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琴破花影落无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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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失声大叫,但觉腰上一轻,整个人凌空飞起,却是春十一娘已将她疾速拉至一旁!
"刷"!青光贴腰而过,冷冽剑气入骨,肌肤蓦起冷栗.阿萱衣衫受剑气所激,顿然划开一道狭长裂口!
春十一娘玉臂一伸,便似陡然涨长数尺般,"铮"!玉指轻弹,脆响乍起!宁菊媚惊呼一声,仰首但见青光破空飞去,宛若飞龙入云,"夺"地一声,长剑已是斜斜**殿顶立柱之中!
春十一娘这一弹之威,当真非同小可!宁菊媚剑尖虽折,但剑身仍是穿柱而过,止露半截摇晃不已,犹自放出剌眼的冷冷青光.
众女见宁菊媚已然战败,当即发一声喊,齐齐冲上前来!众人虽不认得阿萱,但见她千里来此传讯,春十一娘又始终将她护于身侧,都知是她至亲之人,且一看便知阿萱武功甚弱,这个便宜如何不拣?立时有几名女子飞身上前来,想要擒住阿萱,再来让春十一娘就范。,
阿萱见众女扑来,心头怦怦直跳。她虽素来聪颖机变,毕竟生平少与人相斗,何况此时乃是生死之搏?眼见众女本来面目姣好,此时却一个个咬牙切齿,有如西方地狱里的罗刹一般。当下把心一横,暗按袖中机簧!那是她初见秦兴绝命砂之威力,铭感于心.后照料秦真之时,便仿其自制暗器,顿时袖中飞出几枚晶亮的小珠子,啪地一声炸开,只听沙沙有声,无数细针散出,漫空飞舞,一片惊叫声中,众女纷纷闪避。
邹菱娃喝道:"春十一娘!你若识相,此时降我,还来得及!"
春十一娘雪白衣袖招展,如轻云舒卷一般,已将阿萱护在身后.她亮出腰中惊鸿鞭,鞭尾"啪"地一声,在空中打个脆响,笑道:“春十一娘何等人物?岂能归顺于你!但我有下属在你们手中,投鼠忌器,便是要我不做教主,却也不难。邹菱娃,大家好好谈谈交易如何?两败俱伤又是何必?”
邹菱娃眼珠一转,喝道:“都给我住手!”众女当即停步,但闻邹菱娃沉声道:“净水!把那群贱人给我**来!”
净水躬身答应,转身走向宝座之旁,不知在哪处机簧上轻轻一按.但闻轧轧有声,殿内丹墀下一尊大石屏缓缓移开,石屏后面乃是一极大石洞,洞中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阿萱放眼望去,但见那些人年岁长幼各异,但皆为女子.双手负手,被牛筋紧紧捆住.大多数人着白衣白裙,显然是春堂服色.屏前站有数名身着红衣叛教弟子,手中握有一圆筒状物,面无表情。
阿萱一眼便看见了轻碧和兰烟也在其中,另有些身着蓝衣和黄衣的女子,想必分别为冬堂与秋堂中人,但只在十数人左右。显然春十一娘嫡系之中,以春堂弟子为众.此时众女见到春十一娘安然无恙,又惊又喜,顾不得洞中拥挤,跪倒齐声叫道:“教主!”
只有一个老妇人挺立不跪,站在众女之中,非常引人注目。她身着玄色衣裙,发挽高髻.虽然鬓发灰白蓬乱,但仍然气度从容,颇有大家风范;她的身边并无人持剑相逼,但神情委顿,显然内力受损,手上牛筋亦比别人的都要粗大许多。
春十一娘“啊”地一声,身子晃了一晃,哽咽道:“冯长老,春儿无能,让长老受苦了。赵长老她,她……”说到此处,便似要情不自禁地奔上前去。
净水喝道:"且慢!"她这一声喝叱,那洞中叛教弟子手掌一晃,那圆筒却更握得紧了些.
净水手一指那些叛教弟子,喝道:"春十一娘!这里所囚皆是对你愚忠之人,均被灌服了化功散,却是一些儿功力都不曾剩下!我方看守弟子手中所执之物,正是巨毒'巫山瘴'.此瘴吸入之后,半枝香时间之间若不能以内力驱之,诸般药石无效!你若强来抢人,我们便让这洞中你忠心的弟子们,尝尝这'巫山瘴'的滋味!料来你春十一娘再是盖世女杰,亦无法同时为这许多人一一运功驱毒罢?"
