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羔羊
“如果没有别的事了的话，请离开，不要妨碍我们上课。”
很久，很久以后，我仍清晰地记得，那个声音。
是童音，却不尖利，柔和温润的男中，甘泉一般，一丝丝渗入我那混乱的感知神经系统，浇熄恐惧的热焰，把我从血腥的妄想中拯救出来，是——洛……谦？
“……这位同学……”肉食动物发话了，锐利得很钻心。
“阿姨，我们要上课了。每一堂课都是很重要的，阿姨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缺课吧？”
洛谦打断她，很干脆。
“可是她……”
“我是班长，我得维护这个教室的课堂秩序，并保证每个来到学校的同学都在班级里乖乖上课，不然我会被老师骂的。其他的问题，请你直接找老师说吧。”
洛谦挡在我面前，我看不到肉食动物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因为愤怒而扭曲了：“好啊~就是你抢了我家小灵的班长？班长就这个态度？我告诉你们老师去~！小灵~！我们走~！……尚灵~！走！愣着做什么？这学校不能这样！！我非……”
肉食动物带着尚灵，一路把问候我的祖先，洛谦的祖先，以及好多其他人的祖先。其实后来我挺想告诉她，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上溯一百单八代的做法，其实不太科学……
“喂，抓够了没有，会痛的。”洛谦回头，对着我，一撇嘴。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把他的手腕当成救命稻草，抓得乌青一片。
——很久以后，我们都升上了中学，死党也做了很多年。情窦初开的年龄，每个女生身后，大抵都有追求者——质量不论，撑数量的，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个——惟独我没有。说不郁闷是骗人的，却更疑惑。
后来才知道，凡有潜在追求者，找到洛谦那去，探听在下的情况，洛谦只把袖子往上一挽，手腕上伤痕一亮：“林南小学一年级时候掐的。”
……这下可好，该保存的淑女形象被毁灭得一干二净；不该产生的暧昧状况却如春日绿草……
——当然，这是题外话……
当下，我只是很尴尬的两颊火热，像烤桶里的番薯，诺诺无言。
想放开，然而……手指僵硬，稍微动一下，钻心疼，连带手臂，抖得像初冬来临时，还来不及落下枝头的枯叶。
“……算了，”洛谦手一紧，把我带进教室门里，“你，”对我同桌说，“能不能麻烦挪个窝？”
全班，静悄悄的。
大家默默看着洛谦，用单手，慢慢把书，笔盒，移到我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把我按在座位上，在我身边坐下来：“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开始上课。”
小班主任，这时才反应过来——或者说，这时候，才愿意出场。
——“没办法，有的人就是没有成为主角的潜力，只好做NPC。”
很久以后，洛谦这样提到她。
确实呢，一个NPC，一个重复着课本内容的NPC——没有人注意她在讲什么。大家只知道，课，又开始上了。
———————马鹿大人苍蝇与蟑螂的阶级友谊分割线———————
“喂。”
“……恩？”
“纸巾给你，不要真的把我的手当树枝……”
“不好意思，我想把我的手松开……谁哭了~！我才没有哭！”
“那这个水是什么？口水？”
“……”
“要哭就哭出来，黄老师脾气好，不听也不会怪你的。”
“什么嘛，男生出门还带纸巾，娘娘腔……”我腹诽，不愿接。
软纸自顾自地拂过我的脸颊，温柔，又安心：“……撒手，我自己来啦……我……我才没有哭~！”
抹着泪水嘴硬，连我自己都觉得已经逊到连史前细菌都可以随意鄙视我的地步了。
“……女孩子嘛，哭一下又不要紧……你现在的表情很好笑也……喂……好了啦，不要咬嘴唇了，松开啦，出血了都……都说了哭一下不要紧了……咳……那个什么……”
如您所见，这位同志必须为他报废的外套，负完全责任。
——我扑得心安理得。反正绯闻必然要沸沸扬扬，那么明天传和今天就开始传，又有什么差别？
他的怀里很窄，不像爸爸的怀抱宽阔硬郎，不知为什么，竟一样令我平静。
一条瘦弱的胳膊环上我的背，发丝间，划过他悠然的叹息：
“麻烦拿纸巾擦一下，衣服真湿透了我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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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绯闻在没有下课的时候，已经在那一张张拼音夹带汉字的纸条中爆炸了。
我自然是受到全班女生的集体敌视了——没办法，洛谦同习成绩优秀，身居高位，且不像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矮小幼稚，理所当然的成为早春粉色梦中只能放在白马背后才能出场的华服男子A。
闲言碎语围绕的生活习惯了，便也没什么。一句“嫉妒的脸是难看啊”，往往就能取得良好的扭曲效果。
“太狠了吧？”上课的时候，洛谦瞟了一眼那边一支梨花春带雨的忧怨眼神，缩了缩脖子。
“教唆犯没有批评人的立场。”
“……”
令我讶异的是，洛奇迹般地没有受到绯闻冲击。多年以后，我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问了他。
他换上招牌商用无所谓表情，挑眉一笑：台风中心最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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