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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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苍老嘶哑的声音,难道真的是爷爷么?
自毁元婴!韩端北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天地之间那固体滋元的精华真气支撑,还能指望一个二百来岁的老人活过几刻?
韩端北的眼角再一次湿润了。“爷爷,您这又是何苦?”韩端北极力压制着心中那想要放声大哭的悲情。但是,声音依然哽咽。
“你现在可以转过身来了。”玄铁那嘶哑的声音再一次传来。韩端北眼角充斥着泪水,慢慢转过身体。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佝偻瘦小的老头!苍白如雪的头发,皱纹折叠的脸颊,混沌无光的双眼,干列褶皱的嘴唇。曾经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魁梧身材不见了。取而带之的,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已尽天寿的可怜老人。
眼泪,似乎是释放所有痛苦和悲伤的最好方法。韩端北只是默默的流泪,这身世坎坷的少年,再一次体味到了心碎的感觉。
“爷爷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玄铁试图用那干瘪褶皱的双手来擦拭韩端北那满脸的泪水。那枯瘦的手臂,勉强动了动,再次无力的垂下。玄铁道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现在已经是江山社稷图新的载体,就让那画卷跟随爷爷去吧。“玄铁双眼盯着床上那已经没有任何山水图案的卷轴,示意韩端北拿给他。
韩端北默默的拿起那引起一切祸端的画卷,轻轻放在玄铁的手中。“爷爷,你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傻孩子,你有这份心意,爷爷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玄铁那无神浑浊的双眼,韩端北猛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连忙大喊道:“霜华,艳霜华!”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艳霜华就站在门外,玄铁对韩端北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
“什么事?”艳霜华那俏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在大雁端上你给我吃的那种药呢?快,快给我!”韩端北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艳霜华说道。
艳霜华并没有因为韩端北那让人难以接受的语气而有丝毫不满,只是淡淡的说道:“早就已经给道长吃过了。”
“那为什么还会这样!“所有的希望,都被艳霜华那平淡的一句话打碎。
“不要这样,她已经为你付出了很多。许多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玄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艳霜华,又看了一眼韩端北,深深叹了口气。“端儿,你出去。我跟这个孩子有话说。”
“我要陪着爷爷!”韩端北哽咽着对玄铁说道:“我再也不想离开您了!”
“听话!”玄铁道长看着韩端北那仍然略显稚气的脸,混沌的双眼里流下几滴清泪。
韩端北从来没有违抗过玄铁的话,这一次,他也不能。韩端北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他再也不愿意失去亲人了啊!
房间里只剩下玄铁和艳霜华两个人。门,窗,都在玄铁的示意下被关得紧紧的。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能看得出来。”玄铁上下打量着艳霜华,柔和的说道。“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麒麟教的艳公子吧?”
艳霜华心头猛震,在她听到玄铁道长和韩端北的谈话以后,她已经清楚了所有事情的起因。虽然偷听是很令人不耻的行为,艳霜华还是做了。“道长,我不想欺骗您。”艳霜华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我就是艳公子。”
玄铁轻轻点了点头,那虚弱的身体有些颤抖。“贫道这两日左思右想,像你这样高深修为而又使用折扇法宝的,实在不多。”艳霜华抬头看着玄铁,那美丽的双眼里都是乞求的神色:“求您不要告诉端北好吗?我对他没有丝毫恶意。”
玄铁微笑点头。他看着艳霜华,眼中再也没有那嫉恶如仇,与邪魔势不两立的威严神色。或许,人之将死,所领悟的也就多了许多。善恶正邪,不过是强加在人们心头的一把道德标尺。被修道之人所不齿的邪魔外道,其中就没有好人么?人出生的那一刻,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许多人生的道路,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吧!那韩端北修行的不也是见不得光的道法么?玄铁此刻,已经把那世上的一切纷争,都看得开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悟道吧!可惜,这一刻来的太晚了。他缓缓说道:“我早已看出你对他的情谊,知道你不会害他。可是端北与你们麒麟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份孽缘,你打算如何了解呢?”
艳霜华痛苦的低下头,无力的摇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说着,缓缓抬头看着玄铁道长,双眼中全是泪水。“求道长指点我!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能怎么做呢?”
玄铁那浑浊的双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艳霜华坚定的点头,双眼中掠过一丝欣喜。“晚辈清楚了,我会用实际行动去感化他。谢谢您!”
玄铁微笑的点头。慢慢闭上了那浑浊却不失睿智的双眼。那欣慰的笑意,永远的停留在了那苍老的面容上。
他真的将世间一切的情感都看得开了么?未必!
如果没有麒麟教内权利极大的艳霜华帮助,韩端北就算死上千次万次,也没有报仇的机会吧!
玄铁虽然伤重,但是有人在外偷听,他还是应该知道的。或许,艳霜华就是玄铁为韩端北故意铺垫的一颗棋子,一颗可以扫除前方道路上那无尽障碍的有力棋子。那姜莹儿呢?她会不会也是玄铁精心策划的这盘棋上,另外一颗重要的棋子呢?天知道!
