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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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
——2月18日下午,枝村幸子坐在有乐呼点心后的椅子上等着同福地藤子会面。约定时间已到,福地藤子还没来,一杯红茶她一点点地喝着,也唱光了。
前天,她写了一份10页纸的稿件交给福地藤子,今天可以知道能否采用。福地藤子说,自己认为不错,但要交给总编和编辑部主任审阅后才能定。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40分钟。福地藤子一定很忙,她是编辑部的老编辑。幸子对自己的那份稿件信心十足。
店里的女侍为闲得无聊的幸子拿来了报纸。今天的晨刊没看过,幸子马上打开来阅读,依然是先看社会见
没有特别的新闻。她一面留心从门口进来的顾客,一面细心地游览着标题,只见左侧第二段有这样一个标题;
“御岳山林经理夫人缢死”
证券公司经理波多野伍一郎先生夫人雅子这段铅字映入眼帘时,周围人的走动和说话声都寂然静止了。
“2月17日上午10时许,附近的人在西多摩郡青梅市郊御岳山林中发现一具死亡一星期的缢死女尸,旋即报告所属警察署。验尸后查明,尸体腐烂,因吊在树枝上的绳索朽断,掉到斜坡上。根据随身携带输品断定,死者住东京都新宿区四谷XX,系证券公司经理夫人雅子(41岁)。雅子于10日下午2时许离家出走,去向不明。好像家庭内部情况复杂。
“据死者丈夫伍一郎称,雅子最近精神反常。”
这篇短小的报道幸子反复读了三四遍,每读一遍心便揪在一起。
6月10日不正是道夫答应来公寓而没来的那一天吗?日期没错。10日那天为了纪念从杂志社辞职,很想见到道夫。
其貌不扬的福地藤子比约定时间迟45分钟,来到了点心店。
“对不起,对不起。……我同编辑部主任吵了一架。”
福地藤子为姗姗来迟表示道歉,可是一看到幸子愁容不展,又讨好似地絮叨起来,不是指责自己的出版社,就是说总编和编辑部主任的坏话,或是大谈工作如何无聊。她以前常听她说过,并不感到新鲜,实际上福地今天这番话,只是说明不采用她稿件的开场白。
“我同主任大吵一架。”福地藤子添油加醋地说,“主任说想要点儿新东西。新东西,哪儿有啊!什么是新东西,主任也不清楚,他自己也常采用老一套的来稿。我顶撞了他,于是他抓住我的话说,正因为如此,才想要些新东西的。这不是故意作梗吗?!我同主任合不来,一句话,工作真难干!”
幸子茫然地听着福地藤子的解释。眼下,自己的稿件没被采用并非多么重大。
—波多野雅子自杀的消息仍在头脑中缠绕。那张报纸此刻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她仿佛觉得那个胖女人脖子上勒着绳索正躺在那张报纸底下。
波多野雅子是6月10日出走的。道夫那天没来赴约,第二天11日夜里11点才来,当时他右手背和左手腕上贴着胶布,手背上有抓出的血道子,手腕上有抓痕,都是渗着血的新伤。
波多野雅子出走与道夫没来是同一天,那么,雅子的缢死与道夫手上的抓痕有什么关联呢?
