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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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前段时间的大冰雪把你爷爷冻着了,大病了一场,你也没时间去看看,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大家庭一起在爷爷奶奶家过个年……”
初二就要出车,这个春节没多少时间呆在矿山二九下午,马勇敢去找了牛好学,他的好朋友又胖了,说话的嗓音更闷粗了,他已经参加工作,副驾驶的考试也通过了,春节过后,他就能上车和正驾驶一齐操作一个火车头。可是,在牛好学的脸上去看不到欣喜,他只是淡淡地说:“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等着我的,是一种为了一份工资而失去自由的生活,全国旅游?那纯属做梦,火车司机日日夜夜在两个相距几百公里的机务段之间穿梭,在狭窄的空间度此一生……”
牛好学描叙着他见过的那些火车司机的命运,在机务段的单身宿舍楼里住着单身的年轻司机和一些已有家室的老司机。在那些火车司机年轻的时候,火车还喷着白烟的蒸汽时代,火车司机是个又脏又累的活,比煤矿的工人好不了多少,城里的姑娘看不上他们,大多数找了农村媳妇,半边户,靠一份工资生活,一辈子的辛劳也无法把家安到机务段所在的那座地区城市……等到了电力时代,他们老了,又不到退休的年纪,考不上电力机车驾证的他们只好回到地勤,工资不比以前多多少,物价却是过去的……
牛好学考了副驾驶证,在他们同期分到机务段的同学中他属佼佼者,作几年副驾驶,有了工作经验,就能够考正驾驶,考上了工资会涨好多……这不是牛好学向往的生活,他不想一辈子作火车司机,他说:“拍马屁,有背景的,肯出钱走后门的,或许有机会做官,摆脱一辈子做火车司机的命运……我现在有时写写诗,那是我的精神寄托,只有在一段痛苦的呻吟过后,我才能感觉到些许的快乐……”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使牛好学那份苦恼真实地呈现着,他想过的生活,几乎不真实。他说:“我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作一个流浪诗人,或作一个侠客,仗剑走天涯……可是,我又没有勇气放弃工作,父母这么多年供出来的工作,不是我说放弃就敢放弃的……我唯一感到骄傲,感到优越的一件事,就是亮出工作证可以在火车车厢任何空位上坐着,躺着,呵呵,那时候我就想,假如我有足够的假期,我是可以旅行全国的,现实是,我们轮休的时间还不够赶走我们工作留下的疲惫,调令一到,就要强制备班,然后,不管日夜,呆在火车头上,拖着货物车厢,只有咔嚓咔嚓,无聊单调,精神高度紧张着……”
牛好学在过去的半年,工资还比不上马勇敢,但他说:“拿到证了,工资会翻一倍半,钱倒是比你挣得多那么一点……走进现实社会,我感觉格格不入,精神压抑……”
牛好学不快乐,这样的感受,马勇敢也曾有过。照牛好学的标准,马勇敢现在仍该感觉不快乐,快乐是什么?马勇敢好长时间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了。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刘忆莲在年那头二十三四就会先带着马勇敢回到乡下。
二十五六,乡下就有了过年的气氛,村里各家各户在那两天会全部忙起椿糍粑。糯米煮熟后,倒进石槽,大伯,二伯各执一个长长的粑棰,嘿哟嘿哟地喊着,一锤一锤把那放在槽里的熟米棰烂,两人大喊一声,一同将粑棰高高举起,举到屋里的大盘筛的上面,两个伯母笑呵着用一束棕树叶将棰头黏着的,白乎乎的糯米团捆下,她们娴熟地将米团抓成一小团一小团,分甩到大筛边上围着的老人,小媳妇,小孩,一只只沾着有冷水的手,将那小团小团的糯米,按进粑饮里……他们一边忙,一边笑,快乐这样简单。
