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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下拜年的时候，马勇敢向他的堂哥们打听着外面打工的情况：大堂哥和大堂嫂在南方一家玩具厂，他们出去五年多，一直在那厂子里做着，算是熟练工，两人一月合起来能挣到两千多块，二堂哥和他老婆不在一个工厂，收入也和大堂哥夫妇差不多，马勇敢对他两位堂哥说：“你们的收入是我的两倍多，你们也带我去那边吧
大堂哥呵呵一笑，说：“别说笑了，放下正式工作不做，跑到外面去打工？”
二堂哥也劝道：“背井离乡，四处受气，经常加班，累起来都不想做人了……勇敢，安心在单位工作，工资会涨的，而且正式工作老了有劳保吃，不似我们……”
马勇敢小声说：“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只发百分之六十，说不定哪天就下岗了。”
大堂哥亲热地揽着马勇敢的肩膀说：“那也不急，真下岗了就坐火车来找哥，像你这样年轻力壮的在南方找份工作还是不难的……”
二堂哥在一旁说道：“勇敢，以你的条件找一份服务生或保安的轻松活应该不难，只是那些工作吃的都是青春饭，不像正式工作那样可以长长久久的。”
马勇敢和刘忆莲都没有说马勇敢陷入漏斗矿渣中的事，拜年回到矿山家中，刘忆莲说：“勇敢，你两位堂哥跟我说了，说不要正式工作可惜了。”马勇敢说：“我不觉这工作有什么好的。”
到了晚上看电视时，刘忆莲又说：“我想了一下午，我这段时间都在想这事，勇敢，妈不反对你请三年长假，一年交几百快钱养老金，工作没丢……我听说好一些新工人都请长假了，自打你重新去上班后，妈每天都在挂着你，怕你……勇敢，做什么决定？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皱着眉头看电视的马勇敢说：”其实我心里也怕，请长假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家也没条件让我呆在家里啃老。“刘忆莲换了一个电视频道，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可妈妈不舍得你去那么远的南方……“马勇敢笑着说：”堂哥他们全在那边……妈，我也没说一定就请假的。“
牛好学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牛好学初七来了马勇敢家玩，外面有太阳，但还是冷，他们坐在炉子边，喝着茶，看着电视，吃着瓜子糖果，聊着天……
牛好学下学期就要实习，大概九月初就要正式上岗开火车，他对走入社会又向往又有些惶恐，他说：“开火车就有工资，就不要用家里的钱了，只有地区城市有机务段……我不是害怕离家，这三年半，我习惯了离开父母生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那么一点失落，有那么一点讨厌一辈子做火车司机……“
马勇敢说：“你是典型的生在福中不知福，火车司机多好，工资又高，又威风，祖国的河山可以免费游……换成我，还不乐疯了。“
牛好学说：“知道吗？我们初中同学有好几位都在省城读大学呢，他们才是真幸福呀。“
马勇敢问道：“都有谁呀，我初中毕业了，和他们联系得少。“
牛好学说：“铁头啊，最幸福是丁哈，他在省师范大学，美女如云围着他飘，多少君子梦想的福地……“
马勇敢说：“他幸福死了，唉，我反正是读不进书的，只有做矿工的命了。“
牛好学正视着马勇敢说：“可不能这样悲观，我们还年轻，要自己给自己希望。“
马勇敢一冲动，说道：“你说得对，我要给自己希望，要出去闯荡。“
牛好学老成地说：“这事还是要郑重考虑……何必去远方，矿山……好吧，我支持你，离开矿山这个地方好，天高任鸟飞……“
牛好学还是一个学生，心里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他还不曾走进这个社会。同时，他又是马勇敢最好的朋友，马勇敢也是一个年轻人，听了好朋友的话后他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他请长假的决心真正地坚定了，他不知自己要去何方，可他知道自己要离开矿山，该出发了————
牛好学走后，马勇敢还在为自己的决定激动，刘忆莲刚将摊子推进屋子，他就说：“妈，牛好学也支持我请长假，牛好学说，天高任鸟飞……“刘忆莲笑着说：”牛好学来了，他人呢？怎么不留他在家里吃晚饭？“马勇敢帮刘忆莲将摊子推到屋角，说：”我留了，他说他家里来了亲戚必须回去的，妈，报了到我就请假，好不好？“刘忆莲走到灶边，拉开了封火筒，打了两杯半米放高压锅里淘洗着，她说：”我早说支持你的，不过勇敢呀，你能跟妈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吗？“马勇敢说：”计划？还没想好，反正就是离开矿山去奋斗，去闯荡。“刘忆莲将高压锅盖好放到灶火上，说道：”总得有个具体地方吧。“马勇敢说：”南方太远，省城也有点远，就去市里吧。“刘忆莲又忙着择菜，她说：”去市里？行吧，那就去市里开始奋斗吧，总之，妈是支持你的。“
初八，北矿和往年一样放了不少鞭炮，五区指令室的炉火也烧得旺旺地，工友们脸上荡漾着喜气的笑容，彼此敬烟，说着新年好。
于广说了一通新年大吉的开场白，最后严肃地说：“和去年一样，各位都能领到五十元的报到奖金，和去年一样，各位必须去厂里开完会再来工区领那五十元，别早退，我会在会场清点人数……“
北矿厂办公楼二楼的大会议室里人头攒动，男人们抽着烟，和旁人说着笑，手选台的那一小片婆娘们，叽叽喳喳像闹春的麻雀，她们中间有清脆响亮嗓音的，不时发出尖锐的笑声，引来旁人的注目和搭讪，易灿光和矿里的几位头头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的副矿长龙永对着麦克风说：“安静安静……请大家安静下来……现在开会……首先请易矿长讲话……“
掌声稀稀落落地响着，下面的嘴巴不再发出大的声音，他们的目光并不集中，他们的耳朵更是有些心不在焉，每次开大会大致都是这般情景的。
易灿光回首了过去一年，展望了未来一年，他说……我讲完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工作顺顺利利，家庭和和美美……“
掌声响得久了一些。
“……下面有请秦书记讲话……”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讲了话，两个小时在讲话声中过去了，龙永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工资奖金全都猛涨好几番，散会……”
掌声猛烈地响了一阵……
数千人大会议室的前门和后门一同被拉开，人群紧挨着走出了会议室，他们就是从那两扇门一拨一拨走进来的。
马勇敢走过主席台前，见那几位站在主席台上的头头似乎在注视自己，连忙冲着他们笑了笑，又发现他们的目光泛泛，似乎从没看过自己，他将笑容收起，脸上热热地从前门走了出去……
领了五十元，对着于广，马勇敢欲言又止，于广忙着督促矿工签字，也没太注意，马勇敢出了办公室，石乐在坪上追上他，说：“老马，就回家吗？我，刘三毛，万子松，约好到万子松的寝室打牌……”马勇敢说：“好呀，你们打。”石乐说：“没发现吗？三缺一呀，你得帮忙替个脚。”马勇敢笑了笑，说：“石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打牌的。”石乐说：“帮个忙……玩到下午四点，今天又不上班。“马勇敢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不奉陪。“石乐说：”老马，你太离群了，佩服你，原则性真强，太把持得住了。“
刘忆莲问马勇敢请假的事，马勇敢说：“于区长忙着发奖金，我没找到说的机会。“
刘忆莲说：“报到发五十，不错了，勇敢，你是想等办公室只有你和于区长才跟他说，对吧。“
马勇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是的，我怕我一说，他要我把报到奖金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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