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华北无人知惨烈 江南有子纵逍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清风一度幸幽州,
华夏争相挤小楼。
北国空余二恶虎,
大都无奈十春秋。
俱来争斗时何久,
乃笑鸡虫势不休。
白发萧萧今欲盛,
痴痴着意即其由!
夫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古之常理也。该书是一部映射现实社会的书,大家心照不宣,仅供一乐即可。
※※※※※
“飘零,这位是你的师兄,陆伟新。”
“师父,他就是我们洞庭湖区十数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过全国通才比武考入少林派的那个陆师兄么?”
“嗯。他明日便要赴少林了。为师邀他顺路来到镖局,你有问题可以向他请教。”
“陆师兄你好,你是少林派弟子呀!”
“师弟你好。我是三年前考入少林的。”
“师兄,你能给我多说说少林的情况么?”
“嗯。少林派与武当派并称中华武林二大高等门派,派中高手如云,历来只有各地高级班中的顶尖儿的弟子才可以进入少林武当。愚兄也是运气不错,这才得以在少林派停留三载。师弟你是如今洞庭镖局初级班第一的人物,可要好好努力,考入少林,不要辜负郭师父的一番心意,知道吗?”
“师兄,我会努力的。”
※※※※※
“喂,叶飘零!站住了!”小河旁边,清风轻轻拂过水面,两岸的桃花骨朵在风中飞舞,飘落到水面上,随着涟漪上下起伏。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大步流星的在岸边向北行去,你看他昂着头,望着蓝天白云,口中大声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活脱脱一个得胜的猫儿欢似虎。那少年额头甚宽,身材矮小,相貌甚是奇特,穿着当然也甚是奇特。正心旷神怡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低下头来。只见前面站着一人,认得是好友郭成。他当即招呼道:“郭成,是你呀。什么事情?”郭成冷笑一声,双掌一拍。小道东边围墙上顿时跳下三人来。叶飘零定睛一看,正是同窗中最顽劣的六人中的三个。圆脸矮胖的方敏,精壮结实的尤佳,魁梧凶恶的吴语。叶飘零一见这三人,心下便一声叹息,今天下午又得狠打一场了,开门见山便道:“又要打是不是?你们还是一起上吧。郭成,你先站开些。”方敏道:“哼,你这小杂种成天疯疯癫癫的,怎么还不去死?上!”叶飘零几乎每天回家都要跟他们六人狠斗一场,不知吃过他们多少亏,早已习惯了的,听了这话,翻身跃出一丈,拉开架子,道:“今天郭师父不是教了我们三招‘长拳十段锦’吗?我就试试你们学得怎么样?”
郭成呸了一声,道:“凭你还不值得我们用长拳十段锦。看打!”一个箭步跃过来,劈面便是一拳。叶飘零侧头避过,惊道:“郭成,怎么会是你?有话好说,不要打啊,这一打三分低,何况我们不是兄弟吗?”郭成呸道:“废话少说!”连连追击。叶飘零轻施勾脚,郭成摔倒在地。尤佳双掌从背后打到。叶飘零横肘一挡,两人一起震开。方敏大呼飞腿向他面门踢到,吴语却伸双手拉他项颈。叶飘零使开师父去年所教的“神仙十八打”,堪堪敌住。
郭成爬起身来,四天前,全年级入学大比武,比试掌功时,叶飘零因忙于与师父对掌,无暇帮他用掌力劈砖头,几天来他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约了尤佳等来教训叶飘零。这时见叶飘零被三人缠住,随手拿起路边一根木棒,狠狠向叶飘零砸了下去。
叶飘零正与三人拳打脚踢,无暇闪避,只把头侧了一下,那木棒正砸在他右肩上。幸好他八年来随师练武,天资又聪颖,已练得壮健如牛,否则这一下肩骨非碎裂不可。但郭成武功不高,力猛如虎,这一下也打得他剧痛难当,痛哼一声,盯着郭成,怒从心起,不顾另三人正对他拳脚相交,大喝一声,从拳雨中跃出,抓住郭成后颈,随手一甩,把他扔进小河,陪伴桃花去了。怦怦,同时他却中了方敏一掌、尤佳一脚。他一个踉跄,转过身来,红了双眼,双手陡出,抓住两人头部往里一合,啪的一下,两人头对头一撞,齐声惨叫,头破血流。吴语正要一拳打下,目睹此景,却被吓得呆了。见叶飘零向他看过来,陡然清醒,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叶飘零轻功远在他之上,三两步赶上,右手探出,抓住了他后心。吴语拼命挣扎,大叫:“饶命!饶命!”
叶飘零两年来不知挨过吴语等人多少顿饱打,今日好不容易赢了,本来不肯善罢甘休,但见到吴语满面骇怕,眼中露出祈求之色,心中一软,松了右手,大踏步便行。行出十余丈,脑后风生,正要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后脑一痛,被一块泥土砸中,一时头昏脑胀,心中大怒,转过身来,那四人一窝蜂散了。
叶飘零无奈何,只得继续往家行去。行了百余丈,小河上出现一座小石桥。过了桥再北行里许,折而向西,半里便可到家。他过了小桥,忽然听得桥端竹林子里一声轻笑,转出一个白衣少女来,长发披肩,瓜子脸蛋,晶莹透亮,稚美动人,年约十三四岁。叶飘零站定了,叫道:“江水残!你怎么在这里?”那比他低一级的少女江水残笑道:“我偷偷溜出来采莲,你不可以告诉我爹呀!怎么了?你也和人打架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乖徒儿呢!”叶飘零不好意思的笑道:“他们打我,所以我……”江水残道:“我看到后面了。刚才看你那样凶,嘻嘻!你怎么把他们放了?”叶飘零道:“书上说的,要宽厚待人呀!不可以跟人计较的。”