“就因为这些,我同主任吵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吓得瞪着大眼看我,我气势汹汹地跟他大吵一通。”福地藤子说道。
道夫手上的抓痕是同雅子厮打时留下的?开始看到伤痕时,以为是拥抱女人过分激动留下的,还狠狠地指责道夫一番;然而女人的激动并不一定只是在发情的时候,抱在一起厮打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道夫经常强调同波多野雅子并没有任何关系,幸子却不相信。相信他的话心情就能安定,所以并未深究。不过她觉得两人是有关系的,心中暗自希望他能不知不觉地同雅子一刀两断。道夫也一定想这样做,谁也不会一直迷恋着那个像肥猪似的比他年长的大女人。
然而,雅子则不然。她是有夫之妇,却不愿同年少的情夫分道扬镳。道夫一直秘而不宣,他一定从雅子手里搞到不少钱;不然,一个美容院的雇员不会一下子有那么多财力能在自由之丘开店。道夫说是变卖九州宫崎县老家的山林得来的资金,现在看来此话不可信。
如果变卖宫崎的山林是谎言,那么他就是想掩饰开店资金是雅子所出这一事实。波多野雅子的丈夫是证券公司经理,妻子当然有钱。不光是在自由之丘,这次在青山开店的资金,可能也都是出自雅子之手。
在福冈的旅馆里,道夫曾经设想筹集资金的办法,于是幸子提出了“会员制”的主意,结果落空了。然而,仅仅两个月后的今天,青山美容室地皮已买到手,建筑工程也动工了。道夫说,自由之丘的美容室意外地卖得高价,这话很难使人相信,恐怕一半是从波多野雅子手里得到的。
因为是自己钟情的男人,雅子会忍痛出资的。她以那些为资本,对道夫愈来愈蛮横,而道夫则渐渐厌烦起来。
“我厌烦起来,也连珠炮似地顶撞主任。我说,好吧,这样有名望的人的稿件你不用,说不定别人会采用的,那就是你的责任了。由于这些……”
由于这些,道夫讨厌起雅子来。他本来就是为了钱,一心只想自己开店,扩大经营。雅子有恩于他,把爱情强加于他,他的心却愈来愈凉。他知道雅子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于是年长的女人受不了男人的冷遇,禁不住发作起来。
“真是抱歉,由于这些,这次只好把稿子奉还给你,别介意啊。我们那位主任是个糊涂虫,别的刊物一定很欢迎,我敢保证。”
“行啊!”
幸子心不在焉地接过装在信封里的稿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福地藤子惊诧地望着幸子。
幸子走出点心店,漫无目标地走着。今天特别闷热,不停地要擦汗。
其实她有一个地方要去。她本是拿定主意离开公寓的,却无心按原来的打算行事。她要访问的是两位演员和一家杂志社。由于福地藤子退稿而心情不快,这是一个原因;但并不单是如此,若没看过波多野雅子自杀的报道,这也许会成为更大的打击。福地藤子曾夺下海口预约稿件,结果是一场空,她感到难为情,便不住地强调同主任吵架了。看来福地藤子在编辑部的实力并不像她自己嘴上说的那样。
可是,比起她的解释,幸子更关心的是波多野雅子的缢死和道夫10目的行动,是道夫在不在雅子的自杀现场,是她的死与道夫手上抓痕的因果关系。幸子在专注地揣测这个关系。
幸子走在满是白衣服的大街上,甚至忘记选择背荫处。
—如果道夫在雅子缢死的现场呢?10日下午4时左右,道夫已离开自由之丘的美容室,这从他派来的冈野正一嘴里已经知道。雅子的尸体在青梅前边的御岳山林里,那地方没去过,地形不大熟悉,从尸体长时间没人发现来看,现场是在山林深处。
一个单身女人会独身到那样僻静的地方去吗?即使决意一死,女人总会胆怯的;如果身旁有男人,则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不在乎。
既然要自杀,就不会选择深山老林,在自己的家里闭门不出就能办到;而且,波多野雅子身体肥胖,身子那样重,她怎么会拖着无力的双腿往山里爬呢?这些情况使人感到不自然。
可是,如果有男人同行则是另当别论。男人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身子,任何陡峭的山路都能攀登。
难道是道夫假装要与她情死,待她死后又逃走的?——据报道,雅子的丈夫对妻子的自杀有思想准备。这一点意味深长。思想准备的内容未作披露,可能丈夫发觉妻子不贞吧,或许是知道她把钱拿出去了,也许是两件事都发觉了,不管怎样,雅子因此受到了丈夫的斥责,无法申辩;另一方面又感到道夫态度冷淡,于是在最终的悲剧到来之前对他以死相报。
在道夫来说,那也许是个机会。再同雅子交往下去没有好处。女人绝望了,就会破罐子破摔地纠缠,那样既不体面,名声也不好。因为涉及到钱的问题,对道夫来说是一大麻烦,弄得不好这一丑闻就会广为人知,使他前功尽弃,前程毁灭。
道夫好不容易在美容界赢得声望,每天生活在敌意和嫉妒之中,这一丑闻将会使他大伤元气。道夫由久居人下好容易混到今天,对抓到手的幸运,他比一般人更感到珍贵。他对前途充满信心。青山美容室的室内装饰别具一格,道夫在介绍那新颖的设计时,语调里满带着热情。他通晓女顾客的心理。……他不惜以生命卫护自己的锦绣前程……
幸子走得身上出汗,喉咙也渴了。也许是天热,她头脑昏然发胀。
她想走进有空调的地方静静神,可是再进点心店也没意思,看到一家饭店,便走进大厅,在柔软的革面沙发上坐了下来。从炎热的室外一进大厅,便好像觉得凉风习习吹来。她在那儿呆坐良久。她双腿又酸又累,像步行了十公里路程。香烟真香。
莫不相干的人们在一旁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走着。这儿的空气真好。此刻需要安静,她希望自己像那边的那个外国人一样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
—道夫对此目的行动是怎样解释的呢?
