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吉祥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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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沟是一个小山沟,有山有水,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当年知青赵大可来到这里时就像现在这样朝前走着,身后是一片旺盛的草地,头上是一颗永远不落的太阳。那时侯他就突发奇想,假如有一天他能够从这里走出去,他一定努力工作力争衣锦还乡,让这里的人看一看当年的知青是没有忘恩负义,仍旧在想着他们。
这是七月的一个美丽的早晨,省新闻社小说编辑赵大同忽然心血来潮,他想到当年下乡的地方看一看,这是他离开这里三十年后第一次回来寻根。也许是他当年插队任过队长的经历使他难以忘怀,也许是他耐不住多年来在城里住的寂寞,这天早晨他走在街头忽然把手一招就坐上了开往吉祥沟这个地方,寻找当年当知青的豪情。吉祥沟在这里是有名的穷山沟,当年他来过这里,如今他又来这里,感受不同。瞅一眼山望一眼谷,山还是老山,谷还是老谷,两片风景区合在一处,于是山谷中渐渐有了云彩,有了闲情逸致牵引着他思乡的情绪。
此刻,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喊山,没有登山,没有护山,只有他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山谷静静的,静得人心里发毛,连小草都不动不摇,如同死气沉沉。看到这些景色,他感到茫茫然,无形中为他增添了几丝悲哀,来之前他可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开端。然而,既然来了,就要顺其自然,尽管他还不知结局是什么样,但他相信结局肯定会十分圆满。奔驰的客车终于耐不住旅行的寂寞在小镇停下了,这里原来是一个小村子,共有十几户人家,没想到三十年后这里居然成为一个镇,看来这里还是发展了。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山脉,也许这是一个晴天,树不动,影不摇,漫山遍野出奇地静。远远地看山,看谷,恰巧如看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山下有一条弯弯的河,泛着绿色清波绕着山脚转动,阳光射在水面顿时把世界闪得更加透彻。现阶段城里改革热火朝天,不断涌现出干部下海作家办公司,城里人想方设法到农村去开发,乡下人想方设法进城来打工,如果把他们相互对调一下也是乐事。虽然是盛夏,早晨的空气还挺凉爽,只不过这里是没有尽头的山路,他不知还需要走多久。
走在充满危险的山路上,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当年他第一次走这山路时他就是这种心情,想不到三十年后依然如此。在一块石头旁边,他站住了,这里他曾经来过,而且是与一个女孩子来的。当年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想起她,他的心里充满了憧憬,于是他镇静地看了看四面八方,看到绿草蓬蓬的山脉上还有数不清的绿色,在这些绿色下面还有数不清的小草,在数不清的径叶上还有露珠在上面滚动。当有风吹过时,便有远处的浪漫和草上的偶然,还有那些历史深处的云彩轻轻飘荡。于是他就伴随远方的云彩只管放心而大胆地朝前走,在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崖石和山顶,野花从半坡一直开上山顶,洁白的云,粉红的云,还有淡淡的黄云,开在山中刹是好看。一股山风吹来,云花相依满坡飘香,吸入肺腑里犹如服了一剂兴奋药精神振奋,漫山遍野的美景看也看不完,瞅也瞅不够。在这里他走了几年,忽然不走了他有些不大习惯,如今他再次来到这里走马观花目的还是为了当年那些愿望,即使是观光赏景也是为了探亲观人。然而,吉祥沟的山极高,谷又极深,高中有险,深中有危。人在谷中走,鸟在岸上飞,这群鸟飞来,那群鸟飞去,山沟便在人的盼望中离开了鸟,而那些鸟却越飞越高越飞远越飞越深,于是这世界就多了一个仙境,多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吉祥谷。
吉祥谷他来过,每天来这里的次数几乎是数不清了,对这里的所有草木都十分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从小路绕过吉祥沟,登上山顶,攀上石崖,不用到泰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看日出了。他当知青时与她经常来这里看日出,不同的是每看一次日出他和她都有节目发生,这就是他至今喜欢吉祥谷的原因。现在当他再次走在这条山路上时,竟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受,这感受让他多年以后回味过来仍旧是一种享受。三十年来,他就是这样一面走着人生之路,一面享受着生命的体验,然后静静的观看日出。也许他来得太早了,现在还不是观看日出时间,他越着急太阳越不肯迅速出来,似乎昨天工作太忙仍旧在睡觉。太阳不出,他心就烦,每天这时他都要早起然后在睡一个回笼觉,让自己的神经甜蜜地进入梦想中。似乎只有到了这时,他的心里才能感到累松,胸中增添了几分急躁,于是他清清喉咙,大声地叫一声嗓子。这一吼,让大地轻轻震荡了一下,太阳被吵醒了,懒惰地伸个懒腰缓缓地爬向天空,于是从山谷到崖顶霎时亮常许多。他忽然感觉四周的绿色渐渐增加,极象一本铺平的稿纸,他提笔凝神写出了属于自己的记忆,用心中的画笔灵巧地在人世间这屏画布上涂抹着新世界的风景,这时他才认识到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一只思乡的风筝,不论飞到哪里也断不了家乡这条线。

