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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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勇敢有时会在罐笼的队伍里看到刘大胡子,有些矿工笑着问刘济青:“刘大侠,工资再拖你还会不会去矿领导那里为咱们请愿?”
刘大胡子拍着胸膛说:“姓刘的肯定要去……不过再去我不会砸玻璃了,易厂长实际上是个好人,我砸了玻璃他还替我求情,只要我赔了玻璃的钱,没有追究我的刑事责任所以,我也得识趣。”
和大家猜测的一样,又一个月工资没有按时发下了。拖了十多天,许多人对刘大胡子说:“刘大侠,你要准备准备了,全厂的工资就指望你了。”
刘大胡子说:“我去过了,易厂长说,要我杀了他卖肉能卖几个钱算几个钱,全拿来发工资……他说,矿务局上万号人都在等着发工资,矿产品卖不出去,哪来的钱……”
工资没得发,人心惶惶的矿工们说什么的都有,骂领导娘的,骂领导贪污的,说矿务局就要倒闭的……陈大力说:“娘个*的,倒闭散伙倒痛快……”
厂里又开了一次大会,易灿光说:“局里决定,全矿所有工人,整个矿务局的所有工人,从这月起,每月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安静安静,我们当官的也在工人之列……这是非常事情的非常办法,扣下的百分之四十,等效益好了就会连本带利发下来给大家的……各工区回去登记一下,不愿继续干的临时工,工资结算到今天止,可以放人,正式职工也可以申请停薪留职自谋出路,大家要生活,老婆孩子要吃饭,这都需要钱……当然,我衷心希望大家都能留下来,同艰苦,共渡难关……”
临时工中有不少人要求走人,不愿意做这又辛苦报酬又靠不住的矿工了。赵无言走的那天,马勇敢去送他,赵无言说:“小马,你第一次挨批不是我告的状……矿务局这么大单位不会说倒就倒的,就算倒了,国家也不会不管你们正式职工的,我们临时工就不同,我合同也快到期了,工资又不靠本,不想干了……小马,有空来我家玩,看得出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正式职工中申请停薪留职的不多,许多人出于无奈,领着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度日,把另外百分之四十的记在了本子上,记在了心上。申请停薪留职的,大多是在外面有挣钱门路的,另外就是有冲劲的年轻矿工,他们选择了去社会上自谋生路,陈大力就是在这时候离开北矿的,他说:“早不想干了,娘个*,活又累挣钱又少还受气,咱又没关系,一辈子做工人我不甘心……一年交几百元养老金买个自由身,我愿意……哥们儿,如今这社会饿不死人的,我劝你们趁年轻赶紧出去闯闯,别混老了,成废物了,矿务局又垮了,那就真的老无所依,悲惨万分了……”
五工区留下的五个新工人中,石乐算是丝毫不为少发工资担忧的一个,陈大力走后,他对马勇敢说:“像陈大力,又没技术没文凭,跑到外面去还不是照样难混,嘿嘿,我家反正也不指望我这几个工资养家,我爸爸说了,困难是暂时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矿务局真倒了,国家也不会丢下上万号职工不管的……老马,在自己家乡混总比去他乡混好呀,等我有天当了区长,那我一定照顾你。”
马勇敢的思想也在经历斗争,留下,他看不到前途有多光明,出去,他似乎又缺乏勇气。现实摆在面前,他更趋向于留下,百分之六十,做生活费还有点结余。刘忆莲说:“勇敢,有了你的百分之六十,咱娘俩挨饿是不会了,我挣的还能存着,再说了,工资以后会补齐的,就当是放在银行里升息……”
马勇敢依旧钻着洞子,马勇敢这天当晚班,进班站在罐笼里他的右眼皮猛跳了几下,出罐后,他在平巷站了站,自语道:“右眼凶?马勇敢,今晚要当心点。”