江水残嗔道:“又来了!总天书上说的书上写的,我看啊,整个‘洞庭镖局’也只有你一个书呆子了。”叶飘零道:“本来就是这样嘛!江水残,我要回家了。天色晚了,江水残,你也快回去吧。要不,江总镖头又该骂你了。”江水残嘻嘻一笑,道:“他才不会责怪我呢!再说,他要骂我,我就说是你缠着我不放非要我陪你玩。爹呀,成天就知道说你是个好苗苗,说什么洞庭镖局要靠你争光。我看啦,他才不会骂我呢。”叶飘零笑了笑,道:“真的晚了。江水残,我先送你回去好吧。来,走。”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江水残提着篮子,有说有笑的跟在后面。叶飘零忽然想起一事,道:“噢,对了,江水残,现在是初春,你来采什么莲子?”江水残道:“你笨呀,我出来就一定要采莲子吗?”忽然脸一红,掩面便奔。叶飘零在后面叫道:“喂!可是,可是你刚才明明就是这样说的嘛!你……喂,你干吗跑了?”脑筋还没转过来,江水残展开轻功,早去得远了。
叶飘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了一阵呆,在小河边用水把身上的血迹洗去了,又用水打湿了左脚,大踏步往家赶,大声唱道:“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重新过那座桥的时候,放低了声音,以免让就住在竹林后的外婆听见。他脚步极快,片刻间回到了家,一栋两层破旧的竹房前。走进家门叫道:“妈妈,我回来啦!”一个围着围裙的妇女应声走出来,见到儿子一身乱七八糟的,脸色一沉,道:“又和同窗打架了?”叶飘零道:“没有啊!我干吗和他们打架?”那妇女名叫辛如月,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从来温柔贤淑,听儿子这么说话,道:“你还撒谎?一身**的,是不是流了血又跑到河边去洗了?”叶飘零道:“啊!这是我不小心经过李大伯家窗户下,正好李伯伯在往外倒水,所以……你看,只湿了左脚,要不是我躲得快,右脚也要被泼湿了。”辛如月道:“没打架就好。来,先把衣服换了。”进屋拿出一件破毛衣和外套,给叶飘零披上,口中道:“飘零,爹爹妈妈从来都不管你,听由你在外面到处乱跑,你做什么是我们也不过问。但是,你千万不要仗着自己武功练得好就欺负人啊。”叶飘零道:“是啦。妈,我没有欺负人嘛,别人才欺负我呢?”辛如月道:“你不是轻功好吗?要是有人欺负你,你避开就是了,不要跟人打架,啊!”叶飘零极乖的点头。
晚饭当然是辣椒、青菜、萝卜。叶飘零吃过晚饭,便去睡了。他父亲叶阳天是个普通的农夫,每天天还未亮便到镇上的财主家帮着挑担,要深夜子时才能回来。过年后叶飘零倒已经足足有两个月没见过爹面了。只有时深更半夜从梦中醒来,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缝隙中的星光胡思乱想的时候,偶尔听见过隔壁房间爹妈隐隐约约的私语声。第二天卯时,叶飘零起床来。别的农家少年早餐向来是自己弄,但辛如月特别勤劳,叶飘零又特别懒,所以这早餐便也交给母亲了。所以他生长在乡下这许多年,还是分不清马和驴子、鳝鱼和蛇、玉米和高粱。尽管辛如月特别教过他炒菜,所以他倒是炒得一手好菜,不过现在只怕是两三年没下过厨房了。叶飘零吃过早餐,便又到洞庭镖局去学武。
来到晨练场,同伴的三十多位同窗都快来齐了。叶飘零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的练习了一阵。第一堂课还是继续教昨天的长拳十段锦。任教的是个英俊的中年书生,新婚不久,因此容光焕发。师父姓郭,名天扬,是全镖局出身最高的,毕业于少林门下,大力金刚掌名动江湖。他走到练武场的授课台上,坐好了说道:“各位,昨天学的三招,领悟了多少?叶飘零,你来试演一番。”叶飘零躬身道是,走上台去。洞庭镖局在中原镖局中虽然与青城华山这一类名门大派比起来天差地远,但在武林中也是鼎鼎有名。总镖头江天野毕业于君山派门下,武功颇高,八十一路连环夺命镖轰传武林。后来奉中华武协之命创立了洞庭镖局,企盼能干一番大事业。无奈当今镖局名牌辈出,竞争激烈,江天野开局十年,生意做大了不少,却几乎从未给武林培养出什么大人物来。叶飘零前年才入镖局,便脱颖而出,稳拿同龄人中武功第一的位子,全局比武数十次,从未变过。江天野和郭天扬只盼能培养出他来,让洞庭镖局青史留名,同时也不枉了叶飘零这个好脑瓜子。
这时只见叶飘零拉开架势,将第一招一气呵成打到第三招,熟极而流,毫无滞碍,端地丝毫不差,正是最标准的十段锦招式。郭天扬点了点头,意示赞许,道:“飘零,你这三招招式是完全不差,招招都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货真价实,真可谓难得,下去吧。”众位同窗一起鼓掌。郭天扬道:“接下来我们再学第四招到第六招。”侃侃而谈,接下去讲解长拳十八字诀的第四个字到第六个字包含的意义,以及在实战中有何功用,如何破解等等。叶飘零在台下正襟危坐,装作十分认真之象。但这些拳诀他一想便已清清楚楚,实在不想多听,眼望着蓝天白云,想象自己在这中间纵横驰骋,扫荡群雄。天下英雄齐束手,世间豪士尽折腰。侠骨柔肠,铁血丹心,遇上一个红颜知己,携手同心,共创人生。他想象力本来就极强,这一下子顿时便思接千载,串古通今。又加进了天降大任,暗设良缘,亦不忘还有造化弄人,英雄末路的剧情。神飞千里之外,纵横一世,等到回到自己身上,郭天扬已讲解完了这三招,一个时辰过去了,哨声吹响,郭天扬宣布休息。
众位同窗叽叽喳喳,相互讨论,热闹非凡。叶飘零却望着从头顶横过来的树杆,尽管去胡思乱想。一个叫做胡露儿的女孩子过来问道:“叶飘零,这一招‘倚天长虹’是不是这样子的?”叶飘零见她架式,柔和温软,哪有倚天之势!于是说道:“这一招以刚为主,主要不在攻敌,而在气势上先把敌人吓倒,然后便可乘势而胜。长拳基本上都是要大开大阖的。所以,应该……”摆了个架势,左手向天,右掌朝地,腿成弓步,一个旋身,双掌一合一分,跨前一步,退回来收手而立,道:“应该是这样子。”胡露儿恍然大悟,道:“谢谢你啦,叶飘零。”又去温习另两招。叶飘零仍旧望着天想他自己的事。看着那离地两丈横空而过的树干,忽然心中一动,双足一点,忽然就跃上了那两丈高处。旁观众人大哗,想不到叶飘零小小年纪,轻功便已经达到了如此境界。一时喝彩声、叫囔声绵绵不绝。叶飘零也是大出意外,没想到自己一时迷糊,居然能跃到如此高处,难道真有神助不成?