那玄衣老妇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教主,留得青山在,莫怕无柴烧."
春十一娘含泪道:"我教中三位长老,如今只有冯长老你一人,却叫我……"原来女夷教中,共有三位长老.俱是当年巫长恨创教之后,所收服的一干江湖女杰。这冯君如当年在江湖上曾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号地魔女.后来被巫长恨收服后,封秋堂堂主.与春堂堂主凌飞艳,夏堂堂主赵锦娘,冬堂堂主莫月姑共御四堂.
虽那时凌飞艳隐然为四堂堂主之首,但论资历冯君如还在凌飞艳之上。后凌飞艳为教主时,封了谢蕙娘、邹菱娃、宁菊媚、纪梅姝四人为堂主,尊赵锦娘等三人为长老。莫月姑前年因病逝去,长老唯余赵冯二人,眼下赵锦娘已死,只余冯君如一人了。
多年的峰上清修,冯君如已没有当年地魔女的戾气,倒是生得慈眉善目,高雅平和。若是青丝削去,便活似一个得道的比丘尼。她眼望春十一娘,又长叹一声,却再无言语。
邹菱娃一挥手,净水按动机关,又将石屏合上。邹菱娃这才转过头来,向春十一娘笑道:“做交易自然是好.如此,你以《天枢实录》先换得这些教众一半人的性命.俟你自废武功之后,本座再将另一半人还你。他们虽在石屏之后的回龙洞中,但这殿中说话,她们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今日舍去教主之位,只是为救她们性命,她们对你可是感激得很哪。”
春十一娘缓缓转过身来,眸光流转,神色已是镇定如初.她闻言微微一笑,道:“你倒打得好响的算盘。”一边心中暗自奇怪.她与邹菱娃相处日久,自然知道以其一贯狠辣利落、斩尽杀绝的个性,绝不至如此好生相与。
忽听门外刀枪相斗之声传来,甚是激烈.随即“砰”的一声,殿门被人撞开,有一女子跌跌撞撞冲入殿来,手中长剑狂乱挥舞,口里叫道:“教主快走,邹菱娃叛教!”见到眼前情景,不禁“啊”地一声,蓦然停住脚步,似是已被惊得呆了。
春十一娘闻声回过头来,神色大喜,失声叫道:“沉朱!是你!你受了这许多伤,可有大碍么?”言语间甚是焦急关切,显得与这女子交情大是非同寻常.
阿萱向那女子瞧去,只见她呆立于殿门之处,年约三十上下,手持一柄长剑,剑身已染满鲜血,煞是怵目惊心.便连一件淡红裙衫上,点点滴滴也沾满血渍。鬓发散乱,金环歪斜,似是刚刚经过一场剧斗。
邹菱娃眸子冷冷一扫,喝道:“拿下反叛司花使沉朱!”几名红衣女弟子挥剑向前,沉朱闪身出剑,“当当”两声,已格开来剑!反手上撩,“噗”的一声,剑身剌入一名女弟子左肩,其造诣着实不凡。阿萱听闻司花使之命,不禁想到轻碧兰烟二人,与这女子一般打扮,头上也是饰有金环,只是服色各异.只是她二人提起春十一娘总是敬畏有加,却不似这沉朱,竟似与春十一娘颇有亲近之情.
沉朱挥剑逼退众人,向春十一娘奔了过来,哭道:“教主!姐妹们,姐妹们都……”春十一娘心中难过,伸臂将她搂住,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一语未了,警兆突现,只觉一道寒气逼来,本能推开沉朱,身子向后躲避开去!但为时已晚。恍惚中只见眼前沉朱柳眉倒竖,银牙紧咬,手腕疾送!众人惊呼声中,长剑“噗”地一声,直剌入春十一娘胸口,鲜血急喷而出,顿时溅满了沉朱左肩。
春十一娘奋起余力,一指点向沉朱胁下!这一指凝聚了她剩余真气,当可破碑穿石!沉朱躲闪不及,只得提气相抗,但仍是觉得胁下如受重剌,脉络大乱,当即惨呼一声,向后便退。春十一娘素来精明,便是陡受重创之下,仍可想到退居墙角易守。当下连连退后几步,直到墙角。勉强提一口气,运指如飞,点上周身大**,止住了伤口流血。
阿萱飞身上前,伸手抱住春十一娘!但见她面若白纸,气息奄奄,一时间真是欲哭无泪,叫道:“春姐姐!”