来到作业电扒旁,他弄亮了电灯,仔细检查了坐着扒矿那地方的松石,然后,拉着水管给档头面的矿渣洒水除尘,做准备前,他十二分认真地检查了顶板松石,准备也好做,钢丝绳挂在定葫芦上后,他退到风钻工摆钻机的地方,他用矿灯照了照顶板,觉得安全,他想让自己猛跳的心静一静,坐到了钻机旁的一根横放着的铁柱上,点了一枝烟,他说:“一切正常,别自己吓自己,镇定,镇定……”

丢下烟头,他望着电扒走去,漏斗里挺满的,矿渣高出了一个拱,他信步走到了那矿渣上,潜意识带着他抄近路,他刚迈两步,突然,脚下一沉,双脚一下陷了下去,矿渣没过了套靴,他大声喊道:“娘卖*的,别放矿了,老子的脚被埋了……救命啊救命啊……”
危险出乎意料地发生了,马勇敢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满漏斗的矿渣上是不能走人的,因为下面机运组一旦放矿,上面走的人就会跟着矿渣沉下去,被埋掉……下面的机运组就是在放矿,马勇敢拼命叫着,矿渣仍然在下沉,双脚怎么也拔不出来,他听不到机车的响声,他想,自己的呼救声机运组的人也听不到,矿渣已经埋了他半截大腿,马勇敢流出了泪水,他绝望地喊:“救命啊救命啊,我才满二十,我不想死……”
也许,是神听到了他的呼救声,漏斗的矿没有继续沉去,马勇敢对自己说:“马勇敢,快点逃,马勇敢,他们还会继续放的,他们把大坨子撬掉后,你就会被矿渣吃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撑着身旁的矿渣,由于下面停止了放矿,他的双手法力找到了受力点,他被埋掉的两条腿可以艰难地往外拨了……在这个时候,只要下面机运组再放矿,他的挣扎将不起作用,矿渣会迅速地淹过他的胸口,吞掉他。
马勇敢命不该绝,机运组不知什么原因停止了放矿,十几分钟后,马勇敢挣了出来,慌忙跨到了安全的侧巷硬底板上,站在那里,他的全身激烈地抖索起来,就在这时,漏斗又响动了,矿渣唆唆地往下滑去,马勇敢颤声说:“爸爸保佑。”
他坐到底板上,他的两只套靴被矿渣吃去了,他的小腿,大腿有多处挤伤,擦伤,他感到了痛……他站起动了动双脚,还是痛,但骨头没有折断,他颓然坐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电扒左侧那两个亮着的灯泡照着他受惊吓后寡白的脸……他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个劲地往外冒,他感到脆弱极了,他想回家,他要回家。
马勇敢颤抖着趴下铁梯,机运组的机车刚好经过,机车停下,刘三毛看着马勇敢说:“马勇敢,你怎么了,你的套靴呢,你的腿脚为何抖得这样厉害?你看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
马勇敢只是摇头,他的两片嘴唇血色全无,刘三毛认真地看着马勇敢的脚,他看到了一处青紫,他说:“刚才我们在你那漏斗下放矿,你该不会……天哪,要不是我偷懒跑去拉肚子,要不是师傅说我,和我吵了起来,要不是我们吵完后又各抽了一枝烟……“
机运组的人将马勇敢背出了矿井,他进了职工医院。伤不算重,不需住院,打了些消炎针,开了些化瘀的药……开过分析会后,矿里决定对这件事全矿通报,并罚了马勇敢一百块钱……
刘忆莲吓坏了,她说:“勇敢,这班咱不去上了,命没了什么都没了,勇敢,咱每天啃咸菜根子也不去挣那份要人命的钱了……“
马勇敢说:“妈,是我不小心,违反了安全制度……妈,我不是好好的吗?“
刘忆莲说:“你要不好好的,妈可怎么活下去……“
刘忆莲呜呜哭了起来,马勇敢心里一酸,哽咽着说:“妈,别哭了,妈,我不去上班,还能干什么啊?“
刘忆莲歇斯底里地骂道:“那些当官的,没天良的,人受伤了,他们还开分析会罚你半个月工资,他们没责任吗?他们要风钻工把漏斗旁的路打宽些,谁愿意去矿渣上走啊。“
马勇敢说:“妈,别骂了,错在我,漏斗旁边本来有条通路的,只是当时也被矿渣埋掉了……妈,我好好的,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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