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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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哥人壮,嗓门大,说话时两条淡眉毛一跳一跳的,表情生动他顶职进的机务段,蒸汽机车他开过,改电力机车了,因为有工龄,他直接考了一个正驾驶。他和牛好学挺讲得来的,比那几位和牛好学同一学校毕业分到地区机务段的同学还讲的来……那几位,对于当火车司机这事比牛好学接受得更快,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机务段的环境,有的很快就诚心诚意投入了机务段的怀抱,骄傲地坐到了火车头驾驶舱内;有的混着,无所谓的样子,有了这份工作保障,在业余时间,他们跟着一些老司机,混在舞池,按摩房,更有甚者,在牌桌上已经输到了2004年。当然,机务段不会提前预付那么久的工资,他们输的都是借来的钱,对于月收一千多的火车司机,总是有人肯为他们提供高利息的方便的。
肖哥的妻子看上有些瘦,说着一口外地口音,语速特别快,像一挺机关枪似的。她和肖哥一样是个直爽的人,他们指责了马勇敢,说他不该灌牛好学那么多酒,看得出,他俩挺关心牛好学的,而他们的爱情故事挺为牛好学津津乐道的,牛好学用他那冬天的枯树枝一般的字体在一个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他说,那是他为肖哥写的一篇小说,已近四万字,当时,马勇敢崇拜地看着牛好学,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肖哥的故事——
肖哥以前有过一个老婆,在乘务段做地勤的,结婚后恩爱过一段日子,并生有一个男孩。大概两年前开始的吧,那女人像变了个人似的,肖哥跑车归来,再吃不到一顿热饭,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河东狮常吼,河东狮吃下了肖哥的每月工资,又想着来吃他的人,搞得肖哥形容憔悴,精神恍惚,直发感慨:人活着就是受罪。
那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一些河东狮的事迹接二连三传入肖哥的耳中,肖哥简直愤怒了,他辛辛苦苦挣的工资被两只眼睛睡觉时都圆瞪着的乘务段地勤之狮,像运输兵一般输给了杂七杂八的人物。肖哥指着他前任妻子说:“黄玉兰,老实交代你输了多少,是不是把家里那些钱全输了。”黄玉兰冷笑着说:“交代,用不着,全输了,怎么着……哟嗬,长本事了,敢对老娘瞪眼珠子了,肖中干,离婚,明天就去办……”
肖哥记得当年扯结婚证时的心情,历经一年的苦苦追求,他光荣地拿下了地勤之花,他多自豪。不作半边户,娶一个铁路系统的铁饭碗,是许多火车司机的理想,不容易的,何况还是一朵闻名遐迩的地花,从那天起,肖哥像供神一样虔诚地对待那个女人,在床上,肖哥也是十足地卑微,他从不放肆地叫,任凭那女人像吆喝牛马一样指挥着他快进快退,暂停……或训斥,怒骂……
肖哥过起了分居的生活,肖哥在单身宿舍里流浪,他的儿子丢给了他父母带着,肖哥说:“那女人心是毒的。一年没去看过孩子一眼,没给过一毛钱生活费,让我心寒啊,一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半年前,肖哥和机务段几位单身汉去师专边上的小卡拉吼歌。牛好学也去了,牛好学一位同学找的女朋友带来了肖哥现在的妻子,肖哥越看越觉得蒋娟好,越聊越喜欢,性格那么地投,曲终,他们去吃宵夜,吃完宵夜,他们结伴而行,男人要送女人们回家,他们走在秋末萧冷的深夜,肖哥说:“既然做朋友,就该手拉手……”肖哥拉起了蒋娟的手,紧紧地抓着,蒋娟说:“那一刻,感觉到了眩晕的幸福,感觉从此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
他们的爱情萌芽后迅速成长了。肖哥每趟回来,就会跑到蒋娟的理发店里坐一坐,有次,他刚进门,看到一个客人眯着眼睛,正将他那颗被干洗的肥脑袋使着劲往蒋娟的胸脯上拱,肖哥大喝一声:“老色鬼,不想要脑壳了,敢吃我女朋友的豆腐。”
肖哥为了蒋娟打了一架,输赢不论,蒋娟完全接受了他,哭泣着说:“为了生活,我受够了委屈,十元一个干洗,好色的都那样……”