叶飘零正在疑惑,忽然间哨声大响,“授艺喽!授艺喽!”叶飘零忙从树上跃下。下一堂课是学剑。按中华武协教学部规定,少年学武第八年,可以开始学剑。第九年开始学刀,十二年后参加全国青少年比武大会,排定武功级别,择优录取到少林武当、青城、慕容山庄、华山各大门派,因此叶飘零等学剑还不过半年。
教剑的老师姓何,名铨,毕业于昆仑附派门下,但没有继续学完大成班,高级班毕业后,便进镖局来了。昆仑乃武林四大剑派之一,何铨于剑道自是造诣精深。叶飘零想起这个矮胖子师父第一堂课时居然拿了一柄剑来一本正经的详细讲解怎么写剑字,怎么用剑字组词造句,什么叫剑尖、剑刃、剑脊、剑锋、剑柄,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护手,什么叫剑鞘,后来陆陆续续又给他们上了剑在兵刃中的地位、剑的历史来源和发展过程、剑的象征意义,统统不厌其烦的教给他们这些徒弟。现在是已经讲到铸剑的材料了,但剑法却半点也没传授。叶飘零自己倒是从剑的造型中悟得了极少的劈刺削点的法门。
叶飘零正想得发笑,何铨已经走上台来,说道:“各位,今天我们开始讲解剑的材料。”竖起黑板,在上面写了“剑的材料”四个大字,说道:“各位,剑的材料到今天经过了许多次改进。在远古时代,剑一般用青铜铸成。青铜主要防锈,容易保存。因此现在流传的许多宝剑都是青铜剑。后来又出现了黄铜剑、重铁剑。当今武林著名的嵩阳铁剑世家还保留着铁剑的风格。到今天,一般都是精钢所铸的利剑,但一般都并非宝剑。古来无论巨阙、鱼肠,还是干将莫邪这些千古名剑,却都是青铜所铸。四百年前江湖三剑侠中最正派的蓝天剑侠,所用的剑乃是海底神木刻成,而无血獒侠仇恨多所用宝剑却是白银所铸,这两种剑都比较特殊。现在保存在武当派历史纪念馆中,以后若有机会希望你们中间能有人亲眼目睹。以下我们来详细解说。”于是详细述说各类材料的不同特性,铸剑后的功用等等。
一堂课转眼即过,中午在镖局食堂开饭。因为洞庭镖局在武林中只是个极小的门派,门下弟子限于周围十里之内,因此食堂只提供米饭,菜都是徒弟们自己带来。直到最近,考虑到有些徒弟家太远,所以也开始提供一两个菜将中饭敷衍过去。离下课哨声吹响还有一盏茶时分,台下已经叮叮当当响声大作,许多徒弟都已经把饭盆拿在手中,只等哨声一响,立即冲向食堂。叶飘零也停止胡思乱想,悄悄拿好饭盆。他带的菜是几块干鱼。何铨正讲得起劲,忽然听见台下乱响,当即明白,笑道:“怎么?这么急呀?告诉你们,今天的任务难以完成,所以可能会晚点下课。先行告示,莫谓言之不预也。”啊的一声,台下大为失望。何铨心下暗笑,到哨声吹响,其他地方喊声大作,显然是别的班已经下课了,正冲向食堂。众位徒弟心中一急,盘子便敲响起来。何铨摇摇头,道:“看你们急的,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节课……”话还没说完,只听下面一阵欢呼,所有的人不论是君子淑女,都已经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叶飘零轻功最好,三两个起落就赶在最前边。奔到台阶旁,只见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都是别的班的,当即吸一口气,纵身而起,从众人头顶踏了过去。这个没素质的人就这样最先赶到食堂,奔到一个大饭盆边,用勺子一挖,便舀去了双倍的份量。同时人流四面八方涌到,将叶飘零挤了出去。只听哄叫声、斥骂声、尖叫声交织在一起。你抢我夺之下,三两下饭盆里便被扫个精光。叶飘零暗呼侥幸,他要来晚了,顾上自己的风度不与众人去挤,那他肯定是抢不到饭了。
他端着自己的饭盆出了食堂,穿过一个林子,来到一个小鱼塘边,在草地上坐下。竹叶轻轻拂着他的脸,他便扔下几颗饭粒,让水中的红鲤鱼抢夺。然后他就大声歌唱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忽然一声轻笑,江水残从林子中走出来,笑道:“叶飘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嘻嘻。”叶飘零并不回头,双眼凝视着微微起伏的一汪清水,道:“你不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呆着,来这里干什么?”江水残在他身边两三尺外坐下,笑道:“我来看你的疯样呀。难道我就不能来么?哎呀,你就吃一个菜呀,来,吃个蛋吧。”叶飘零扭头看着她,只见她饭盆里丰富多彩,辣子鸡丁、红烧排骨、五香牛排、小炒白菜,上面还堆着两个松花皮蛋,映着她微笑的面庞。叶飘零心中一动,微笑道:“好呀。”江水残夹了一个蛋到他盆里,说道:“你呀,就是太懒了,菜也不多带点,你这么多饭,一个菜怎么够呀?”叶飘零笑道:“那没什么呀?我曾经用一个荷包蛋吃了四五碗饭,还剩下一个蛋黄呢。”江水残道:“是吗?看菜吃饭啊!”叶飘零笑了笑,三两口把皮蛋吞进去了。
江水残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放学后要开会。”叶飘零道:“是吗?开什么会?”江水残道:“你知道大成班的荷叶儿师姐吧?她偷偷在妓院里做事,被镖局发现了。今天下午开会批评,并且要把她逐出镖局。”叶飘零一惊,饭盆掉到塘里去了。他叫道:“逐出镖局?这……这……这太严重了吧?”江水残道:“你怎么啦?这么大的反应?你才太夸张了呢!”叶飘零道:“要把荷叶儿师姐逐出?你知道她家有多穷吗?我想她就是因为家里活不下去才这样的呢,镖局……镖局里应该要体谅一下她才对。”江水残叫道:“家里穷也不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啦,没钱就要做那么下贱的事情吗?这太没骨气啦。”叶飘零道:“你是镖局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穷人的苦处?我不是说荷叶儿师姐做得对,只是镖局这样就把她开除,罚得太重了吧。这样荷叶儿师姐会绝望的。”江水残一想道:“是啊。这样说不定荷叶儿师姐真的就不能再活下去了。我……”叶飘零道:“江水残,你能不能去求求你爹,放过荷叶儿师姐。”
江水残道:“求我爹?他不会理我的。”叶飘零道:“你试试呀。不试怎么知道?”江水残道:“好,那我试试吧。待会我便回家,最多让爹骂我一顿好了。”叶飘零道:“江水残,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好好说。荷叶儿师姐肯定本来就不快活,迫于生活才去卖身,如果再这样雪上加霜,教她以后怎么活下去。还有她生病的妈妈,以后能靠谁?”江水残点点头道:“嗯。你快把你的饭盆捞上来啦!”叶飘零道:“哦。我马上捞。”见那饭盆已经飘出丈许之外,正思忖间,江水残解下腰间重重环绕的丝带,递了过来。叶飘零接过来,迟疑道:“这……会弄脏的。”江水残笑道:“没关系啦。你不是说穷人吗?怎不成就这样把饭盆子扔了吧?”叶飘零道:“那……那,我就动手了。”江水残道:“快动手捞啦。”叶飘零便手一挥,白光闪处,将饭盆子一带,卷了上来。江水残拍手道:“啊!你的软兵刃又进步了。死人,你为什么门门都学得那么好?”叶飘零侧头道:“你干吗骂我死人?”江水残跺脚道:“骂了你怎么啦?死人死人!就是要骂你!”又掩面奔走。叶飘零心中嘟囔道:“这丫头,总是这样,每次说得好好的,就忽然骂我,然后便跑了。我哪里得罪她了?真的是不明不白。”