春十一娘猛一咬牙,竟然奋力拔出胸口那柄长剑,“当”地一声抛在身前地下!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衣衫。
她被阿萱扶起身子,眸光虽是望向沉朱,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众女为她余威所慑,一时竟无人上前。沉朱跌坐在地,她受了春十一娘刚才那一指,真气已滞,面色苍白更胜春十一娘.她双手剧颤,突然一把抓住自己胸口衣襟,嘶声叫道:“我知道你恨我!我……我也恨你!我最恨你!”
春十一娘以手按住伤口,气喘不已,眸光却是既痛且忿,直视于她,似在无声质询.沉朱突然将头发一摆,昂首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陡经大变之下,嗓音发颤嘶哑,笑声有如山间枭啼一般,古怪难听之极:“为何如此?我却向谁人问个为何如此!为何入教七年你便是第一堂主,十六年你就当了教主!你春十一娘是什么阿物儿?你不过是当年我和卫嬷嬷从人市上买来的身世不明的野丫头!而我沉朱,我从小便是被先教主亲自带上山来,由她一手抚养长大,我二十岁便名列教主座下第一司花使!那时江湖黑白二道,谁人不闻我沉朱之名?为何历经两代,至今还是一个司花使?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阿萱目瞪口呆,未料到她心中竟有此念头.春十一娘却是惨然一笑,缓缓道:“你……你若是……心中不服,不若自己动手罢了,却为何要跟着姓邹的?你……终还是做不了……教主……”
邹菱娃插口笑道:"沉朱姑娘如今已是我教中长老,也算是尊荣之位呢!"
沉朱摇了摇头,凝视着春十一娘,泪水在脸庞上滚滚而下:“先教主偏心,上乘的武功她只会教你,却不曾教我……我沉朱年过三十,便是得到了《天枢实录》,只怕也是难以修习!教主我是做不成的……可是无妨.只要能亲眼看见你也毁掉,我比自己做教主还要高兴得多呢!我……”
她一抹脸上泪水,随手夺过身后一名侍女的长剑,站起身来,脸色变得狰狞可怖,道:“与其让你活着受尽折磨,不如我便亲手了断了你罢,也算我们姐妹一场!十一娘,你且放心,你方才那一指,虽是伤了我真气,但若是杀你,当真是再容易不过。”
阿萱眼见她状若疯颠,一步步逼过来,而怀中春十一娘却是气息越来越弱.眼角已瞥见邹菱娃及诸女得意的笑容。心里竟然跳出一个念头,想道:“若她当真下此毒手,莫如我与春姐姐便死在一起。江公子若知此事,定会给我报仇。”

思及此处,似乎死亡也并不可怖,反而隐约有一种轻松之感。人活一世,终难逃生死大劫.若于此时毙命,则此后漫长岁月,终不会再有无穷尽的忧伤纠缠罢。
冷风扑面!却是沉朱剑身一抖,已然剌来!阿萱抱住春十一娘,仰面倒下,剑尖几乎紧贴鼻尖掠过!阿萱随即手腕一挥,数支木箭飞出。她内力微弱,沉朱对这几支木箭更是浑不在意,狂笑声中便挥剑击落,跟着又是一剑斩下。阿萱早瞥见地上一柄断剑,木箭方出,已是抄起断剑,奋力挡住来剑。但沉朱位列司花使之首,功力岂是泛泛?两剑相交,阿萱只觉臂上一沉,大力袭来,全身酸麻,几乎给压翻在地!
当即足下一顿,一束银针自靴尖飞出,直射沉朱面门!沉朱本没将她看在眼中,倒是措手不及,挥剑急挡,但已有一枚银针剌在面颊上!虽无大碍,毕竟吃了一惊,撤剑后退。
阿萱窥此空隙,喘得一口气来,心中大恨:“我那银丝蛛索,为何不做得结实些?若承得两人重量,此时我或可带春姐姐逃走,可……”
忽听净水喝道:“来人!,杀了这女子,留下春贱婢,让沉长老亲手杀她!”众女齐诺一声,忽听两声惨叫,却是最先靠近的两人被击飞出去,身上已被剌了两个鲜血窟窿。
阿萱只觉眼前黄影闪过,身边已多了一人.只听那人喝道:“以众欺寡,以上犯上!当真好不要脸!”
