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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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妇女们抱着孩子搀扶着往前面的平处走去,男人们站在车的后面,喊着‘一二三’,在帮忙推车马勇敢和杨田站在两侧的后轮旁,紧张地移动着三角木和一块大石头,伍强站在车前指挥着柳生。车轮輾着轮子下的稻禾,车轮在飞转,那些草夹着冰渣往后飞去,在后面推车的人害怕,挤向了中间。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的轰鸣听着让人心疼……可是,车没有往前移动半寸,在原地甩着,更靠近沟渠边的山了。伍强急忙叫停,他说:“这样不行……杨田,马勇敢,你们走到水溪去借两把锄头来……大家快回到车上耐心等待,避壁这风雪……”
此去水溪不下四里路,一来一去,两个小时过去了。
车内有人叫道:“收那么多钱还没一点保障……肚子饿死了……”杨田生气地说:“收一百元一个算什么贵,二郎到车镇都收五十呢。”马勇敢补充道:“还有,这两把锄头,花了三百元才买到的。”
用锄头挖轮子下的冰雪,杨田挖得快一些,他在家中就使惯了锄头的,马勇敢累得一头的汗,也不见挖出多少冰雪,站在一旁的一位汉子说:“给我三十,我帮你挖。“马勇敢停了一下,看了看那汉子,依旧低头挖着,一旁的伍强说:“把锄头给这位老哥,不过,老哥,收了钱可不能敷衍,冰雪挖到底,要见两米路面的。”那汉子接过锄头把,笑着说:“小菜了……话说前头,我只管挖,车出不来可不能不给钱……”伍强敬了他一根烟,说:“拜托发些好的愿心咯……还有哪位乡亲肯帮忙的,同样三十,挖那边……”
又一位汉子接过锄头,他说:“我看由他们挖挖到天亮也挖不好,我是不想在这过夜,并不是图那三十块钱的。”
两位农家汉子挥动着锄头,花了十多分钟便把后轮前面两米的冰雪清除了,露出了路面。伍强把稻草铺在前轮前面,他对大伙说:“听我指挥,一鼓作气把车搞出来……柳生,油门别踩太猛,但不要停车……各就各位,预备……”
汽车呻吟了几声,唆地冲了出去,柳生加重了油门,一气跑到平路,打开门让妇女孩子上了车,在后面的,欢呼着跑来,像一群取得了胜利的兵士……车到夜里一点多才到向北,彭姨父把热在火炉边的饭菜端上,饿得早就腹贴背的三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彭姨父在旁说:“跑车真是个辛苦差事,吃完赶紧睡,明早还要发车呢。”
*
雪停了,还有两天就要过年,红彤彤的太阳像一个节日里的灯笼飘在天上。
这一个礼拜,七个来回,每一趟都特别艰辛,他们三个都是一贴床便睡着了。
柳生望着天上的太阳说:“这七天我起码瘦了七斤,还好太阳出来了。”
挣到了钱的车主望着那颗太阳,有人显得失落,他们本来计划整个春运都在冰雪里渡过的……打工的回来了,读书的回来了,当兵的回来了……回来的客,脸上则多为喜气,他们中间有几年才回来一次的,有一年才回一次的。不管家乡是贫瘠还是富饶,远离过家乡的人返乡总能感受到亲切,掩饰不住激动心情,他们笑着,挣了钱的笑,没挣到钱的,也会笑,顶多笑的时候心里多了一层酸。对于冰雪天气里的涨价,从外面回来的人接受得更从容,他们一边数着钱,一边说:“咱们国家人口太多了,在大城市火车站,在这样春运返乡里,到处都是着急回家的面孔,一票难求啊,我们大多数花了几倍的价钱才弄到一张回家的票根…水涨船高,到处一样,我不说你们什么,毕竟车跑到了家门口,方便了咱的亲人相邻……”
大红灯笼将雪白世界照得更亮,更耀目了。而冰雪融化的迹象一丝不显,票价照例没降多少,看着那圆圆的太阳,有人说:“太阳都出来了,这雪就要化了,你们没名堂的高价票就要收不起来了……”