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上的是武林历史课。教课的是个老妇,姓袁,名兰珠,师于武昌长风镖局。叶飘零博览群书,对武林历史当真是如数家珍,一向便是袁兰珠的得意门生。袁兰珠走上台,开始畅谈武林历史。现在上到了元朝武林概况,介绍了成吉思汗与当时武林名家全真教丘处机的来往,加深了汉蒙两族的来往,促进了两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也代表了中华各民族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团结友爱的。接着又阐述了当时五大武学世家各自的发展情况。上完后布置了一道作业题:“请叙述成吉思汗与丘处机的交往对中华武林所具有的重大意义。”然后下课的哨声便准时吹响了。台下许多人却都在纸上画长拳十段锦的招式图谱。
下课后江水残来了,见到叶飘零,满面喜色,说道:“爹爹居然答应了,还说以后免收荷叶儿师姐的一切费用,只要她能够改正。”叶飘零一跳两丈高,道:“真的吗?”江水残道:“是啊。而且我们镖局好像又接到一笔大镖,可以赚好多钱呢?”叶飘零道:“是吗?那太好了啊。何师父是不是也要出去?”江水残点点头。说话间,胡露儿跑过来叫道:“叶飘零,何师父叫你出去一趟。”叶飘零道:“来了。”对江水残道:“我先去了啊。”江水残点点头。叶飘零来到何铨练功处,在门外叫道:“弟子叶飘零,求见何师父。”何铨在房里道:“进来。”
叶飘零推开门走进去,道:“何师父,你找我?”何铨坐在椅上道:“以后进来前记得喊报告。”叶飘零一怔叫道:“啊,我忘了。”何铨笑道:“不要紧。我可能要出去一阵,大概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有件事情要你帮帮忙。”叶飘零道:“师父,什么事?”何铨从桌上拿过一本册子,道:“这是昆仑的入门剑法和提高剑法‘惊神剑’,你拿去好好看看,这几个月的剑法课就由你替我上了。”叶飘零惊道:“我?”何铨道:“对呀。你悟性不错,拿这剑谱好好研读一下,应该能够胜任的。”叶飘零点点头,道:“那弟子就勉励一试了。师父是要出去走镖么?”何铨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道:“是啊,这次镖局可好好赚了一笔呀。飘零,你要好好努力,以后镖局还要靠你来执掌呢!”叶飘零想起镖局总镖头这个位子,只觉遥不可及,微笑着摇摇头,道:“弟子不干,弟子只要能够进一个次级提高班,早点为家里减轻负担,就心满意足了。”何铨道:“那怎么行?飘零,你得好好努力,考到高级班,再去读个威武的大成班,那样才不辜负我们的期望呢?”叶飘零笑着摇摇头。何铨道:“好了,你回去吧。好好努力呀。”
叶飘零回到露天练武场,郭天扬已经宣布散学了。叶飘零便到林子里去了。一进林子,便听见里面有人声。他微感奇怪,隐身树后,伸头看去,只见两张椅子,一张坐着一个白发老头子,身材瘦小,正是总镖头江天野,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蒙面人,身后站着一个青衣蒙面女子。听那蒙面人道:“江总镖头,这一次就麻烦你了。十万两是底金。如果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我还可以给你加薪。”江天野赔笑道:“少侠但请放心,这洗心宝剑老朽担保两个月后出现在祁连山上,绝无一失。”那蒙面人冷哼一声,抱拳道:“叨扰了,告辞!洗心剑之名,不可随便提起。”忽然转身道:“何人在外窃听?”叶飘零还未转过神来,那蒙面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叶飘零大骇,双足一点,急速后退。江天野叫道:“少侠手下留情!”叶飘零见那人掌到,挥手一挡,一折腰,已经避过了那人一招。那人咦了一声,手臂忽长,已经抓住了叶飘零右臂。江天野道:“少侠,他只是个无知的小孩子,请你多多包涵。”他是一派宗主,说的话自然有些份量,何况如此低声下气,等于是在苦苦哀求,那人放了手,笑道:“小小年纪,竟然避得过我一招,难怪江总镖头如此看重他。”大笑一声,拉着那女子,身影突然不见。
江天野望着他逝去的方向出了半会神,见叶飘零还站在原地,脸都吓白了,便呵斥道:“小孩子不懂事,谁叫你在外面偷听的?刚才那人要是下手,十个叶飘零也没了!今天听到的事,可别对外人说起。”叶飘零哦了一声,慢慢走开,闷闷不乐的回家去了。到了家中,晚饭还没熟,叶飘零来到灶下,帮着添柴烧火,一边接着火光看何铨交给他的剑谱,翻开扉页,上面便携着四个大字:“昆仑剑法入门,凌云子著。”又翻一页,上书:“剑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然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吾辈弟子,若携剑横行天下,不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天人共弃!”第三页是入门剑诀。“昆仑神剑,至轻至灵。天地授意,日月传情。以意驭剑,心田空明。以情动剑,万恶不生。欲成剑术,先育剑神。剑神如何养?本源在心中。……”第四页便是具体的剑招了。叶飘零花了半个时辰,一套入门剑法便已全盘记住,融会贯通。然后晚饭也就熟了。
第二日,叶飘零来到镖局,却听说江天野终究不放心何铨独自走镖,又带了一批人出去接应去了。上了一堂暗器课,第二节便是剑法课。叶飘零走上台去,说道:“各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何师父出门走镖去了,这几个月由我来代课。各位给点面子。我上课没别的,吃饭时会早一点解散。”众徒弟都欢呼起来。叶飘零道:“现在我们开始授艺。你们都没有带剑来吧?没关系,我们今天讲一下剑诀,明天各位都带柄剑来,正式学剑,不管那什么剑的材料牢什子的玩艺了。”众人又欢呼起来。叶飘零竖起黑板,写了四句剑诀。解释了一番,倒也讲得头头是道。讲到疑难处,他便拔出剑来,将自己的心得化在剑中舞上一通。他与众师兄弟都是同龄人,没有什么隔阂。因此一堂课下来,众人都感收获不小。郭成与他小孩子争闹,过了一天,大家气也消了,又在一起有说有笑。第二天,师兄弟们都带了剑来,开始学练剑术。这样子过了两个月,叶飘零已经把剑谱上的惊神剑法完全练成。一与长拳十段锦揉合在一起,立即武功大进。虽然全班师兄弟武功都在提高,可叶飘零与他们的差距却仍拉大了。因为对他来说,掌也好剑也罢都是相通的,不似旁人学剑就是剑,学掌就是掌。因此整个镖局数百人,练武得其真谛者,唯叶飘零一人而已。每日回家还是几乎要与方敏六人打斗一场,最初都得展开轻功逃跑,但过得十几天后,就算六人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日,全镖局敲锣打鼓,欢迎江天野与何铨回来。随行的镖师一个也不少,还多了一个小孩子来。那小孩约莫十一二岁,粗眉大眼,身材敦实,眉宇间却总有一种落寞与绝望,不似小孩子的神色。江天野与何铨也都是垂头丧气的。叶飘零却也没在意。中午,江水残又找到了他,说起她爹走镖的经过。
原来何铨一路上小心翼翼,只走官道,晓行夜宿,行了数千里,一直到了河北境内,半点事也没遇到,心里才渐渐松懈,开始急着赶路,一日凌晨循着黄河西行,忽然看到远远河边站着一个身影,他心中一凛,陡起疑云:“天色如此早,此人非匪即盗。”忙叫手下小心。他却走近了,对那人一抱拳道:“英雄,借光了。”施完礼,才发现那人年纪幼小,不知是哪家的娃儿,这才暗骂自己行走江湖多了,疑神疑鬼的,一个小娃儿也能把自己吓成这样,回来带了镖队继续前行。