邹菱娃“噫”了一声,道:“这可奇了,越桔,你如何竟帮春贱婢说话?”那人不过二十四五年龄,身着玉黄重绣织锦衣,发饰金环.相貌清秀,却是满面英气.她仗剑而立,并不理睬邹菱娃,手一指沉朱,叱道:“沉朱姐姐!你位列第一司花使,理应为众姐妹之表率,如何今日也参与这叛乱之中?况且你平日与教主何等交情,竟为了些许私心未遂,忍心对她下毒手?当年你身中北汉门寒毒,是谁拼却功力损耗为你疗伤?是谁冒险去净坛峰为你采的金玉盏滋补培元?身为我神教中人,竟忘却祖师誓要解救天下女子之遗训!如今天下还有多少女子受苦受难,你们倒先将刀剑对准了自己教中姐妹,酿就这'菱花之乱'!”
邹菱娃叛乱之时,凡春十一娘嫡系及各堂不肯从叛弟子俱已被她所擒。唯有这越桔素来性子刚强骄傲,兼之邹菱娃知她与春十一娘向有宿怨,恐她不听自己指挥,反而坏事,便将她远远遣下山去办事,料想必不足为道。谁知此时她却半路上杀将出来,不禁大怒,叱道:“越桔休要胡言乱语,春贱婢不过只是让你做了司花使,你便全然忘了春贱婢当日如何对你么?”
越桔正眼也不看她,剑光闪动,逼退两名趁机来犯的叛教弟子,慨然道:“春教主执法严厉,当初越桔受刑,确是拜她所赐!我越桔对她至今仍耿耿于怀。然她既为本教教主,且并未违犯祖师遗训,亦不曾失德!你只为教主之位,便率众叛乱,若要我越桔依从,需问过我手中这柄先教主所赐之碧凰剑!”
一面挥剑对敌,一面向后丢过一只瓷瓶,冷冷道:“内服两粒,可治伤痛!”阿萱正愁身上并无疗伤药物,闻言如获至宝,连忙接住,倒出几粒药丸来,春十一娘当即便将药丸吞入口中。说话间但见越桔长剑前递,"刷"地一声,又有一名叛教弟子应声倒地!
越桔突然冷笑一声,道:“教主真是宅心仁厚,若我是起心害你,这药可就马上断送了你。有沉朱之事在前,莫非还不够教训么?”
春十一娘咽下药丸,眉头微蹙,却含笑不答。阿萱忍不住道:“越桔姑娘,春姐姐方才轻信沉朱,乃是关心则乱,并非无识人之明!她与沉朱素来深交,与你又有嫌隙,何以你二人之职并不因此而有所迁谪?可知对沉朱为人,春姐姐平日里早已明了于心;对越桔姑娘你又怎会看错?”春十一娘看她一眼,心中好生宽慰:“这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越桔当日受刑,颜面大失,皮肉受苦,对春十一娘不能说没有怨怼之意.然而内心深处,却也对其渐生敬佩之情,心中早已将她视为教主的最佳人选。
后来春十一娘种种行事,无不磊落正大,更是令她折服.只是她不喜阿谀之事,众人不曾察觉罢了,却如何肯将邹菱娃看在眼里?
此时她闻听阿萱之言,但觉字字句句竟都说中心底,不由得开颜一笑,说道:“多随姑娘指教,越桔果然是得投明主。”
春十一娘气息微弱,低声道:“越桔不可造次!须知留得青山在……”越桔不悦道:“教主!属下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宁菊媚与越桔姐妹素来交好,此时迟疑了一下,也叫道:"越桔……"
邹菱娃气极反笑,道:“好贱人,如今你们俱都落在我的手里,既然你要给春贱婢陪葬,本座便成全了你!七护法!”
夏堂七护法齐声称喏,邹菱娃狠狠道:"擒下春十一娘和那女子!将越桔当场诛杀!"
身着锦衣的七名女子,突然间锦衣飞裂开去,黑衣长发的七女,似是幻作七道玄黑光芒,凌空投射而来!殿顶本设明瓦,天光透瓦入内,因之殿内光线甚是明亮.此时越桔却觉眼前忽然一黯,那七道玄黑光芒凝如乌云,竟已射至身前!
春十一娘低声道:"玄七阵!"
阿萱不知"玄七阵"为何物,越桔却是心中一凛.朝云峰夏堂为教中刑堂,向执刑罚追缉之事,所追缉者多为顽冥不灵且身手不凡之凶徒.朝云峰七护法虽是一流好手,也难保不曾失手.后凌飞艳与众长老沥尽心血,终于创出这"玄七阵"来,以七人为准,取北斗天罡之数,暗藏五行之变,变幻无穷.敌人一经此阵围住,除非将七人诛杀殆尽,否则决无逃脱之理.夏堂每以此阵缉敌,从来未曾失手.
