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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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汉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难题,一是心灵的孤寂;二是身体上的孤单。前者是精神上的,可自行解决,三教九流,颠倒是非的信仰差别,完全从中选一个来把空空的脑袋填充成垃圾箱,万一实用哲学玩得好,玩得俏,再空喊几声坚决拥护某某为核心的统治体系,信手弄个把官来当当,实在是现买现报,一不留神小金库满满的,成了隐性百万富翁。人生在世,总有所图吧?图个啥呀!
解决后者却不容易,幸亏也不是太多。女性的生殖器官象个容器,先天性造就的被动防守,也不敢要太多。
以前偶尔打打电话的是个搞建筑设计的,因不喜欢那份据说巨枯燥的工作,便搞了辆出租车大街小巷满北京乱转,袋里揣着照相机,时不时地咔咔瞎拍一通,有空叫我去欣赏。他是那种普通的融没人群里便不容易找回来的男人,性格也象其身体和相貌一样,恬淡,温和,朴素,象一株处处生长处处被人熟视无睹的杨树,砍掉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在这个追求独行特立和个性的年代里很容易吃亏的。让人惊讶的是他根本不想改变,只想按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认识这个凡夫俗子纯属一个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有一次陪客户时喝高了,满大街找不着北,弃车要了辆出租,递上名片便不醒人事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躺上,淡蓝的床单,淡蓝干净的被子;卧室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地上铺着淡黄色地毯;墙上挂着北京风景图片,那种看似不起眼的胡同、槐树和老人下象棋的画面被处理的富有美感而温罄。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未打开的矿泉水。我一边喝一边打量,这是一套老式二居室,从窗外建筑看是在西城真武庙附近。不知道何故来到这里。坐了一小时,主人回来了,打着呵欠。
“我干嘛在你家?”
“你昨晚给的名片是你办公室的吧?那里的门卫说锁门了,而我又有事,需要拉一晚上的活,所以就把你送到自家里来了。”
“你扛我上来的?”
“你看着瘦,分量一点也不轻。”
“你有老婆或女朋友的话可有话也说不清了。”
“很幸运两样都没有。”他脱下外套往厨房里走。
“昨晚挣了多少钱?”
“七百多。”
“真不少。请我吃饭吧,刚才看到楼下有几家不错的馆子。”
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就是嘛,挣那么多钱,放在银行里也没啥意思,花了才有价值!”
我高高兴兴走在前面,选了一家餐馆,捡了不太贵的菜叫了几个。付款时有了争执,他忙着掏钱;我沉下脸来警告服务员:“要敢收他的钱,明天就不在这儿吃了!”
于是我买了单,就去上班了。
这件事应该象水面的涟漪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什么特别的。偏偏有一天傍晚在酒吧间闲聊的时候,突然特别想念那个开出租的普通男人,也想再看看他卧室里的老胡同的照片,那种淡蓝暮蔼中的画面太美了。原本只是想想而已,但那种悖论又出来了,希望性越小常理上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抓搔着你好奇探猎的心理去近一步走近它。
我保留了他一张名片,电话也没打,只发了一个短信息。一刻钟后他就到门口了,让侍应生转告了我。
我喝干了那杯啤酒走出来,对他说:“今晚就想到你家去住,只是喜欢你墙上的照片。辛苦你睡地板或沙发。”

他同意了。
那晚我又躺在他淡蓝色的床上,很舒服。他睡在床下地毯上,客厅里沙发太小,把柜子里能铺能盖的全拿出来了。他还有架不太好使的幻灯机,磕磕巴巴把拍摄的北京古城的角角落落打在了那张白布上,让我侧面了解了近在咫尺北京原来蕴藏着这么多不经意的神奇,这么世俗斑驳竟没有发现的美丽。看来看惯的东西就会在视觉上产生一种惰性,阻碍着近一步去发现它异质的哪怕细微的东西。
看累了,我在床上睡着了,他在床下睡着了。睡到半夜,我滑到床下,于是一切就这么约定俗成地开始了。
他叫李林,一年前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工作。辞了职,一边跑出租养活自己一边发展业余爱好,剩点钱,除了吃饭都投在摄影摄像上了。他手上就有一台据说是非常棒的莱卡。他的生活也象他的思想一样单纯,甚至单调,但总那么忙忙碌碌,快快活活,从摄影孔里乐此不疲地看世界。
他挣钱远没我多,却从未伸手向我借过钱,每次去他那里有时他亲自下厨做,有时到楼下馆子里,他也乐意付钱。我穿的衣服永远比他的好,比他的时尚,比他的贵,他也不感到惭愧,照样在我身边跟着。
“和我在一起,你不感觉象个次品吗?”
“次品?是你说的。我更象个物品。”
“你自卑吗?”
“自卑?又是你说的。我不自卑。”
“你不觉得高攀我吗?”
“高攀?不,我是独立的。你愿意来的时候就来,愿意走的时候就走,你也是独立的。”
他的话让我感动了良久,自已的大脑也好象从世俗纷争纠缠不清的婚姻和男女关系上找到了一个“奢华的简约”的角度,新鲜而轻松。
他的生活圈子又窄又简单,比不上我一个零头。他没有处处计较和耍心眼的女朋友,女性中我算走得最近的一个,因此也难得有细碎龌龊的小事件。
没多久,我就不厚道地提出:“一周顶多见一次,我愿意来的时候才来;平时,不要给我打电话。”
他同意了。
我剥夺了他选择的机会,只是自己愿意要时就去。有时一个月也不去一次,也不打电话。他就是那种我想要的默默无闻要求也不高的男人,不优秀也不出众,更不会惹事生非,一心埋头自己的工作,要他时他就过来,眼睛温和而平静地看着我,不谦卑不抱怨,象我的一根肋骨。有时咱想他就是那个在我正式拥有一个男人之前的救火队员,是老天爷赐给的完美礼物。
从于小娜家里出来不打招呼就直奔他的家。他的灯光亮着,一定在审视白天拍的照片。
敲开门,扑上去,紧紧抱住,“刚才一个好朋友的老公要杀了我!”
“怎么会?”他平和地拍拍我的背,眼睛象空气一样温暖而湿润。
那一晚在他的床上,在那些花花绿绿精心拍摄的照片上**四射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能不提,太完美了,床上只有我自己。披着睡衣打开窗户,清凉潮湿的空气吹进来,心旷神怡。他起床很早又去挣钱了。厨房里有他煎的馒头片的香味,还有一杯热豆浆。
我就是不太喜欢一觉醒来看到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的身体。这意味着生活的繁琐与责任。也不太喜欢一个男人过于纠缠于自己的生活,那意味着厌倦和索然寡味的开始。
这是冥冥中的巧合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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