他刚松了一口气,一阵风忽的从旁边卷了过来。陡然间河堤旁一阵呼叫。一彪人马闪了出来。何铨低声喝道:“大家看好车子。”翻身下马,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间一股尘土扑面而到。他更不打话,长剑刺出,尘土全被剑风荡开。他还没弄明白哪来的尘土,忽然面前一声轻笑,有人道:“昆仑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嘻嘻。”尘土落下,何铨这才看清楚,面前三丈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少年,身材高瘦,青布蒙面,空着双手。这时他后面十二人同时赶到,都是白衣,蒙着面,身材都较瘦小。何铨抱拳道:“兄台有何见教?”那少年笑道:“世兄不必多礼,要见礼还是把背上的洗心剑奉上吧。”
何铨大吃一惊,要知洗心剑乃是武林邪派前辈喋血神魔所铸,端的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实是价值连城。临行前总镖头千叮万嘱,这次所保的三十万两白银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小心的便是他背上的洗心剑。否则自也不需惊动他这位镖局中第一流高手。此事隐秘之极,除了主人、总镖头和自己,再也无人知晓,这少年却从何处得知?他心知少年既知宝物,必定不可善罢甘休,今日看来是要大战一场了,他料定双方形式,自己这边有五十六人,其中有二十多名好手,料来敌方十三人便再厉害,自己这边也拾夺得了,因此听那少年口气中竟把自己当晚辈,也不动怒,哈哈笑道:“兄台说笑话了。想那洗心剑何等神物,怎能落入我等俗人之手?”少年笑道:“是吗?”身影一晃,忽然间已欺到何铨身后。何铨只感背上微痛,那少年出手奇快,一下子便绕到他背后,一掌劈了过来。他三十年苦练,只因这一下全无征兆,以他三十年苦练,也已闪避不及。幸得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无比,当此绝境之下,一躬腰,双手后抓,竟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手法。那少年右手一压,变掌为抓,轻轻巧巧将他背上的长包裹取了过去,笑道:“既然不是宝物,世兄便送了给我吧。”

何铨气得脸皮发紫,大喝一声:“我跟你拚了!”长剑横削而出,他三十年苦修,盛怒之下竭尽全力,那少年也不敢硬接,倒翻一个筋斗,避了开去。众镖师大喊:“捉强盗啊!”,一齐涌上。那少年的手下也迎了上来。转眼间,两名镖师已经倒地。何铨红了眼,长剑急伸,刺向那少年咽喉。那少年后退两步。身后一名镖师举刀砍来。少年右手一拂,旁敲侧击◎★☆◎★☆何铨长剑不由自主转向,砍在那镖师刀上。那镖师大叫一声,大刀脱手。他悍勇之极,双手环抱,要抱住那少年,好让何铨慢慢炮制他。少年右肘后撞,镖师顿时飞出。何铨心念微分,少年已经飞腿“佛山无影脚█◤◆◆◆◆◆◆] ▆▂▆▂▆█◤] ◆◆◆◆◆◆”踢中了他“气海**”。他虎吼一声,还要上前拼命,身体却不由自主软倒了。
那镖师却径向那小孩飞过去。少年见是一个小孩,也是一惊,心想莫要伤及无辜,飞身赶去。他轻功当真是出神入化,只一闪身,便已追及,将小孩儿轻轻放下。何铨心知一败涂地,又怒又急,却见那少年看了小孩几眼,忽然脸色微变,长笑一声,当先退去,余人也纷纷退走。镖局人纷纷聚拢,扶起何铨。何铨大惑不解,不知那少年大获全胜之际,为何突然退走,这时也不及思索,整顿了人马,见那小孩还呆呆的站在一旁,心想:“这小孩儿倒邪门得紧。”想起刚刚那少年离去之前,曾盯过小孩几眼,心下满怀疑思:“难道这小孩当真大有来头?”过去问道:“小弟弟,你家在哪里?”那小孩哪里理他。
何铨微怒,带了人马便走,未行几步,只听背后啪的一响,转头一看,那小孩叫一声:“爹,娘!”已经摔倒在地。他忙抢上扶起,一探鼻息,便知那小孩儿必定遇上大事,于是心力交瘁而晕倒。镖局向来以行侠仗义著称,虽在落难之时,此事也不能不管,于是令手下抱起小孩,一同进发。
太阳露了半边脸,车队来到一个小镇上,停在一家最大的客栈里。这条路何铨押过无数次镖,一路上都走熟了。客栈掌柜见了,连忙迎上,笑道:“何师父,又一阵好风把你吹来了。快,快请各位大爷里面喝茶去。”转头吆喝道:“伙计们,快加把劲啊,师父们远来辛苦,可要好好侍奉呢!”众伙计轰然答应了,安祥的清晨顿时热闹起来。何铨笑道:“李老板,请你把镇上最好的大夫请来。”那掌柜的道:“呵,好呢!马上便去,何师父坐好。”吩咐了伙计几句,亲自去了。何铨见手下把车队安置好了,自进房去看那小孩儿,仍是昏迷,迷糊中不断地叫着父母。不久大夫过来,给小孩儿搭了搭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道:“师傅,令郎……”何铨连忙否认:“他不是犬子。”刚刚说完,忽地一阵头昏目眩,气血翻涌。大夫急道:“师傅,你怎么啦?”何铨苦笑道:“刚刚在路上被一少年伤了气海**,大夫,麻烦你给我敷些伤药来。”大夫早听掌柜的说惯了何铨的英雄事迹,只道他当世武功无敌,一听这话不禁呆了。外面忽然有人叫好道:“何兄弟,好气度,如此虚怀若谷,胜不骄,败不躁,不愧是镖局的栋梁之才!”何铨忙站起恭恭敬敬的道:“总镖头过奖了,你怎么也亲自驾临啦?”
掌柜的恭维声还在传来,门帘一动,一个瘦小的老头已经进了房来,叼着个大烟斗,正是洞庭镖局的创办人,以八十一枚九九连环镖名扬江湖的江天野。大夫心下嘀咕:“何师父可比他威风多了,怎么他反而是总镖头?”慌忙行礼。江天野欠了欠身,对何铨道:“前面的事我都知道了,兄弟,你不愧是我的好搭档。这位小兄弟是非救不可的。”何铨答道:“是。”眼光转向大夫。那大夫忙哈腰道:“这位小兄弟没有受伤,只是脉象纠结,似乎是有心病。心病需得心来医。这个,这个老朽无能,只能给他开些安神药物而已。”江天野命何铨给了他五两银子,道:“不用了,多谢老先生一番劳苦,请回吧。”大夫道:“这……这……”不敢多说,退了出去。
何铨道:“总镖头,你这是……?”江天野摇摇头,扶起小孩儿,左手按住他百会**,将内力透了进去。何铨立即住口,在一旁守护。
※※※※※
原来那小孩儿因为父母失踪,心神疲弊,于是昏倒。这时江天野以深厚内力为他冲荡全身经脉,便悠悠醒转。他大叫一声:“爹!娘!你们去了哪里?”张开眼来,只见自己身在床上,身处房中甚是华丽,眼前一个中年汉子,正是昨夜梦中被强盗打倒之人。他揉了揉双眼,心道:“我这是在哪里?是在做梦吧。原来我一直都在做梦。爹娘呢?”又大呼道:“爹!娘!”何铨道:“小弟弟,你家在哪里?你不要慌,我们马上便送你回去。”那小孩一转脸,昂着头不理他。何铨大感没趣,更相信这小孩大有来头。旁边一名镖师叫道:“喂,小家伙,我们何师父给你说话啦!”小孩儿索性转过身去了。忽然眼前又出现一个小老头,和蔼的道:“小兄弟,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先把事情原委跟我说说好吗?”使个眼色,除了何铨,余人都退了出去。这小孩儿生性倔强傲气,家破人亡之下,一直强忍住不流眼泪,但此刻忽然见到有人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不觉“哇”的哭出声来,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父母失踪之事。