4点左右离开自由之丘的美容室,去同青山美容室的设计师商谈,看过现场又到事务所去了。在事务所同大家商谈,尔后宴请设计师。(…后来设计师说想看电影,同他们一起到了电影院门前,我不想看.心里惦记着你,就在日比谷电影院门口同他们分手了。本打算到这儿来的,等出租车的时候遇上了大崎夫妇。)
头脑里回响起道夫的声音,浮现出当时的表情?
大峡夫妇?……
(太太常到店里来做发型。她丈夫50多岁,好像是个公司董事,常开自己的车送太太到店里来,我同他也认识。他说别等出租汽车,就坐我的车吧,于是我上了他的车。……在大崎家里玩了三个小时的麻将,她丈夫又用车送我回家,回来的时候是12点吧。)
幸子从钱包里拿出10元硬币,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大厅角上的公共电话机前走去。在帐台的旁边,一个美国女人在大声喊叫女招待。
电话里传来美容院一个女雇员的声音。
“看到大崎先生的太太了吗?”幸子故意改变腔调问。
“大崎先生?”
听声音是担任美容院现金出纳的那个姑娘。现金出纳兼做接待,对老主顾的姓名和长相十分熟悉。她声音显得很惊讶。
“没见过一位叫大崎的顾客呀……”
“奇怪,她明明给我说到你们店里去做发型,一个小时以前去的,你不认识那位顾客吧?”
“不,现在来的顾客都是我认识的,没有生客。”姑娘像被人刺伤了虚荣心似地生气地说。
“是吗?大崎不是你们的常客吗?”
“没见过。”
“大崎啊,就是奥泽的大崎呀,她丈夫是公司的董事。”
“我们店里没来过这样的顾客,可能是搞错了吧。”
显然,道夫的解释是说谎,根本没有叫大崎的顾客。
想来,同设计师一起吃饭,到电影院门口等等,这些话都值得怀疑。在电影院门前等出租汽车,“大崎夫妇”坐车经过把他带上,这未免太凑巧了。
道夫说玩了三个小时的麻将,这也是证明不在现场的惯用伎俩。如果说是在麻将馆或身份明了的朋友家还能得到证明,而说在虚构的人家里,谁也不知道、只有相信他本人的辩解。
乘坐的车也不是出租车或包租车等营业车,而是“大崎的家用车”,这样一说,便滴水不漏了。
汽车——
幸子想了解道夫在10日那天是不是乘家用车外出的。他去年买了一辆中型轿车,在教练所学习后领到了驾驶执照,高兴地开着车到处兜风,除特殊情况外,他都要开着那辆车外出。车身是蓝色的。
如果是两人一起到御岳去,乘电车就很显眼,乘出租汽车又给司机留下印象。道夫如果是计划假装情死尔后逃走,那就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与她同行过。雅子身材肥胖,胖女人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一个自杀的女人在路上曾有男人同行,让人想起这一点就麻烦了。
如果是自己的车,危险就小多了。道夫下午4点离开美容室。在距离很远的现场时天已经黑了吧?
道夫在当天是不是乘家用车外出的呢?如果是他自己开车出去的,他的解释就完全不能自圆其说的,因为道夫搭上了“大崎”的车。
怎样才能查明这一点呢?