肖哥柔声说:“娟,关了这店,以后我来养着你。”
蒋娟领着肖哥去了她那在同省边缘地区的家中,蒋娟的继父一点面子也不给,一见他们没好脸色,一边指指戳戳,一边用方言痛骂着蒋娟,大致意思,是蒋娟汇回家的钱没有邻居女儿汇回的多,肖哥忍了忍,看到蒋娟一耸一耸哭泣的肩膀,他爆发了,他一把抓住那父亲的手,怒吼道:“再骂一句,我就把你废了,他娘的,你像个当长辈的吗?你知道娟挣那份钱多辛苦,多难吗,你看过她那双被手泡肿了的手吗……”

继父被震撼了,直到肖哥带走了他的继女他才缓过神来,他对着蒋娟那个在柴房里哭泣的母亲吼:“你下的好货,我养了她十年,现在她被一个鲁莽的青年拐走了,以后甭指望她再汇一分钱了。”
蒋娟和肖哥真心相爱着,婚事摆上了两人的日程。蒋娟对肖哥的儿子非常好,她甚至说,要将全部的母爱都留给肖儿,宁可自己不生……黄玉兰和一个经常一起打牌的男人好上了,她对肖哥说:“给两万,算我卖一个孩子给你家了,不答应,这辈子就这样耗着吧。”肖哥爱蒋娟爱得太迫切了,他痛快地答应了条件,协议生效了,肖哥又结婚了,他欠了一万多的债,但是,他豪爽的笑声像春天里纷飞的蝴蝶成天在他身边绕着……
牛好学出了院,下午的阳光把他的脸照红了。他大声说:“我算是死过了,我再也不能这样活,我不会再写诗,不会再写小说,我要考研,考研,考研……从这无望的生活中挣脱出来……”
马勇敢从来就为他这位好朋友自豪,他相信,牛好学说要做到的事那是一定能做到的。
牛好学将马勇敢带上了火车头,他说:“经过那些车站,特别是大站,你得学我们的样,站起,右手往前伸直,对站台边上迎车的人敬一个铁路特有的礼……”正司机笑着说:“小牛,别把你朋友搞紧张了,只要站台没领导检查,敬不敬礼那是无所谓的……”
风和日丽的白天,闪亮的铁轨在眼前无限延伸着,火车轮子咔嚓咔嚓响着。
临近一个小站,牛好学他们接到一个待避命令,火车头拖着货箱停到了一侧的铁轨,正司机说:“也好,备班时老做梦,正好补一觉。”
牛好学拉开车门,和马勇敢爬下火车头,绿色的原野风光怡人,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笑声里追逐着几只蝴蝶,她们忽而停下,其中一位,拿着相机追在伙伴身后,牛好学说:“真幸运,这里竟然有一群姑娘,走,跟她们聊聊,照几张像。”
牛好前,指着不远处的火车头说:“我们是那列车的火车司机,我是正的,他是副的,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共度这一段愉快的时光吧。”
牛好学可真艳福,姑娘们像快乐的小麻雀围着他,挺仰慕火车司机似的,问东问西,牛好学口才好得很,一份他讨厌的职业被他说得光芒四射,姑娘们热情地提出要跟他们合影,牛好学把姑娘们领到火车头边,一个一个在火车头的边上摆着姿势,留下了影像纪念,马勇敢也照了几张,当那些花苞一样清香的身子依偎在他身上时,他的喉咙顿觉干燥无比,像一个在沙漠里渴望甘泉的旅人……火车长鸣了一声,牛好学打开着火车头的边门,挥舞着手,大声说:“认识你们真高兴,照片冲洗出来后,记得给我寄过去,姑娘们,我们以后可以书信来往,不枉这场相识。”
火车开动了,牛好学说:“不是每次待避都能遇上这般浪漫事情的……跑西线的时候,那些夜间,那么明亮一颗黄月亮就在机车前方,像一位含情脉脉的姑娘那样望着我,在她的光辉里,我也感到过浪漫……还有忧愁……”
正司机和牛好学不停鸣着长笛,铁轨上那位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往后望了一眼,看到了身后的火车,从那边铁轨走到了牛好学他们这边的铁轨中间,牛好学说:“糟糕,她没抬头,她没意识到正有一列火车对着她迎面开来,呼啸的长笛,她以为是那列火车发出的……”
两个司机第一时间制动,减速,然而,他们发现那妇女走到他们这边时,已经只隔两百米,这么近的距离,让时速70公里的列车停下,几乎不可能,两百米的距离就是几秒钟就会到达的距离……在十米时,老妇人抬头了,她的眼睛里暴射出惊恐,她的一只脚刚迈出铁轨,火车冲了过去,眼前已没了那妇女身影……
正司机说:“该死,每人八块钱不对数了。”
牛好学紧张地说:“被撞飞了,还是压车轮下了,我们得下车啊,附近没有农民看到吧,我还年轻,不想被他们用锄头暴打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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