后说:“不过是一群保安崽子,不是正规军……”
夜晚用来做什么?睡觉。睡觉之前四处瞎逛。到了周末,马勇敢就会花上几元钱,找一家网吧享受享受,搞装卸舍得花钱上网的人,那是不多的。
妮哦,听说他在搞装卸,第一反应,竟是发来开怀大笑的表情:“哈哈,你越搬越强壮,我就越来越爱你了。”
马勇敢:“变强壮了,你开心了,是因为我越强壮,越有力气耕你的小田田吧。”
“神经病……真可耻,在凤凰,王村,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做,而你呢,不爱我也跟我做,真是在侮辱我。”
“谁说我不爱你了,妮,无时无刻,我都在思念着你呀。”
“骗鬼去吧,你想的……是那个。”
“也对,也想和你那个,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一起干那个哦。”
“切……”
“去你们那五个装卸工挤住的租房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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