向店里的人打听是一条捷径,可是这没有意义。店里的人都是道夫的雇员,如果他编造别的理由堵住他们的嘴,真相仍然不得而知。首先要考虑好怎样了解这一事实,否则,他们马上就会告诉道夫。调查必须不让他察觉。
幸子放弃了道夫身边的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道夫派来的冈野正一。

冈野忠厚老实,也许会说实话,说不定能使他吐露真情。不,即使他有所戒备,只要话说得巧妙,就有可能使他上钩。
上次冈野为道夫带活到公寓里来时,幸子曾经说过:“哎,冈野,愿意向着我吗?”
她头脑里又浮现出冈野当时那种尴尬困惑的表情。必须引他上钩。
为了同冈野取得联系,幸子想向村懒美容室打听他的下落。笔记本上有村做美容室的电话号码。最近同村懒有联系。
“我想问一个佐山在你们店里工作时住的那幢公寓的名字。”幸子在电话里说。她当然没报出自己的姓名。村嫩的雇员说清等一下,就去问老板。于是只听老板娘说,没必要告诉这个;老板却说,告诉了又有什么关系?这番小小的争执都传进了送话器。那对夫妇依然对道夫持有反感,倒是老板宽容些。最后那位雇员回答说叫“藤花在”。
打开电话号码簿,“藤花庄公寓”在四谷左门叮XX番地。不错,那时候自己的公寓在四谷的背胡同里,道夫曾经说那儿很不整洁。
拨通电话,接电话的人像是公寓管理人,等了一会工夫,他回来告诉说,冈野夫妇都不在,还说一小时后冈野或许能回来。
幸子打算在一小时内赶到,连忙出了公寓。昨天夜里下雨了,今天一早停了下来。阵雨之后,阳光显得格外强烈。
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告诉司机到四谷叮xx番地。司机不停地问,是在四谷三丁目的前面向南拐,还是再往前一点儿?对路不熟的乘客,他现出不满的神情。
昨天夜里,幸子听着雨声,想着心思,几乎彻夜不眠。福地藤子退稿这件事过后使她恼火起来。早先夸下海口的福地藤子着实令人生气,她自吹在编辑部实力雄厚,而实际上并不然。幸子后悔当初访福地藤子这样的女人吃饭,对她阿谀奉承,好像觉得是受骗上当了,似乎是福地藤子居心不善,耍弄了她。
另一方面,这件事给自己新的道路罩上了阴影。虽然是被福地藤子骗了,但稿件未被采用却是事实,这件事大大地动摇了幸子的自信,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安感。
她想的不光是这些,还有对道夫的怀疑。一想到道夫的可疑,对将来工作上的忧虑便焕然冰释。她认为道夫同波多野雅子的缢死有关,但是无法断定他是假装殉情死后逃走的,还是他把她置于死地的。若是前者,那是帮助她自杀;若是后者,那就是他杀。
幸子认为,道夫不论是帮助雅子自杀,还是亲手把她杀死,其原因与动机都是一样的。总之,雅子的存在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的障碍。
如果道夫的动机是因为幸子,她会感到幸灾乐祸。可是,道夫并不是因为爱幸子才除掉雅子,那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爱着道夫的幸子知道他对自己并无深情。她渐渐了解了他的自私。
司机说里面路窄汽车开不进去,幸子便在朝南拐的街角下了车。行人太多,街道狭窄,司机不愿往前开。
幸子无奈,只好徒步走去。街道成缓缓的斜坡往前延伸,两边是小店铺,到处都有一些围着石头墙的大户人家。幸子按照冈野的住址往前走。那地方原来在斜坡的尽头,像是谷底的街区。
这里公寓鳞次栉比,前前后后都是些陈旧粗劣的建筑物,衣服都晾在窗外,不像高级公寓那样文明,连女人内裤之类的衣物也晾在外面。“藤花在”就在这里。
道夫曾在这里住过。她像是来瞻仰名人的故居。道夫如果知名度更高、更有钱,这幢粗劣的公寓照片真可以插在名人传记的卷首。当年的朋友现在却依然住在这里。
幸子顺着狭窄的街道原路返回。有许多女人在鱼店、菜店买东西,也有许多孩子。
来到汽车拥挤的宽阔的大街上,走进一家点心店,要了一杯楼子汁,便去打电话。冈野正一回到公寓。
“我想跟你说几句,现在有空吗?”幸子亲眼地说。
“哦,没什么事……”冈野好像慌里慌张的,大概对接到这个电话感到意外吧。
“我就在附近的点心店里。”
“她把门上写着的店名告诉了他。蓝盈盈的门玻璃上映出街上的公共汽车。
“啊,知道了,我这就去。”冈野结结巴巴地应道。
不到10分钟,冈野正一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脸上汗津津的。他好像来时换了衣服,身上穿着短袖衬衫。
“上次深夜造访,失礼了。”冈野恭恭敬敬地说。店内开放冷气,镜片上雾漾漾的。他如此彬彬有礼,是因为她同道夫有着特殊关系。
“真的不忙?”