原来这小孩儿名叫邵伟,因父亲在家乡得罪了地主,迁至太行山下一个地处深山,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他村上有个姚清,家财万贯,平日里为富不仁,倚财仗恃,鱼肉乡民。一日邵伟的父亲邵兴从田间回来,正遇上姚清因破落户王小二欠了他的高利贷还不起,被他命人当街责打。邵兴遇上时,已见到那王小二被打得满地乱滚,浑身血迹斑斑,口中不断哀叫,再也忍耐不住了,大踏步跨入人群,双手抓住那两名打手背心往后一甩,厉声道:“统统住手!”那两个打手毫无防备,退了两步。抬头见他身高八尺,臂粗腿壮,一时倒不敢上前。姚清上前道:“邵兴,你初来乍到,不明内情,不要多管闲事。”邵兴道:“你这样暴虐,怎能说我多管闲事?”姚清冷笑道:“我看在他家有六十岁的老母份上借了他五十两银子,他花了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好赌成性,输得干干净净。欠债不还,这化生子不打能行吗?”汪兴看了王小二一眼,见他浑身鲜血,却张口说道:“是你以前……以前……诱我赌的!”邵兴听他说话都已经断断续续,声音嘶哑,于是朗声说道:“不管怎样,这样打人总是于理不合。”见那两个打手又要上前,忙一把拦住。姚清冷冷道:“邵兴,你没钱就站一边去,少在这里瞎搅和!”两个打手把他推开,抓住了王小二。
邵兴本来就性如烈火,这才在家乡得罪人多了,无奈何搬到这边来住,刚才因为自己初来乍到,一直忍耐,但一听这话再也忍耐不住,直怒得双眉竖起,旁观众人都暗暗担心,听他厉声道:“不要打了,这钱我替他还了。”王小二迷迷糊糊听了,连滚带爬的过来,连连磕头:“多谢……邵大哥……”姚清鼓掌道:“好,邵兴,你真个好汉子,冲着你这句话。”转头对那汪小二喝道:“今天饶了你这条狗命。”对邵兴道:“钱呢?”邵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碎银子,可是仔细一量,总共只有一十一两。再摸时只有一些铜板了,他不由的一怔。姚清冷笑道:“邵兴,你初来本地,倒敢放肆,没钱充什么好汉。”嘴角一努,两个打手又去拉王小二。邵兴这时已经气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暴喝道:“姚清!你休要看不起人!先还你十两,我不久自会连本带利还给你!”姚清自忖要是硬来,两个打手未必降得住这样一条大汉,他既自愿还钱,倒不必得罪他,当下嘻嘻笑道:“好,我相信你,走!”带着两名打手离去了。这时旁观众人才喧哗起来。有的埋怨邵兴,有的七嘴八舌给他出主意,有的叫他赶快逃走。邵兴也不理会,扶起王小二,见他两条腿已经打断,只得背起他往他家走去。
到得他家,其母自是感谢不已。邵兴回见天色已晚,劝了王小二一番,告辞出去,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妻子李花就迎了上来,嗔道:“又惹事啦!咱们才逃出来,你又忘记教训了?”邵兴略为歉疚,叹道:“唉,每次我都累了你了。”李花道:“夫妇本是一体,说这种话干什么。姚清那人也太狗仗人势了,不就是有个哥哥任县令嘛,动不动就把人打成那样,你煞煞他威风才好呢!”又道:“不过说这王小二也不争气。家里那么穷,却也不好好干活,成天东游西荡。尽惹得他娘担惊受怕。”邵兴和妻子走进堂屋,见饭菜已经上桌了,却不见儿子在桌子旁边,问李花道:“伟儿呢?还没回家吗?”李花叹道:“他应该很早就回来的呀,难道他今天闯祸了?”汪兴道:“那倒不会。这孩子成天就不搭理人,哪会跟别人去惹事。”等了许久,这才见邵伟回家,问他干什么去了,邵伟说是跟谢柔去村东口玩去了。邵兴叹了一口气,儿子从不理人,只与东村的谢家那个那孩儿合得来些。幸好他虽然孤傲,武艺却练得远比同龄人好些,只盼将来还能成大器。
吃完饭,邵伟入睡了。邵兴帮着妻子刷碗,想起白天欠的债,不由得暗暗发愁。李花明白他的意思,轻轻道:“总会有办法的,姚清又怎么了?这种人就是要煞煞他。”邵兴暗暗感激妻子。日前十一两银子已经断了他家两个月的口粮,夫妻俩一起商量日后的生活,总是没有善策,只是打定主意了,决不让儿子挨饿。
过了数日,这天,家里已经没有米了。李花强忍着眼泪,把最后一个鸡蛋煎了,放到邵伟口袋里。邵伟兴冲冲的便奔向学堂,谢柔比他来得早多了。邵伟拿出煎蛋,道:“我妈特的给我煎的,咱们一起吃。”谢柔一笑,从他手上掰了一块,两人就着迎面的秋风,把煎蛋吞了进去。俩人手牵手走进了练武厅。邵伟刚坐定,忽然发现原来他拿了鸡蛋太过兴奋,居然把经书忘了带来,只得向谢柔说了,又往家跑去。
他家距学堂不过一两里而已,很快就到了家门前。走进门,却不见爷娘,他拿了书,走到屋后,却发现后面的草地旁边两个人弯腰勾背站着,正是邵兴和李花。两人正在割草。邵伟心中奇怪,这野草割来干什么,只怕家里的两只兔子也不会吃。他好奇心起,便躲在一旁,倒要看他爷娘到底弄什么鬼。只见爷娘割了一篮子草,慢慢走向房中。听邵兴道:“待会我还是得去问问张大头,看他什么时候能把大车借我。否则家里已经没有半粒米了,怎么过日子?”李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初来乍到,田地也不够,必须另谋生计,不是我不明白。只是那张大头素来刻薄,我只担心你受他耻笑。”她说话甚轻,但邵伟听了,却有若五雷轰顶一般:“原来家里已经米都没有了,我还……”
哪知接下来他更是震动,他爷娘把一部分草扔进了锅里的滚水中,另外的草扔到牛面前,那牛昂起头大叫,就是不肯吃草。邵伟心潮翻涌,已隐隐料到爹娘要干什么,只想大叫,,但喉头却若赌塞了一般,憋了好久,终于双腿一软,踉踉跄跄扑了出去,含怒道:“爹,妈,你们居然瞒着我想要吃草么!”邵兴怒道:“你不好好读书,回来干什么?”邵伟大声道:“家里米都没了,你们居然还想瞒我,哼!”转身便出去了。
邵兴与李花相对叹了一口气,忽然门外有人叫道:“姓邵的,债主上门了,还不出来迎接啊。”李花听了,骇然变色。邵兴轻声道:“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你到屋后避一下,这里交给我了。”李花迟疑着不动。邵兴叫道:“还不快去!”李花道:“这怎么能行。那姚清凶恶之极,你怎么能一个应付?我陪着你,好歹也有个照应。”还没决议下,姚清已经带着三名打手大踏步走进来。姚清看见了李花,眼前一亮,虽然是乡村少妇,却也另有一番滋味,心中忖道:“怪不得人们都说村里新来了一个美人,果然是千娇百媚。”笑嘻嘻道:“夫人安好,兴哥,我佩服你英雄,想必说话定然是一诺千金了。”邵兴大声道:“姚清,不要这个样子!我邵兴虽然不肖,讲的话自然永远算数。欠你的钱一定还你。但我现在没钱,就算我求你宽限几天。总有一天会连本带息一块还你。”姚清也不动怒,嘻嘻笑道:“兴哥,大家兄弟,何必如此误解,这样吧,那几十两银子,只是小事。我想兴哥初来本地,人生地不熟,本事再大,也难以支持,不如劳驾尊夫人到在下寒舍,跟拙荆聊聊天,全当耍子。拙荆一向好客,尊夫人到得寒舍,穿金带银不提,至于家境立即小康,也不在话下。不知尊意如何?”邵兴耐着性子听完,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我欠了你的钱,你怎么就想夺我老婆!”盛怒之下,一拳打在桌上,他力气极大,这一下直震得木片纷飞。
姚清吓了一大跳,安定下来,立即借机发作道:“你好好说也就是了,不还钱也就罢了,怎么却动起拳头了?你以为老姚怕你吗?老陈、小温,小韩,做了他。”两个打手扑向邵兴,另一个却去扯李花。李花尖叫声还没出口,邵兴也没来得及还手,一个小孩儿冲进门来,背后一剑,正中那扑向李花的打手,正是邵伟。他年龄虽小,但天生力大,又在学堂启蒙班练了五年武艺,这一剑之下,那名打手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姚清大骇之下,忙不迭的逃出去,回头叫道:“好个邵兴,欠债不还,还纵子杀人,看你如何面对王法!”邵兴也是惊骇之至,哪有工夫去理会他。李花颤声道:“怎么办啊?这……这……如何是好?孩儿,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邵兴毕竟是个大男人,渐渐安定下来,道:“不要惊慌。杀人大罪,非同小可,你立刻带孩儿远走他乡,我这便去投案自首。此事未必便是我的错,如果大老爷通情达理,我还不致丧命。”李花只是哭泣。