此时邹菱娃大是不耐,竟动用了这教中著名的阵式.
"铮铮铮铮"!剑击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双方剑刃相交!寒风扑面,数缕真气破空而来!越桔手腕、肩头、腰胁、膝弯同受重击,掌中碧凰剑拿握不稳,"当啷"一声跌落地面!
"嗖"!净水长剑如电,穿破气网,直剌入越桔左肩骨中!越桔只觉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几乎要晕了过去。
净水冷笑一声,右手暗运内力,“噌”的一声,便将长剑从越桔肩头生生拔出!随即飞起一脚,将越桔踢翻在地。越桔连受两处重击,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恶”地一声,咯出一口鲜血来,喷在衣衫之上,顿时将衫角染得一片殷红。肩背臂俱是一沉,却是被人紧紧按住.
越桔暗一提气,只觉伤口剧痛如裂,竟然无法凝聚真气,心知无幸,转头苦笑道:“教主,属下无能,救不了教主了。”春十一娘倚在阿萱怀中,无视眼前黑衣如煞的七名护法,喘息道:“徒逞匹夫之勇,于你我又有何益处?”
越桔胸口气血翻涌,又咯出几口鲜血,索性都吐在地上,大笑道:“卖主求荣,苟延残喘,此乃犬豕之行,断非英雄所为!”
沉朱突然踏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指越桔,厉声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小心我割下你的舌头!”
越桔性情本来刚烈,此时更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擦去嘴边血渍,冷笑一声,道:“虽九死而吾不悔矣!沉花使,祖师和先教主毕生经营,只盼本教能扩大势力,救得天下更多受苦的女子……教中所有姐妹,哪个不是正处于危难之时,被神教解救上山来的?你们当初也曾流落江湖,如今或为一已私欲,或为一时意气,竟然忍心向自己教中姐妹举起屠刀。沉花使!你看看你的身上,溅的是谁的鲜血?这样忘恩负义,只怕比狗还不如!”
说罢呸地一声,竟转过头去。她意正辞严,句句中的。沉朱心底又羞又气,无言以对,拿剑的手腕在空中轻轻发抖,这一剑竟然剌不下去。
越桔转过脸来,对着阿萱笑道:"小姑娘,你虽是外人,但我闻听你本是来向教主报讯,恐怕她们饶你不过.我们今日怕是要毕命于此了,你怕是不怕?"
阿萱见她英风豪迈,一如男儿.当下微笑道:"阿萱江湖微末之人,得与二位同赴黄泉,当真幸何如之."越桔挣扎数次,终是无力再爬到春十一娘身边,只得奋力伸手过去,牵过阿萱手掌,又与春十一娘左手相握,笑道:“不错,越桔亦幸何如之!”言语中毫无惧意,一如平常。
春十一娘借阿萱扶助之力,徐徐坐起身来,微笑道:“玉九,你拿我绿绮琴来.”
玉九眼见她三人情深意重,阿萱虽是初识,但春十一娘和越桔皆是平日相处惯的,此时却要生死相隔,心中难过,转身奔出去,果然取了一具古琴来,默默地献至春十一娘面前。
阿萱一眼看出那琴内镌有一行铭文,字乃篆体,云"梓桐合精".想起母亲曾谈起前朝轶事,心中一惊:"莫非当真是汉时梁王赐司马相如的绿绮琴么?据说'梓桐合精'乃指琴质,此为宫中珍物,如何流于春十一娘之手?"邹菱娃倒也没有阻拦她,脸罩寒霜,心道:“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
春十一娘强自打起精神,勉力提起一口真气,盘膝坐好,向阿萱微笑道:“承你不弃,竟不远千里而来,情意殷切,春氏铭记在心.只是你身份与我们不同,若肯说明,终是不必做池鱼之殃.”
阿萱淡淡一笑,道:"弃友求生,此乃犬豕之行,断非英雄所为!"
春十一娘沉思片刻,道:"不错,倒是我春十一娘的不是."她手抚古琴冰弦,发出"仙翁""仙翁"之声,脸上现出怅然神情,轻声吟道:"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阿萱妹妹,越桔妹妹,春氏幼擅奏琴,这绿绮原也是旧物.后来历经周折,方才重归我手.因教务繁忙,我久已不弹.今日命将毕矣,愿为二位妹妹弹奏一曲,万勿见笑."
忽听“铮”地一声,响遏行云,却是春十一娘纤纤玉指,已拂于琴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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