“不忙,我从外面刚回来。”
“把你找来,给你添麻烦了。要点什么?”
“哦,也来点儿橙子汁吧。”
“哟,都12点多了,到哪儿吃点饭吧。”幸子竭力显得亲热地说。亲热中有几分媚态。
“不,还不感到俄。”
“那就在这儿吃点儿烤面包吧。”
“烤面包还可以。”
幸子想让冈野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当然并不是想托他办事。
“上次你突然到我家,没能招待你,下回约好到我家去,到时可一定要来哟。”
“啊,谢谢…上次那么晚还去打扰,实在失礼了。”
冈野像回想起上次深夜在一个单身女人的屋里,面颊微微发红。
“那是因为佐山道夫请你带话,不能怪你。”
“不,佐山早就给我说了,可我忙于自己的工作去迟了。”冈野像替佐山辩解似地说。
“他是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唔,3点多吧,3点10分左右。”冈野像强调自己的过失似地尽量说出确切时间。
“当时佐山正要外出?”
“是的,他说马上有事要出去,叫我给技村幸子小姐捎话。”
冈野第一次说了句技村小姐,好像很难上口。
“他说要去哪儿了吗?”
“说是到银座那边商谈青山美容室的室内设计,地点我没问。”
“坐车出去的?”
“不知是不是坐车,佐山出去的时候我没看到,不大清楚。”
“不过,佐山经常开自己的车出去吧?”
“他经常坐车,不过不一定是自己的车,也有外面来接他的。”
“同设计师商谈是用自己的车吧?”
“嗯,我想可能是吧,我没看到。”
所谓到银座那边同设计师商谈,这同佐山的话不矛盾,可是也可能是他预先编好的。
“佐山当时的服饰上次听你说过,我想再问问你。”
“哦…不是西装,上身穿一件灰色薄毛衣,下身穿藏青色葛巴丁长裤,毛衣里面是带蓝条的运动衫。”
幸子想象那身服饰。那样一身打扮,爬山是最适合的。可以说那身装束就是为了外出作案。葛巴丁裤子质地结实,轻易不会撕破、挂烂。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幸子想,不是假装情死。他会穿着那样的衣服去情死吗?如果是情死,会穿上整齐的服装。情死是庄重而浪漫的葬礼,女人会要求服饰整洁的。他穿着爬山的装束去情死,女人会怀疑他是否有真心。
那么雅子怎样呢?她是以“情死”的装束离家出走的吗?幸子认为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雅子出走时是同道夫幽会的装束,那就说明她没有情死的愿望。没有这种愿望,就不能推断是她情死后,他只身逃走。也就是说,那是他杀。
面对着冈野,幸子暗想,对雅子的情况还要再调查一下。
冈野好像在琢磨为什么至今她还打听这些事,但并不显得多么不可思议。冈野有自己的推测。他以为是道夫同幸子之间发生纠纷。幸子出于嫉妒而调查道夫那天的行踪。幸子从冈野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幸子想,他那样认为也好,索性将错就错,利用冈野的误解。
“哎,冈野,”她心事重重地说,“……你帮我调查一下那天佐山是不是开自己的车去的,好吗?”