邵伟冷笑一声:“这家伙死得活该。”当下缓缓说道:“爹,我出手虽然重了一点,但是曲不在我,怕他何来?我们立刻远走他方便是。”爷娘俩睁大眼睛,邵伟道:“爹娘,我们快走,稍后免得麻烦,我怕又伤人命。”邵兴毕竟是个大男人,点头道:“正是正是,赶快走吧。”李花如醉如痴,迈不动脚步。邵兴收拾了一些破衣服,背起妻子,带着孩子,便往庄外奔去,在村口夺了两匹马,仓皇而逃。
行出百余里,找了一户农家借宿。邵伟也不跟父母多说,骑马奔回。黄昏时节,便到了谢柔家里。他走到门前,正要敲门,就已经听见谢柔的哭闹声:“爹!你再去找以下伟哥哥啊!爹!”然后她父亲谢正峰道:“不要吵了,你以为我不急啊!再吵看我怎么教训你!”她母亲温泉道:“柔儿,不要再烦你爹了。你伟哥哥家出了人命,大事未定,你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呢?”谢柔哭道:“邵伯伯、伟哥哥不会杀人的,爹,你也不相信他们吗?”谢正峰道:“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杀人,就算杀人,也必定杀的是坏人。可是不管怎样,总是要避避风头的。柔儿,你不要吵了,再吵只会惹来麻烦!”谢柔道:“可是,伟哥哥会到哪里去了?呜……”邵伟虽在门外,听得明白,忙出声道:“柔儿,我在这里,快来开门。”
谢正峰大吃一惊,谢柔已经欢呼一声,开了门,扑在邵伟怀里,不笑反泣。邵伟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轻轻推开她,向谢正峰与温泉拜了下去。谢正峰伸手扶起,急忙关了大门,轻声道:“伟侄,听说你闯下了大祸,到底是怎么回事?”邵伟当下说了白天的事情。谢正峰呆了半晌,道:“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纠葛。那以后贤侄却意欲何往?”邵伟道:“孩儿虽闯下如此大祸,以后自然只能浪迹江湖。孩儿以后坚持自学,仍盼将来尚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温泉在旁边垂下泪来,道:“侄儿,这些天来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看,没想到如此灾难落到我们头上。你在外面可好好保重才事。”邵伟叩头道:“叔叔阿姨但请放心,我邵伟何惧那一班坏家伙。”
这时的谢柔早成了泪人儿。邵伟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道:“柔儿不哭,我练好武功后,一定会再回来的。”说着抱了谢柔一抱。谢柔忽的推开了她,转头掩面跑进了房间。谢正峰长叹一声,转身入内,将平生积蓄二十两白银拿了出来,送到邵伟手中,道:“贤侄,外面不比家中,处处需要用钱。只恨我力微小,这几两薄银,你拿回去,好好服侍令尊令堂。”邵伟并不推辞,昂然道:“多谢叔叔。”温泉又嘱咐道:“你要好好保重,等风声过了后,回来看我们。”邵伟道:“那是自然,孩儿走了。”谢正峰道:“好了好了,贤侄,是非之地,不可多留,你快走吧。”
谢柔却从房内走出来,道:“伟哥哥,你真的要走了么?”邵伟微微点头。谢柔勉强一笑:“早日回来。”邵伟小小年纪,哪理会什么离别之悲,只嗯了一声,纵马而去。
汪刚一路疾驰,明月如水,点点银光洒下。冷风如带,丝丝寒气缠绵。回到了父母寄宿的那户农家,心里却陡然升起一种不详之感,一时间心中大有惧意,竟不敢推门,但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出去。他走进去,找遍了各个房间,居然找不到半个人影!他凝了凝神,没错,父母寄宿的就是这户人家,自己亲手打的那个包裹还在,显然不是父母惊吓之下,和这里的主人一起逃走,况且也不符合父母的性格,难道被官府抓走了?可是官府办事向来拖拉,百里之外的事情,怎么能这么快惊动官府?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跃出农舍,却哪里有父母的踪迹?他一阵狂奔,已到了黄河之畔。冷月清风,长河玉带,他眼中却已模模糊糊。四周云雾茫茫,正如他心中一片茫然。他年龄幼小,遇到这种大事,却哪里拿得出什么主意来。他呆呆站在黄河之旁,一动不动。以至于何铨这老江湖也误会他是强盗了。
江天野听完,心下颇为感慨,只道:“小兄弟如果一时无甚去处,老朽等诚心请小兄弟住在本镖局里。众位兄弟自会当你自家人看待。咱们另外派人探寻令尊令堂下落。洞庭镖局分局遍天下,想来这也不是难事。”邵伟见他意诚,便不回绝,道:“前既然如此,便多谢了。”江天野大喜,提高声音喊道:“众位兄弟,快见过小兄弟。”
门推开,一百多人在院子中一起叫道:“欢迎小兄弟到来!”原来江天野前来接应何铨,也带了数十人。邵伟是个小孩儿,突然见到这许多血性汉子,热泪盈眶,暂且放下傲气,道:“晚辈年幼无知,若有失礼之处,但盼各位前辈海涵。”江天野笑道:“好啦,不用客气啦!大家一起用饭去吧,吃饭后好好休息,酉时出发。”
当下众人用饭休息。睡了一个白天,酉时又往西进。如此夜行晓宿,却再也没碰上什么事故。一路上邵伟因为父母失踪,终日郁郁,却也不肯跟人说话。众镖客都是粗豪之人,也没人来理会,只有江天野、何铨屡次出言抚慰,分派了十多人到各处分局传下号令寻访邵伟父母。二十多天后终于到了祁连山姊妹峰下。众镖客均兴奋之至,这一次走镖,两人受伤,一人病倒,其余人毫无损伤,而镖银却得了十万两,总镖头慷慨豪爽,众兄弟定可分不少油水。江天野见山路难行,当下留下一半人在山下守护大车,另一半人跟随上山。
又行了五十余里,峰顶已经在望。眼见天还未明,江天野吩咐道:“今晚暂在此歇息一下,天明后再去拜会红巾教教主白千雪。”众镖客答应了,分派守夜人手,余人坐下调息。邵伟这二十日来,一直难以入眠,今夜依然如此。明月当空,想起以往夏夜在院子里乘凉赏月,娘总是在旁给自己摇扇驱蚊,嘴里轻哼儿歌。还有后来的伙伴谢柔,多少次在明月星光下玩耍。自己现在却寄人篱下,虽说镖局上下人人待他亲厚,可总觉有些格格不入。待得夜深人静,他又悄悄站起身来,随步而行。明月当空,山路上他孤身一人,身后的影子似乎比路旁的树还长。他走到路边,忽然一阵寒风扑来,一朵小花被风吹下,四散落地。他心中忽然一阵淡淡的伤感:“自己这一生不也似这一朵小花么?平平静静的生活着,忽然来了一阵风,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他行了一阵,到了林子深处。忽然有人说话,却是何铨。听他说:“总镖头,邵兄弟跟随我们后,一直不开心。他是不是不愿待在这里了?”江天野叹了一口气,道:“小小年纪,便弄得家破人亡,他性子又傲,怎么可能不郁郁寡欢?只是我们这一班粗人,对他实在也帮不上忙。但盼回到镖局后,他跟水儿在一起便能开心些。”邵伟听着,心中又是一段惆怅,悄悄走了开去。行了一段路,月亮已经照不到了,越来越黑。转过一条山坡,忽然眼前一亮,一大块雪壁出现在眼前。原来那山间有一个石洞,只因此处四面环山,阳光照射不到,地势又高,洞口向上,里面储存的水便凝成了冰。因此现在已是阳春,洞口却填充满了常年不化的雪。他走到洞口,抱膝坐下,看着遍地白雪,怔怔出神。“这雪也能常年不化,为何我如此本事,今日却也落到如此地步?”