玄铁精心策划的一盘棋,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眼前,这为充满智慧的老人,紧闭着那双让人无法看透的睿智双眼,永远的离开了这繁杂荒诞的世界!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艳霜华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之情。寻星门和蓬莱宗,也未必如同父亲所说,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吧?艳霜华第一次对父亲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收葬玄铁和坍坍敏儿的事情,分外繁杂。客栈的胖掌柜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这原本应该场面冷清的送葬仪式,搞得非常热闹。玄铁道长早已是天寿之年,在古代的礼法之中属于白喜。一排鼓乐手吹吹打打,气氛渲染得好不活跃。这样隆重的送葬仪式,是这鄂州小城很少可以看到的场面。送葬队伍两旁,被看热闹的城中百姓挤得如同铁桶一般,场面格外壮观。
坍坍敏儿属于中年早丧,在玄铁灵柩送出城外六个时辰以后,才缓缓出城。这次就没有乐队送行了。胖掌柜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一帮孝子贤孙,在灵柩后面哭得悲天悯地的。娘,奶奶等一干声音哭喊成一片。感动得周围百姓都悄悄落泪,无不羡慕这灵柩中人有这许多孝顺的子孙。
一切的费用,都是艳霜华身上两个金镯子变卖成的银两。主持送葬和埋棺的事情都被胖掌柜包揽了。一切的一切,韩端北没有任何办法插手。中原的殡葬习俗礼法实在繁杂,韩端北根本就不懂。
棺木下葬掩埋妥当,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因为韩端北不是此地人士,没有固定的居所,请寺院得道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大悲咒的列俗倒是侥幸免除了。
俗话说入土为安,却不知道一个惦念儿子,一个精心布局报仇的两个亡魂,是否真能入土为安呢?
坍坍敏儿和玄铁道长的坟墓,都是用附近山中的墨青石凿刻成简陋粗糙的石板,再用粘稠的儒米汤水灌注石板之间的缝隙,搭建而成。椭圆型的墓地被青砖团团包裹。这样的墓**,已经是普通百姓在梦中才敢奢望拥有的安葬之所。
韩端北跪在母亲的坟墓旁默默的烧着纸钱,眼里已经没有泪水。所能看到的,只有隐忍和坚强的神色。轮番失去亲人的巨大打击,使他的性格发生了不小的转变。那原本天真的性情,彻底消失了。
十五丈以外的远处,艳霜华默默的蹲在玄铁道长的墓前,眼中同样没有泪水,所能看到的,只有尊敬和感激的神情。她将一张又一张的冥纸扔入火中,那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她那绝美的面容。
“谢谢你!”
韩端北没有抬头,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艳霜华还是听到了。
艳霜华脸上流露出些许欣喜,但更多的还是忧虑。她浅浅一笑,嘴唇儿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那艳红色的樱唇,开合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许多本不该你来做的事情,我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说着,韩端北抬起头,默默的看着艳霜华那清秀脱俗的脸,嘴角动了动,只说出两个字来。“谢谢!”

似乎,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艳霜华微笑着,起身走到韩端北身旁,靠着他缓缓蹲下身子。那故做轻松的姿态,仍然无法掩饰那内心的忧虑。“没什么,应该做的。”艳霜华低声吐出这几个字。她的内心在反复挣扎,矛盾重重。到底是不是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呢?那血海深仇在身的韩端北,能否接纳自己呢?隐瞒吗?隐瞒又能隐瞒到几时呢?艳霜华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道长不是说过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以弥补麒麟教给他带来的伤害吧!但愿能够。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艳霜华抬头看向韩端北,那眼神中全是无法掩藏的痛苦和哀愁。
“什么事?”韩端北看着艳霜华这样的神情,似乎,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许多。
艳霜华再次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韩端北。“是不是我说出来,你会原谅我呢?”
韩端北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异常,和从前截然不同的艳霜华,关怀的说道:“什么事呢?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艳霜华眼里闪着泪花,或许,能听到韩端北这样说,她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吧。“我把这样东西送给你。”说着,手掌之中一丝玄光闪过,那古怪的扇子再一次出现在韩端北面前。“你要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任何事,你都要将我送给你的东西永远保存。”艳霜华语气顿了顿,坚定的说道:“我,让你永远记着我!”
韩端北接过那古怪的扇子,心中一丝疑虑。“这是你身边最重要的东西。你送给我,你拿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呢?”韩端北关怀的问她。
艳霜华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吧!
“我自有办法。你能不能答应我呢?”艳霜华那幸福的笑容再次消失,忧虑担忧的神情覆盖了那张憔悴却依然美丽动人的脸。
“我答应你。”韩端北坚定的点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记着你。我会把你送给我的东西,永远保存!”眼前这美丽到不可芳物的女孩儿,也许早就已经在韩端北的内心深处,占据了难以磨灭的地位了吧!