她表情好像心事沉重,但眼睛却在向冈野暗送秋波。
“这”
冈野眨巴着眼睛。
“哎,帮帮忙,这样的事只有你能帮我。”
“也许你已知道,我同佐山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这事我可是不给外人说啊,别人也不知道,我们已相好三年多了。”
冈野耷拉着脑袋,一副为难的样子,深度眼镜滑到鼻梁上。
“可是,我们最近不大和睦,佐山好像是另有新欢。你是佐山的老朋友,听说了吧?”
“不,我一无所知。”冈野满面通红地直摇头,“我以前也没听说过,只是最近才因为工作上的事经常来往。”冈野的辩解既是为佐山也是为自己。
“是吗?那么,我刚才的请求,答应吧?”
“……唔,光是这件事还可以。”冈野像挤牙膏似地说。
“那太好了。其实上次你到我屋里去的时候,我就想同你谈谈佐山的事,当时我还给你说,愿意向着我吗?”
冈野困惑地点点头。
“那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我一个人心中烦闷,又没人商量,心里拿不定主张,一见到你,就觉得你不错,什么都想同你商量。我自己心情烦乱,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冈野小声说道。汗珠顺着前额往下淌。送来的烤面包两人都没吃。
“啊,我真高兴。”对冈野的回答,幸子很感激。“那么,调查汽车的事就拜托你了…不光是汽车,今后还有许多事要靠你帮忙,同你商量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佐山的事给你带来麻烦的,绝对不让他知道。”
冈野微微点点头,一言没发。
这是两人的密约。——建立这个秘密关系,恐怕诚实的冈野心里早吓得扑通扑通的了。
“那天是6月10日吧?”幸子说。
“嗯。”冈野歪着脑袋,好像连日期也不记得了。
“10号,没错,我记得很清楚。”
幸子微笑了,那执着的神态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嫉妒得发狂的女人。
“10日下午4点左右,佐山是不是坐自己的车出去的?你向谁打听一下或许就会知道。”
“经理长谷川或柳田怎么样?”
“对,柳田可以,他好像是佐山的随从。不过问的时候要装成没事的样子,别引起怀疑。”
“是”
“还有,佐山真的是同设计师一起吃过饭到银座去了吗?这一点也向设计师打听一下。你认识那个设计师?”
“唔,我负责青山美容室的室内设计,一起商谈过几次。”
冈野似乎渐渐开朗起来。
“噢,问得巧妙点,别让他怀疑。……哎,再调查一下11日佐山的汽车加设加油。”
如果佐山10日往返于御岳,汽油就要耗用不少。
山根设计事务所在新桥大楼的二楼。事务所包租三个房间,一间作事务室和办公室;一间是所长山根的设计室;另一间是设计人员的设计室。
“所长在吗?”冈野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向一个女办事员问道。
“刚才出去了。”身材矮小,胸部丰满,正在看涨本的女办事员抬起脸来答道。她对前不久开始出人事务所的冈野感到很滑稽。
“啊,是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出去一个小时,大概快了吧。”
“是去自由之丘了吗?”
道夫委托山根担任青山美容室的设计。
“不,是别的地方。”
他戴上眼睛,擦着脖子上的汗。
“什么事……?”女办事员问。屋里空调效果很好。
“哦,想同他商量设计上的事。”
“很急吗?”
“不太急。”
“别人行不行?工藤在。”
“工藤?哦,就是那位设计主任?好吧,工藤也行。”
“我去叫他来……瞧你出这么多汗。”
“我爱出汗。”
“到那边凉快一下。”
她指着旁边的接待室,往里间走去。
刚坐在椅子上,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工藤穿着短袖衬衫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工藤进屋就问。他只是把担负部分室内装饰业务的冈野当成一个油漆匠。
“听说山根先生不在。”冈野并不介意。
“出去了。”
“关于青山美容室陈列窗的装饰,山根先生给你说过吗?”
“陈列窗的装饰?没听说过。”工藤像同设计无关似地说道。
“是吗?哎呀,那就不好办了。10号傍晚我同佐山和山根先生三人已经商定,可是因为细节上还有点问题,想同山根先生商量一下。看来要改变外表的部分设计。”
“改变外表的部分设计?”工藤两眼盯着冈野,“没听所长说过呀。”
“不是一定要改,而是有这种可能,来请所长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商定的?”
“我刚才说过,10号那天下午5点,就是在这里。”
“1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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