他一直坐到天明,才起身回去,镖客们还在打坐调息。直到辰时,江天野才吩咐道:“众兄弟启程啦!这次拜过红巾教教主后,大家告假一月,便回镖局歇息吧!”众镖客都欢呼起来。众人吃了干粮,快步往山上行去。将到峰顶,江天野向上说道:“洞庭镖局江天野、何铨,与弟兄们参见红巾教白教主!”他内力充沛,这一传声,震得山谷鸣响相应。过不多久,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啊哟!快请上山来。”这声音虽然不及江天野之威锰豪壮,但清晰非常,也蕴含着极深的内功。江天野心下暗叹:“近年来白千雪声名鹊起,号称‘云中奇燕’,果然有着非凡的本领。想他年纪轻轻,内功如此深厚,的确是奇事一件。”当下快步上山。
上得山来,只见十多个红衣女子迎上前来,都带着红头巾。中间却夹着一个白衣男子。江天野大奇,心想:“原来这红巾教教主竟是男子!”他知道白千雪辈分奇高,当下微微欠身,道:“白教主,久闻大名,今日能见,三生有幸!”忽见一个人影快速无比的从前面十丈的房子中飞出,转瞬间到了面前。江天野一惊,退了两步。看得分明,原来仍是一位带着红头巾的红衣女子。别的女子都是右肩绣着一朵小红花,她却双肩都绣上了。只见她巧鼻明眸,瓜子脸蛋,相貌极美,只是脸上稚气犹存。她嘻嘻笑道:“江大镖头,你这么记着喊我,我虽然有点事没做完,也只好急急赶出来了。这里可对不住了。”江天野也呵呵笑道:“姑娘好风趣。”向众位兄弟使个眼色,示意不可动怒,心中却想:“原来教主毕竟还是女子。”看那男子,双肩上总共绣了四朵花。他一看过去,那白衣少年便道:“千雪,客人远道而来,你该请他们进去喝杯酒才是。”
那红衣女正是武林风传的“云中奇燕”白千雪。她轻轻一笑道:“啊哟,我差点忘了,各位请进。”众女让在两边。江天野道声“请”,率领众兄弟走进去,心中道:“却不知这男子是什么人?”白千雪见其中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粗眉大眼,高瘦身材,但脸色极为憔悴,心中一动:“天哥说的,只怕就是这个小孩了。”抬起头望向那白衣少年。那少年点点头。
众人一起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红巾教的仆役基本上都是男的,侍女总共只有两个丫鬟。因此倒酒端菜的都是男仆。江天野及镖客们都想:“那少年只怕是这里的管家。”红巾教众女先开始动筷举杯,表示食物中无毒。众镖客原本好酒,自然杯到酒干。酒酣耳热中,白千雪道:“不知江先生远道而来,却是有何见教?”江天野心想:“也该说正事了。”站起身来道:“老夫不才,受人所托,要将此物交给教主。至于那位客人是何意,老夫向来不敢多管客人私事。他说教主自然知晓。老夫幸不辱命,终于平安送到。”何铨在旁将那长包裹递了上来。
白千雪道:“有劳了。”一个女子接过去,把包裹打开,一柄三尺长剑映入众人眼帘。剑鞘颜色古朴凝重,但外表总的却也平常。剑鞘上有两个大篆“洗心”。白千雪手下众女一齐动容,叫道:“洗心剑!”那白衣男子眼中射出奇特的光芒。白千雪笑逐颜开,命手下收好了,道:“多谢老先生一路辛苦。此剑乃天下神物,小女子无德无能,不知是哪位英雄人物送来?”江天野道:“教主既有此问,原该详加奉告。只可惜自始至终,老朽无能,未曾见上那位英雄一面,听声音似是一位年少英侠。”白千雪道:“这可奇了,哪位英雄会跟小女子开这等玩笑?送来这般重礼?”江天野笑道:“教主清名震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对教主心仪崇敬不已?此事何足异哉!”白千雪脸上一阵红晕,眼中却露出喜悦的光芒,笑道:“老先生取笑了。”她一直好奇,便问道:“听说老先生八十一枚连环镖绝技神鬼莫测,没想到老先生手下也是英才济济。何先生神剑无敌,是不用说了。令爱江水残姑娘听说武功业已有成,他日名扬天下,只是早晚之事。这位小弟弟,年纪如此幼小,便也能出来行走江湖,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江天野道:“不敢,这几根老骨头哪及得上教主自成一家,吐气扬眉呢?教主,我等叨扰这许久,只恐是要告辞了。”众镖客听总镖头如此说话,大家都站起身来。白千雪道:“老先生且稍候,这一次累得老先生不辞千里,来到这偏远之乡,怎敢不稍尽地主之谊?”江天野道:“实是家中另有要事,不敢在此耽搁。教主好意,众兄弟都铭记于心。”说着抱拳道:“后会有期!”领着众人正要走出。那白衣少年忽道:“你们要去,不敢强留,只是要请这位小弟弟一定留下!”江天野虽然阅历极多,事事讲究忍让,但此刻见这后辈少年欺到头上来,就算是泥人也有个土性,便欲发作。正要开口,那少年已经飞身跃向邵伟。江天野忙道:“住手!”扑上去解救,那少年左掌一映,啪的一下,江天野退出三步,那少年出手何等快捷,双掌已经按在邵伟背上。邵伟只是启蒙班第五段的弟子,武艺尚未形成根底,如何能够避让。江天野大叫道:“手下留情!”却见邵伟一挺长剑,向那少年便刺,哪里理会他的进攻。那少年自不会跟他同归于尽,轻轻一笑,早已退开,道:“好!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转头对白千雪道:“这位小弟弟只学过启蒙班的功夫,可居然能够抵挡我这一招!”
白千雪笑道:“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老先生不必介意。恭送老先生下山!”一名仆役走上来,手中捧着个黄金盒子。白千雪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万望先生笑纳。”江天野心想:“这一伙人行事可真邪门,真不枉了‘云中奇燕’四个字。此刻有什么事情自己全被蒙在鼓里,趁早脱身,免得夜长梦多。”伸手接了,抱拳道:“多谢厚赐。”率众下山。
何铨追上道:“总镖头,那少年好似就是那天夺剑之人。”江天野道:“我觉得有些象那托付我们的客人。”何铨异道:“若是那客人,他又怎会来抢夺?他既有那般本领,又何必花钱要我们护送?”江天野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他们在捣什么鬼,反正这桩事情以后跟我们也没关系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铨黯然无语,半晌道:“水残侄女、叶飘零日后成就未必会在这一干年轻人之下,总镖头你何必叹息。”江天野双眉一展,道:“最近镖局虽然步步荆棘,但我们把邵伟兄弟这等人才罗致网下,重振旗鼓之日指日可待!今日这一下赚了十万两白银,镖局可以好好发展一下。”何铨扭头望着邵伟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甚是痛惜,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一行人下山来,与山下镖客会合了,东归中原,南下洞庭,回到镖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