马勇敢站在稀薄的阳光里,看到了一张依稀熟悉的脸,那个手挎一位青年兵哥哥的妹子是谁?他使劲想,使劲想,终于想起,那走上奉家车的,不就是昔日的深夜女侠王艳吗?那位几个时辰就挣五千,那位把号码留在银浪吧台后频频出现在银浪的传奇小姐,原来是奉家的啊?王艳素面笑着,缺了粉底,她的脸有一分苍白,她的眸子深处显得空荡,她的小嘴在笑,幸福对着那位兵哥哥小声说着话……她注意到马勇敢在看他们,她眼神暗淡了一下,然后,她大方地对车外的马勇敢笑着说:“小马,跑起车来了,认识一下,这是我未婚夫……”马勇敢没想过她还认得自己,确认了那是王艳后,他本想假装不认识,把目光移开的。他只好点头笑了笑,说:“回家过年吧,你未婚夫可真是英俊。”

通过王艳的几年奋斗,她那在山尖上的家搬到了奉家镇那个山窝窝里。就在大马路边,一栋三层高的砖房。奉生说王艳不叫王艳,他还羡慕地说:“我家胖妞有她一半的本事,我也用不着天天在这车上跑了。”伍强怂恿杨田和马勇敢,他说:“过年了,在外挣和乐钱的小姐也回来过年了,你们把眼睛擦亮些,见到落单的可别放过哦,我再年轻十岁,那一定在这些人中间找一个的……”
大包小包自己背着的,那是普通打工者,大包小包年货水果全被身后跟着的父亲兄长背着的女性,大多属于开放型打工者。他们身后的亲人磊落得意地笑着,投向她们的目光也是艳羡多过鄙夷……杨田为了能和她们说上了几句话而沾沾自喜,见到她们,杨田讨好地笑着,殷勤地帮她们提着东西,他的努力换来了几声假意的奉承,和她们亲长递来的高级香烟。伍强要他们别错过机会,可是,他的两个乘务员在江湖见老的姐们面前,纯属白忙活,几乎没有功效……
马勇敢更喜欢美貌与品质兼备的年轻女子,一个戴着眼镜,捧抱着一块画板的女子吸引住了他,马勇敢站在一个抬头便能看见她的位置,她的眼神有着淡淡的忧郁,她的笑也淡极了,她坐到向北才下车……汪姨妈说:“这是我外甥女,在省城美术学院读大学的。”大学,多么高的一座闪闪发光的山,大学生,多么让马勇敢心生自卑。马勇敢心胸间的情愫依靠想象支撑着:她的学费靠她母亲在县城招待所喊客的收入支持着,假如,她的母亲支付不起学费,她就上不下去大学了,到时候,我出钱一供应,那我们岂不是顺理成章地……马勇敢接着想到了荣耀和幸福,想到了那个女孩满脸陶醉地替他,素描……其实,他也就是想一想,真的追求,他暂时缺乏着所需的勇气。
彭姨父从屋侧池塘捞出了六条七八斤重的草鱼,他说:“这趟跑下去,要到明年才上来了,没什么好打发的,这六条正宗山泉水活鱼送给你们,伍强一条,他姑,他叔父各一条,你们三个每人一条,拿回去过年吧,味道特别鲜美的,做鱼冻那是最爽口的……”
他家二妹子在旁说:“絮絮叨叨,王婆卖瓜,像勇敢哥哥他们没吃过鱼似的……勇敢哥哥,记得提醒强哥给我们兄妹封个大红包上来哦,还有你,你,你……一个都不能少。”
汪姨妈笑骂道:“二妹子羞不羞,这样讨压岁钱哦,你看你哥,懂事多了。”
彭姨父的大儿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憨憨地笑着说:“我这么大了,不好意思要压岁钱的,不要给我做计划……”
冰雪,正在缓缓融化。小河水和山陵依偎在暖暖的阳光里,在这年二九的上午,进城的旅客屈指可数,马勇敢和杨田各护着一个塑料桶子,青黑色的草鱼挤在桶子里,它们有时甩尾巴把桶里的一些山泉水泼了出来……
“过个闹热年……过个闹热年……过个闹热年……过个闹热年……”
简单的告别词里包含真诚的祝愿,一年到头,马勇敢提了一尾草鱼和一身来不及洗的衣服往矿山赶去。县与市之间的班车还是拥挤,他的同行在车上忙碌着……看到矿山单调的风景,马勇敢心中平静如水,他想:“矿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没什么好感触的……”
马勇敢的手不时按按叠折起放在胸口内袋的钞票,确定它们还在,他踏踏实实地笑了:“妈妈看到这些崭新的票子该多高兴啊,辛苦点,那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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