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转移的悲壮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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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重庆西望青藏高原,享天府之国膏腴之利,北屏秦岭,巴山,东据长江三峡天险,南衔云贵高原,可谓控驭南北,气贯东西,为中国北方南方之分水,西部东部之泾渭,位居中国心脏,是日本军队逡巡叩关终无术克服入侵的大中国四塞之地。
日本军队曾攻克湖北宜昌,只能怅望长江天堑而却步;又挥师至贵州独山,徒障磅礴乌蒙而偃旗。重庆与伦敦一样,是世界级雾城。
正如1939年9月那场异乎寻常的大雾大雨与英国皇家空军共同阻遏了纳粹德国空军连续六个星期的轰炸一样,重庆特有的弥天大雾也魔术般地缓解了日本军队的毁灭性轰炸,以致陪都文艺界的才子佳人们居然创造了“雾季公演”,话剧,诗歌,电影,美展和群众歌咏好戏连台,蔚成大观。
令外地人不适的从深秋到初春的浩茫雾霭,成为日本优势空军难以突破的空中屏障。
温斯顿.丘吉尔曾盛赞伦敦大雾,然向来讨厌重庆雾霭的浙江人氏蒋介石也终于感到这片天地造化的奇妙,而由衷感谢上苍的恩赐。重庆又是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山城。
整个城市就是一座巨大的山岩,层峦叠嶂,恰好可供挖建规模庞大的防空洞,筑成难以摧毁的地下城池。可容纳数十万人的防空洞系统,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人类战争史上的一大奇观。
重庆还是长江、嘉陵江和全川江河汇合之地。
取之不竭的水源足以支持所有军需民用和舟楫运输。
浩荡川江给予栖息战斗于斯的陪都民众的馈赠和启示,重庆雄峻攸险,山高水长。沿江建门设渡,城内雄关错落,垣碟起伏,登高环顾,涂山,真武山,狮子峰,缙云山,华莹山,歌乐山,铁山坪,平顶山诸峰,苍黛耸翠,如罗屏障,形胜所至,无处不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天地氤氲之间,云横雾纵之处,别有大气吞吐。
南泉在重庆的历史上,过去仅仅是一个风景区,抑或是重庆最负盛名的风景区。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两座山峰之间有条清澈见底的花溪河,溪水易涨易落,形成多级瀑布。
抗战期间,国民政府迁渝以后,划南泉为迁建区,随即国民党部分军政机关迁来南泉,如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中央政治大学,中央电台等等单位达数十个之多。
然而,更多的却是别墅。
其他达官贵人,商贾巨富的别墅不说,单说说国民党军政要员在这里大兴土木的情形吧。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在入住林园以前,他的公馆修建在南泉东南几百米外的一座小山上。
整个山头,就是这个公馆,加之四周有林木环绕,山间有曲径通幽,右靠建文峰,左傍花溪河,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又建成单檐歇山式屋顶。站在山下,手搭凉棚,远眺之处,烟雾缭绕,恍若海市蜃楼,更似人间仙境。
当时任行政院代院长兼财政部长的孔祥熙,看中了林森公馆对面的虎啸口。
而所建宫廊的格局与风貌又都超过了林森公馆。
孔祥熙官邸也为两层楼房,室内有壁炉,地下室,大小厅室多达22间,尤有室外走邸环绕,漫步回廊,可俯视整个南泉。
国民党系头目陈立夫,陈果夫则在南泉修建了两幢别墅,一处在白鹤林,一处在小温泉。白鹤林别墅,左右两幢略呈人字形,有白鹤升天,翩翩而翔之意。
两幢房舍间有花圃,植有四季黄桷兰一株,花香扑鼻。
小温泉别墅,二陈取名“竹居”,所以人称竹居别墅。

正面及左侧有走廊,前面有露天温水游泳池,与蒋介石在小温泉的官邸相距不远。
抗战期间流行一句“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话,可是南泉别墅群的出现,却比“紧吃”的程度严重得多。
二.
并没有哭啼,没有叫骂,火光在后,大家静静的奔向公园。
偶然有声高叫,是服务队的“快步走”,偶然有阵铃声,是救火车的疾驰。
火光中,避难男女静静的走,救火车飞也似的奔驰,救护队服务队摇着白旗疾走。没有抢劫,没有怨骂,这是散漫惯了的没有秩序的中国吗?
像日本人所认识的中国吗?
这是纪律,这是团结,这是勇敢—这是五千年的文化教养,在血与火中表现出它的无所侮的力量与气度!
中国的潜力是不可测的,重庆的潜力也是不可测的。
过去,外来人看到重庆,那种小上海式的奢靡之风,都说这里并不像一个能够吃苦的抗战首都。
到今天,外来的人又在表示惋惜,说重庆城一片废墟,这种凄凉,在前方也并不多见。伟大的重庆代表着独特的中国作风,他在默默地忍受着一切的灾难。
现代化的武器虽然可以摧毁气候,沙漠,海洋,山岳四大天险,却摧毁不了在死中求生的决心与意志。四方仰望着的重庆,实在已逐渐成为中国的心脏与脑髓,堪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
陪都是一个巨大的磁石,如果指挥得法,他可能吸引着四万万五千万人民的思想,感情与意志,将他有强力的电磁波,指挥着全国。
两年来的大轰炸,好像是有意给陪都一个试验。
肉眼看不出的潜力,习俗中找不出的坚毅,都在全世界的隆重赞叹声中,走上了命定的光荣之途。
重庆带上了伟大的花冠。
此前此后,南京中央大学,国立政治大学,上海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国立国术体育专科学校,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国立药学专科学校,天津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中央图书馆,故宫博物院,中央电影制片厂。
中国艺术剧社,中央广播电台,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生活书店,《大公报》,《中央日报》,《新华日报》,《新民报》等中国着名高等学校,新闻出版机构和文化艺术团体相继移设重庆,成千上万名教授,学者,专家,诗人,记者,科学家,艺术家和几十万流亡学生颠沛流里,筚路蓝缕,踏上了孔夫子以来史所空前的中国文化教育重心由东向西转移的悲壮征程。
重庆因之被誉为战时中国“齐之稷下”。
此前此后,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美,苏,英,法,加,新,澳等三十余国驻华使领馆驻节重庆,苏联塔斯社,英国路透社,美联社,合众社,法国哈瓦斯社,英国《泰晤士报》,美国《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法国《巴黎日报》,苏联《消息报》等世界着名通讯社、报社以及几十个反法西斯反战国际机构,团体也先后在重庆派驻机构。
此前此后,从白山黑水到黄河两岸,从中原大地到苏杭沃野,从江汉平原到珠江三角洲,数以千万计不愿做亡国顺民的沦陷区同胞流离失所,扶老携幼,往重庆移动,往大后方移动。
中国近代由于战乱频仍,天灾,山东汉子“闯关东”,中原父老“走西口”,江南士绅“下南洋”的三条主要迁移流向,汇聚成由东徂西,这是第一次从沿海往内地的民族大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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