赵大同清楚记得当年这个小山沟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侯的小山沟还没有锅盖大,从岭上往下看只不过是一个锅底坑而已。然而,就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山沟一夜间忽然来了数十位知识青年,年龄都在十七八岁左右,赵大同也在其中。他那时才十六岁,在此之前他从未离开过家门,从未离开过父母,如果不是上山下乡他说什么也不会来到这里。下了乡,他看什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因为长得瘦小知青们都管他叫瘦猴,别看他瘦小枯干,脑子里到处是智慧,知青点里面的大事小情都有他参与,其他人有什么事都有他的帮助,吉祥沟几十户人家百余口人也是由他张罗着。在此之前,吉祥沟这个有几百人的生产队却出了许多奇怪的事,上工时队长把人往外一派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为这生出数不清的是非,张家男人钻进了李家媳妇的被窝,李家男人睡了赵家的女人。
队长是一个狡猾的男人,哪家女人被他看上了哪家爷们就要倒霉,派活时是最远最累的,直等到日落西山他与女人玩累了也不见那些爷们回来。日子久了,爷们悟出底细,暗中串联一批人,上冬时突然袭击改选队长。可是这个穷乡僻壤的生产队长谁当上了都沾腥,队里的男人们急了,纷纷揭杆而起争先恐后当队长,因为当上队长就有女人跟随着,当不上的来年再努力。为了争队长一职,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沟连续几年出现派性斗争,家族矛盾越来越严重,这类现象成全了知青们,凡是要求进步的知青和敢说敢做的知青都被选取为大队或小队的领导。知青当队长马上改组,男女分两队集体出工出力,任何人不允许单独行动。这下山民放心,所有爷们的脸色露出了笑容,吉祥沟的女人不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年终评先进时,吉祥沟成了精神文明的先进集体。不巧的是,那年冬天他被乡亲们改选进了产生队当了队长,这个连农活都不会做的小知青能当好队长吗?当他听说自己是队长时,他哭着找到公社要求撤消决定,可是公社书记说这是大伙选的他没有权力撤,于是他哭着上任了。第二天,他做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大小劳动力一律上山砍柴!
冬季的吉祥沟天昏人暗,只有下雪时漫山遍野才能白得亮眼,这时的山沟全部笼罩在冬影里。家家户户房顶上飘荡着缕缕炊烟,那些炊烟如同女孩子头上的长发轻轻飘荡在晨光中,引得山民们从家门走出来开始清理积雪,一铲一铲很快就清出一条通道。这是一条黑黑的通道,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当年打鬼子的战壕,许多人来回钻动抱柴波水,还有人喂猪,极其热闹。吉祥沟的晨曦就这样开始了,赵大同在战壕里亮嗓叫喊着:“出工了!出工了!”可是没有人动,他又叫喊着,还是没人动。冬季的天冷得邪乎,冻得大地叭叭作响,呼啸的北风扑在脸上如同刀子一样刮得脸皮钻心地疼。有一个山民见赵大同站在风雪中不动,很快缩回脖子跑回另一屋子商量对策,他们异口同声询问着:听不听这个娃的话?有经验的老山民说话了,话可以不听,但工还需要出。于是有猴急的人叫喊着:“上山砍柴喽!上山砍柴喽!”
一群人蜂涌而出,他们聚集在一起雄纠纠气昂昂朝山顶攀登,看阵营豪迈而气派。这群人上得山来就是一阵乱砍,不论是杨树还是松树,只要能够烧饭就下手。三个小时过去了,天越来越冷,柴越砍越多。锯声斧声在山间回荡,终年积雪都被震动了,有人埋怨大冷的天不在家里猫冬偏来这里遭受洋罪,赵大同听到后眼一瞪怒吼着:“你怕钱咬手?”谁怕钱咬手啊?话说到这份上没有谁敢再说什么,赵大同心里极其复杂。他想让山民们早些回家,忽然远处有马嘶,他知道山民们的卖柴车已经回来了,便有人手拿工具静静等待着马车的到来。果然,在辽阔的山路上,马车飞奔而来,恰巧停在山民们跟前。不等站稳就有人迎上去,你搬我扛,不一会儿的工夫,平地就突然堆起一座柴山。不等队长再说什么,山民们非常自觉地装车,然后随车离开。等到这些马车再回来后,他们就得到了一把票子,各自的脸上露出喜色,扳着赵大同的手兴奋地说:“你这样能耐,到了春天时我们仍旧听你的。”赵大同的心里如同抹了一层甜蜜,趁机他找到老知青询问明年开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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