二十七八,爷爷奶奶家就要杀年猪。小孩争着吃板油中间一种一嚼就满口香的杞子油。妇女们忙碌着将猪血,豆腐,剁碎的猪肉和在一起,做着猪血丸子。一块块用棕叶牵头的肉放在了柴火灶上的竹筛内,一两天,过年的柴火腊肉就原汁原味,喷香了……清早忙到晚饭时候,一大家人围坐在桌边,大碗大碗的‘浮汤‘摆在桌上,那些汤的原料就是那刚杀的猪贡献的猪血,小肠,腊肉……香鲜得很,喝着烫热的米烧酒,甜酒,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马勇敢的父亲总是在年三十的中午赶到家中。

这一年,马勇敢和刘忆莲回来也是三十的中午,爷爷的病看上去已经缓过了劲,他嘱咐道:“快给这娘俩炒盘‘锅底猪肝‘,烫壶酒给他们去去寒……”
奶奶笑道:“好咧好咧,他们就爱这苦味和甜味并重的’锅底猪肝‘了。”
大家庭聚在爷爷家一起过这个除夕,一个不眠的夜,亲情在空气里严肃着。
马勇敢已经长大了,还是能感觉到乡下过年的严肃。长辈总算不厌其烦地叮嘱小孩,不要打碎东西,不要乱哭乱说,这可是关系到一家人在来年的运势的……晚饭过后,爷爷支持在厅屋敬神敬祖先,他虔诚地念着一些刻记在他大脑深处的经文,精神饱满得不像一个刚得过大病的老人。大钵子摆在神牌前的方桌上,钵子里盛着煮熟了整鸡,整块的腊肉,爷爷烧着纸,大伯父杀了一只雄鸡,将鸡血滴入那几大碗冒着热气的烧酒里……为小的被招呼到一张棕胡子毡毯前,排着队对着神位行叩拜之礼,二伯父把一串点燃的鞭炮丢到厅外坪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阵,严肃的气氛有所缓和,长辈们和颜悦色地把雄鸡酒交给后生晚辈,要他们把那酒分喝了,爷爷鼓励着说:“多喝点,这血酒壮胆,别怕。”
大伯父,二伯父领着大堂哥,二堂哥,马勇敢出了厅屋门,他们举着两把燃烧的竹火,他们端着几碗年关饭菜,在篱笆门外烧了一些纸钱,大伯父念念有词,将碗里的米饭和肉末用筷子夹着喂给了屋旁的老桃树,老梨树……
十二点快到,一家人围着厅屋一张大拼桌坐下,大伯父切着腊肉,一块一块分给众人食用,伯母们端上粉条,萝卜汤,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些吉利的话,客屋电视里的春节晚会还在进行着,十二点一到,大人们把压岁钱分发给小孩……这分发压岁钱也是最近几年才在马家兴起的,在马勇敢的小时候,乡下人囊中羞涩得很,只好省了那个传统,仅有的新衣服和好吃的也成了那时候小孩子头脑里的盼望。不管时代怎么变迁,过年,最开心的永远是小孩……
奶奶领着他们的媳妇们三点钟就起床为凌晨那顿至关重要的‘年关饭‘忙碌了。四点多,睡觉的年轻人和小孩会被轻柔的声音唤起。刻意把’困觉‘说成’挖窖‘图吉利的大人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温柔地笑着,注意着孩子桌前的碗筷,谨防它们摔碎掉落……如此一年一年,马勇敢的乡下亲人们依袭着传统?
二堂哥说:“这是陪爷爷过年,他信这些,我们尊重他的传统,按老规矩过了这年。实际上,在我们自己家,父亲都不烧纸了的……基本上,我们都是看着春节晚会,在热闹的声音里,渡过这乡村里的除夕之夜,过年,重要的是家的温馨……”
初一下午,刘忆莲领着马勇敢去了外公家拜年,外公又问:“勇敢,又一年了,你的媳妇还没带回来呀。”
马勇敢心里一酸,小声说:“找不到呢。”
外公将烟杆敲着桌脚直响,他说:“有志气点啊,马勇敢。”
外公不知一个叫芬的女子,伤透了马勇敢那单纯的心,现如今,他一想到那份痛,就有点害怕。
爱情,是个坏东西,是个折磨人的坏东西,马勇敢开始不太愿意相信它会为自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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