艳霜华欣慰的笑了,那眼中的泪水,不听话的流淌出来。“端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韩端北点头。他还不明白,在艳霜华的心中,能这样叫他的名字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艳霜华看着韩端北那真诚的双眼,掩面痛哭。
她想起了和韩端北相遇时候的情形。
记得那天在大雁山上寻找白灵芝,竟然会大意得被青娘子偷袭。那么多的高手啊,她怎么会是对手呢?正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少年,竟然用随手都可以拣到的石头,救了她的命啊。他不顾双方悬殊的实力,就那么傻傻的,傻傻的站出来救她!直到他那瘦弱的身躯被打下悬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坚韧和顽强。她被深深的震撼了。那些邪恶的人依然没有放过她,他们把她打成重伤,那几个修真界的败类,竟然还试图侮辱她!她真的绝望了。咬住嘴唇希望上天能够给她带来奇迹。然而,老天爷真的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是长着眼睛的吗?为什么在几乎被玷污了身子的时候,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她,心灰意冷。此时的她,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就连自杀都办不到了。她的眼里流下仇恨和屈辱的泪水。或许,就是这泪水真的感动了苍天吧!那倔强的少年,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摧毁了试图侮辱她的敌人!那一刻,她的眼中就只有那个身穿破烂衣衫,脸上还仍显稚嫩的少年。他那遍体鳞伤却依然屹立着的身躯,他那噬血却执着的眼神,都已经深深的触动了她的芳心。那一刻,她就已经认定了,这就是自己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吧。。。。。。。
艳霜华痛苦的抬头,看着韩端北那充满关切的神情,无力的摇头。如果自己真的说出了身份,他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玄铁道长慈祥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睿智得似乎可以洞察天地的眼神,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其实我也是麒麟教中的人!”艳霜华终于痛苦的把她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韩端北充满关切的脸,瞬间僵硬。许久,都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你父母的死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就没有参与,更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啊!”艳霜华痛苦的双眼全是泪水。用她那连自己听了都细不可闻的声音试图解释。
韩端北充满怒火和仇恨的双眼瞪着艳霜华。脸,渐渐扭曲。“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你一直都在欺骗我是不是?”韩端北双手抓住艳霜华柔弱的肩膀,拼命的摇晃!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艳霜华无心挣扎,任凭韩端北如何摇晃。
任何的解释,在这个连续遭受打击的少年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那天在大雁山上的打斗,是你们合伙演的一出戏吧?哈哈!也许;这么拙劣的演技,也只能骗得了我这样的傻子!”韩端北怎么也不能接受,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艳霜华,竟然是杀他父母的合谋!
艳霜华依然在无力的解释,那充满委屈和无助的泪水,流淌在她的双颊。“求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韩端北痛苦的松开了艳霜华的肩头,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连番的打击,已经让这个少年无力承受。
艳霜华委屈的看着韩端北,用手轻轻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我知道我现在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为了你!”
现在留下来还能做什么呢?那个被痛苦淹没了的人,怎么会听她解释呢?艳霜华深情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无比痛苦的韩端北,一颗心,似乎被千万颗钢针刺透,格外的疼。“我会给你思考的时间。”艳霜华柔声说道:“等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就会明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给我滚!”韩端北歇斯底里的大吼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艳霜华那颗已经委屈到极点的心,脆弱的碎了!
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那样只能使两个人更加痛苦。还是走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份情意吧!艳霜华流着泪水,默默的转身,将所有的委屈都深埋在心底。“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让你知道的。”艳霜华暗自下了决心。静静的离开了。
玄铁的坟墓上,一阵风过,吹散了满地的冥钱飞灰。。。。。。。
韩端北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着,许久,许久。他再一次抬起头,夕阳,已经落入了山凹。
他缓慢的站起身,略微活动一下已经麻木的身躯,长叹了一口气。这个身世坎坷的少年,还有许多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
韩端北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玄铁道长的坟墓,无力的挪动双脚,向远方走去。
“啪嗒”,一样东西从韩端北腰间掉落下来。他低头拣起,原来是一把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扇子。
一个莹莹浅笑的面容在他的脑海浮现。。。。。。
他拼命的摇头,想驱散那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许久以后,他发现,他无法做到。
扇子还在手中,普普通通,没有丝毫光泽。这个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吧!下次见面,我们就是仇人了。他看着手里的扇子,一脸的悲伤。。。。。
韩端北仰头看着远山那即将沉没的太阳,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艳霜华!你给我记住!下次见面,你就是我的仇人!”
他的身影,逐渐消逝在耀目的夕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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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在漆黑的夜幕下,一个卑琐的身影出现在鄂州城郊的一处墓地中。那诡异的身影散发着浓烈的地狱气息。
“玄铁,你个老匹夫,你害得我好惨!我要让你的尸体,成为我麒麟教祭炼‘尸王降’的肉身!有朝一日寻星山被你亲手毁灭,那一定是对你最好的讽刺!哈哈哈哈!”黑影儿发出疯狂的笑声,双手豪光暴起,一股强大的真元劲气脱手而出。玄铁那刚刚下葬的棺木连同墓**里的青砖,同时被强大的真元力量震飞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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